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獵人試驗,其實是怪物聚集地嗎?
「天氣狀況良好,風勢平穩,能見度良好。」飛行船的駕駛艙內永遠是最精細復雜的,駕駛員模著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各色按鈕,熟稔地操縱著飛行船的前進速度,圓鈍的船體在轟鳴的螺旋槳中破開了厚積蓬松的雲層。
「天氣方面倒還沒什麼,預計明早八時到達第三次試驗會場前都是晴空萬里,不過夜間駕駛是最熬人的,有杯濃茶就好了。」經驗豐富的飛行船船長翹著二郎腿坐在中央的駕駛座上,打著哈欠有些懶地對旁邊的駕駛員說。
「這樣隨便指使人的話誰會听你的。」在船艙的陰影區里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不過如果你把駕駛艙給我們玩玩我可以考慮一下幫你泡茶。」
人從陰影里無聲無息地出現,他單手插在褲袋里站得有種挑釁的姿態,銀色的頭發下那雙黑色的貓眼卻帶著稚氣的袒露,孩子性的好奇讓他的笑臉有讓人無法拒絕的可愛。
「哦,已經進入鬧市上空,要先聯絡地面指揮室,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們是不明飛行物,把這兩個小鬼丟出去。」飛行船船長是如此平常的,隨隨便便的,連頭都沒回地發布命令。
駕駛艙的門很快再次打開,門上清楚地掛著「禁止進入」的牌子,將非相關人員粗魯地像踢足球一樣給踢出駕駛艙後用力關上,嚴實的木門是不近人情的拒絕。
「什麼嘛,不讓別人進入不會把門鎖上啊。」被丟出來的其中一人大聲地朝關上的門吼,他抓抓銀色柔軟的頭發生氣得像只炸毛的貓,只差沒露出爪子上的尖利去撓門。
「我們……被人罵了。」另一個被丟出來的非相關人員陰郁地自動滾到最角落的牆邊,在盆栽綠葉下縮著身體自我反省地面著壁,那充滿歉意的背影有說不出的自哀自怨。
「呃,小杰,我們到下一站去。」奇犽收回貓爪,有些尷尬地朝那個綠色的身影招招手,黑色的大眼里有符合他這年齡段的單純。
駕駛艙外,這趟貓與狗的飛行船冒險之旅繼續東奔西鑽地進行著。
「喂,小杰,我發現一個作畫的好地方。」剛從最底層的機動室冒出來的奇犽拖著反應遲鈍的同伴跑到過道里,在飛行船的走道上有一個考生正躺在長凳上呼呼大睡。
奇犽抽出一支油性墨筆,笑的很不懷好意地幫那位睡得不亦樂乎的考生臉上雕花。
小杰小聲地說,「這樣不好,米特阿姨說過做這些事別人會很生氣的。」
「啊,有什麼不好,相信我沒錯,我們給他畫漂亮一點他還會感謝我們呢,反正他本來就很丑。」奇犽笑得純潔無比,眼彎成一個狡詐的弧度,手里的筆往那張大盤臉上畫下第一道杠桿,手法熟練一看就是老手。
他非常喜歡這種有同伴在身邊的輕松感覺,那些黑暗里的東西似乎一下子就可以離得很遠。
小杰笑得有點牙疼,冷汗都冒出來,對這個自小在家長慈愛與嚴厲並重的管教下的鄉下孩子而言,很多時候的舉止還是顯得很青澀規矩,例如往別人睡臉上畫一坨Q版線條的便便等惡作劇,他就有些束手束腳不敢真跟著無所顧忌。
熟睡的考生突然睜開眼楮,手反射性地抓過武器揮過去攻擊近在咫尺的人,就算是頭豬臉上被人用來作畫也該有感覺,別說是一直處于警惕狀態的人。
奇犽靈巧地往後躍開,避開了對方的刀子,然後他笑著說︰「你睡相真難看,這樣隨便睡著早晚都會死的,大叔。」
「死小鬼,老子宰了你。」臉上滿是墨色圖案的某考生氣勢沖沖從凳子上跳起來,持刀凶揮沖過來。
小杰想都沒想抓著魚竿就朝對方一揮,像是在對付森林里的野獸一樣一擊命中頭部,對方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反仰摔倒在地上,再次「睡」過去。
「干得好,小杰。」奇犽一臉興奮地握拳說。
小杰看著自己手上的魚竿,然後挫敗感十足地用魚竿反敲了自己的額頭一下,剛才不是故意的,只是順手揮出去而已,「對不起。」他還是覺得是他跟奇犽對不起人家。
奇犽對著舷窗外的雲層偷偷地做了個鬼臉,對于小杰特意將那個倒霉的考生背回長凳上的舉動有些不以為然,本來就是,睡得那麼沒戒心的家伙只會死得很隨便。
「走,我們到上層去看看,听說考官都住在上面,那個很厲害的老頭搞不好也在。」奇犽對那個從飛艇上跳下來的會長很好奇,一個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一點事都沒有,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撐這個危險動作的完成,光憑體術真的可以強成那樣嗎?
