因為撿來的少年死活不上醫院,我只好從哈里斯那搜刮來更多的傷藥,像保姆一樣去照顧他。其實我猜他應該不是怕上醫院,而是沒錢。上次我在路邊救回一個出車禍的女孩,因為她沒錢所以我幫她墊付。我看過她在廣場發傳單,一看就是生活是不富裕的,我付完就走了,怕她還不起我的情。
本來我想說醫藥費我出,可見他這樣子就是一逆反心理強的少年,這類人最傷不起就是自尊心。
我幫他付醫藥費他肯定不舒服,雖然哈里斯很照顧我,也給我打八折的會員卡,可是哈里斯的藥一直比市醫院里的貴三倍,哎,也只能這樣,免得傷了他自尊心。
可是僅過了三天我對哈里斯的醫術產生嚴重的懷疑,哈里斯說那傷至少要躺三個月才下的了床,一不小心傷口感染就會癱瘓,就算好了身體也會留下後遺癥。
可是為什麼這才三天,這個該癱瘓的家伙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而且一點也看不出好了以後會有後遺癥的樣子?
未免意外發生,我強硬地讓他減少下床的機會,對,是床。當他自己恢復一點行動力時就將屋子里唯一一張床,我的床給霸佔了,佔得理所當然一定如此。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睡沙發。
到市圖書館借了五六本文學書籍,又在廣場上听了一場略有傷情的小提琴演奏,到超市購買晚飯材料。回來時遇到貝貝街的老鄰居正提著花籃向街民送自己家種的花,貝貝街的每戶居民都有這種贈花的習慣,因為花的種類繁多,艾斯米的氣候注定了這是個花的城市,每家院子里有些不同季節不同的花開了就會拿出來送給鄰居,我每年也會送藤玫瑰。
我收到一大把的紫月鈴,一種像鈴鐺狀的藍紫色花朵,妖艷清冷。
想起貝貝街曾送出過最多花的一次,是一戶居民聯合十幾戶種花大戶收集了艾斯米城市的三百七十多種常見花,合計十萬朵用飛艇載上天,然後繞城一周把花撒遍艾斯米的全部土地,那時我也有作為義工參加,收集了十多種花上千朵,真是花的狂歡節。市長還曾跑到貝貝街親授正街居民的愛花勛章,我得到一個鮮花大使的花籃形獎章,還掛在書房牆上。
這個城市讓人不得不喜歡。
回到家,看到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黑色的頭發凌亂的散著,遮住了額頭與眉毛,穿著我買的新睡衣安靜地看書,手偶爾會因看到某個需要回味的章節輕捂著嘴,一張稚氣的臉配上動物圖案的睡衣加上他少年老成的動作,總是怪異得不倫不類,雖然很可愛。
見我進門,他抬了下頭,自從我說他笑的難看他就不對我笑,看一眼又繼續看書,我書房里的書他一小時可以翻十本,我一直對他喜新厭舊的態度皺眉,多次對他說︰「就算無聊也不可以把書搬出來亂翻,翻完後還老亂扔,這是不對的,要不我租些動畫片的碟子給你看?」
他呆了呆,然後說︰「我是看。」
「就算看也不能這樣看,那樣能看出什麼,一本好書要好好享受地去讀,每個字句都要去回味,我每一本至少要看三天知道嗎?」一頁書停一秒他是無聊數紙呢,誰相信他是在看書啊。
他又習慣地將手擱在下巴,「我沒時間。」
「你現在不是時間?」經常望著窗外發呆的時間難道不是時間?
然後他沉默了,然後他繼續低頭看書,然後一個小時還翻十本。我徹底對他沒轍。
「我回來了。」將花放在花瓶里,清艷的顏色讓客廳的色調明亮許多。
我把借來的書放在他身邊,其實已經好多了,他至少不會跟一開始一樣以極快的手速翻完一本就往後扔,扔得滿個客廳都是紙,有些還被扔成散裝,一頁那一頁全飛出來,我心痛到差點撓牆,可對方是病人我又不能掐他,掐出個好歹還得我照顧,只好跟在他身邊一直講道理。現在他已經知道翻完隨手擱一邊,雖然偶爾會听到他說︰「真麻煩。」
這孩子,真是任性。
走向廚房,身後的他突然說︰「我要魚排汁鹵飯。」
我疑惑地想,他為什麼會知道我買這種材料。
他接著說︰「聞到了。」
我看著手上密封的袋子,無力地進廚房,這家伙難不成屬狗?
我們吃飯是安靜的,我細嚼慢咽,他無聲無息地吞咽。我從不抬頭看他怎麼吃飯,因為實在太痛苦,看到一個人毫無知覺一大勺一大勺幾乎不停頓地往食道里塞,從沒見過他牙動一下,我看了喉嚨痛啊。起先我還試著糾正,可是我放棄了,因為我一試著糾正他會吃得更快,怕我跟你搶食物啊。
所以我很懷疑,他口味偏重是因為食物沾到舌蕾的時間太少,所以清淡的東西根本就吃不出味道。
吃晚飯後他將一把藥丸吞下去,連水都不用讓我佩服。其實很少見他喝水,有時明明渴了盯著水壺就是不動彈,我不解地說︰「你干嘛,渴了就倒一杯啊。」
他的答案讓我三條黑線,「喝一點少一點。」
我無語,又說︰「你以為我們住沙漠里?」
「不,該怎麼說呢?」他又不自覺地用手指輕撫著嘴,好像在思索世界和平主題的縱向發展如何展開般沉思,「就是明明知道有很多的水,可就是改不了習慣,總會有種喝一些就沒一些的感覺,這應該是習慣性思維的作用,明明事實擺在你面前,可因為以前根深蒂固的習慣還是會遵從以前留下的本能。畢竟食物可以很久不吃,可水卻是絕不能少的,水是生命。」
我也跟著沉思,其實在發呆,發完呆對他說︰「恩,原來你也有看幾頁書,說話文理不錯。」
然後見他額上凸見「井」字型,聲音依舊冷靜,「我全都看過。」
我聳聳肩,「小孩子說謊不好。」
他好像說了一句,「……沒有孩子。」
前面倒是被含糊的語氣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