小杰將魚竿收起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跟上奇犽的速度,「好啊。」
不愉快的事來得快去得也快,這趟貓拉著狗的冒險旅程依舊無知無畏地進行著。
「奇犽,你覺得獵人考試的第三關是什麼?」小杰走上飛行船的第二層,船道里有一溜房間門,每個門都有一段不近的距離。
「不知道,希望難度高點,我可不想白跑一趟。」對奇犽來說,目前為止的考試題目都沒什麼挑戰性,那些傳說中可以令人喪命的挑戰一個都沒有,老實說讓本來就想出來玩的他覺得很無趣。
「我也是,因為獵人是我爸爸的職業。」小杰望著前方,盡頭處的舷窗外滿天擁簇的星光,就如他棕色的眼眸里某些堅持那般清澈。
如果獵人是一個很偉大的職業,那獵人考試理所當然就該是最難過關的考試才對。
「不過比起考試的難度,我還是覺得這次來參加考試的考生……」奇犽邊說邊隨手打開第一個門,門內燈光柔和,入目是一排排書架,小型的圖書館里書籍跟燈光安靜地形成一個安謐的氛圍。
無聲到空靈的房間里,連燈光線都是漂浮的朦朧,奇犽在第一只腳踏進門里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包括未說完的話。他不自覺自動屏息,黑色的瞳孔微微豎起,前面一沓歷史書籍古老的硬皮封面是那麼清晰地映進他瞳面上,他听到書頁輕翻過的細碎聲,仿佛那些歷史書里已經寫出來的死亡也隨著這細碎的摩蹭聲,而靜靜流淌進他開始速度加快跳動的心髒里。
「奇犽?」小杰奇怪地叫了他一聲,單純的目光里沒有夾雜一絲陰晦,只是有些不理解。
這聲叫喚讓奇犽連冷汗都冒出來,他慢慢怕驚動了什麼地將腳挪出來,然後放輕力道將門關上,門上掛著「閱讀室」的花邊牌子。
「小杰,我們下去。」奇犽低著頭,銀色的劉海遮去他那雙血腥味開始泛起的眼楮,肌肉神經不受控制細微地抽搐起來,手指甲故意扎進掌肉里,迫使這種恐懼到興奮的狀態停止,「這里沒什麼好玩的,只是一個破圖書室。」
「哦,那我們走。」小杰先是一愣,然後點頭答應,但是在下去時他非常冷靜地回頭望向那第一扇門,眼神清澈不變,像是察覺了什麼又覺得不用說出來。
飛行船上的圖書室雖小卻五髒俱全,各類書籍不精細好在涉及面頗廣,雖然很少人會進來卻打理得很干淨。
在書架的左側是開拓出來的閱讀區,米黃色的沙發前的桌子上放著一盆多年生的綠色植物。
修長的手指又輕翻過一頁書,古老深奧的文字讓人不得不盡量慢下來,分解拆開那些難以翻譯的字體。像是一種可以打發無聊時光的小游戲,隨時停止也不可惜。
繃帶下的表情一片空白,喜怒哀樂如果不故意模擬出來,他一直都可以維持這種完全面癱的平靜。有一段時間他喜歡上了情緒變化的刺激,所以故意只憑戰斗本能去挑戰那些比他強上一線的老不死。他想知道恐懼的感覺,他記得以前很小的時候他曾經有過,但是後來又很輕易地丟掉,哪怕再崩裂與殘忍的邊緣也逼不回恐懼的情緒。
停止翻書的動作,輕輕地抬起另一只手,五指上細膩地糾纏著幾綹銀灰色的長發,藍色的鏡膜後那片幽黑微涼散漫。他低下頭溫柔地輕吻著手掌上被自己故意纏死的發絲,像是怕打擾了什麼壓低聲音問,「米露,恐懼很美好。」
每次看到她眼底的恐懼的時候,心情就會忍不住好起來。特別是當他重傷回家,她那種擔心與恐懼的目光讓他覺得很舒服,他喜歡她的恐懼,喜歡她哄孩子一樣問他「痛不痛」的語氣。
將手指上本來纏繞成死結的頭發輕易松開,滑膩的發絲還沒真正掉落,又伸手快速地纏繞成只要他不同意就誰也解不開的死結,這個亂七八糟被她念叨成無聊的舉動的小游戲讓他有些偏執地堅持著。
「殺手嗎?真是脆弱的種子。」像是自言自語地隨口說一句,聲音輕得只說給自己听。那種警惕的走路方式,對于殺氣的敏銳感受神經,像是隨時都可以借助任何一處陰影藏匿而起的動作,是黑道上的人才可能具有的。
他不喜歡有人打攪,如果剛才那個擁有一頭銀色頭發,動作躡手躡腳的孩子真的敢踏進來,就殺掉他。
「瑪琪,通知西索。」他的視線又回到書上,手指上慢吞吞地將那些長發卷成各種各樣的死結,語調平和地對這個圖書室的某個陰影說,「八月二十五號前,如果有空就到友客鑫集合。」
友客鑫,全世界黑道的聚集地,在那里大鬧一場應該可以讓他興奮起來。
「是,團長。」瑪琪倚在最角落的牆壁邊默默地守著黑暗里的防線,如同以往任何一次地應下,接著又隱回黑暗的死角里,一秒內這間藏書室內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圖書室的燈光柔和到比空氣重不了多少,各類書籍東倒西歪在它們該在的地方是如此沉默,如同手指那些被卷起的長發下她安靜綿長的呼吸。
將書移開,接近天藍的眸色柔軟起來,她像是某種異常無害的小動物一樣沒有任何破壞力地躺在沙發上,將他的腿當枕頭沒有防備地進入到她所謂的夢鄉里。
只要她的心跳聲不停止,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了,要好好過年。
希望新的一年里,不論是我還是你,都可以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