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蟲低鳴,曠野岑寂。月色中一線衫影如流星劃過,速度甚快,快得使人無法看清楚,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衫影已射入周府院內。
一名家丁手捧酒菜,哼著曲兒步回廊,沿曲徑,朝著露出燈光的房子走去。正行間,忽覺眼前人影一閃,便立時動彈不得。
「小二子,是我。」
小二子膽戰心驚地看著眼前的人,這一看不打緊,一看嚇得屁滾尿流。舌子打卷,全身顫栗,結結巴巴地道︰「何異兒?!……你……是……人?還……還……是……鬼?……」
來者正是何異兒。他道︰「我當然是人了。」
小二子道︰「幾年前你不是病死了嗎?……」
何異兒道︰「那是以訛傳訛。病死了我還來這里干什麼。」
小二子顫聲道︰「那你來這里干什麼?」
「我是來取周三狗命的!周三住在哪個地方?快說!」
「不知道。」小二子話未說完,已覺背上一寒,忙改口道︰「知道,知道。那廂露出燈光的房子便是。」
何異兒飄身過去,一掌把門推開。
廂房中周三懷中正摟著一個妖艷的女人在調情取悅,嘴兒對著嘴兒,相互喂酒。驟聞門響,嚇了一跳,雙手情不自禁地推開女人,尚未起身已感腰眼一麻,欲動不能。當他看瞧清來者是誰時,唬得魂飛天外,顫聲道︰「你……」
何異兒一把揪過他,喝問道︰「你為什麼要害我親人?毀我家園?」
周三惶恐之極地道︰「你這話從何說起,我一點也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這惡徒,鐵證如山,還想否認。」
「我什麼也沒做過,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何異兒目中殺機一涌,道︰「我爹娘一生謙恭為人,老實本份。自耕自樂,與你有何冤仇,你竟然對他們下毒手!」說著,連在周三的心窩口狠搗了幾拳。
周三疼痛難忍,求饒道︰「都怪我一時糊涂,鬼迷心竅,做出傷天害理的蠢事,對不起街坊鄰居。自知罪孽深重無臉見人。每每想起這事悔恨交加,終日淚水不干。求你網開一面,高抬貴手,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定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毀家誅親之仇不共戴天,不殺你難慰泉下親人。」
何異兒懷著滿腔的仇恨,一掌擊在周三的天靈蓋上。頓時,血光崩現,周三那水牛般的身軀栽倒在地,抽搐一陣,便死了。
何異兒猶不解恨,隨之放火燒了周府……
寒風蕭瑟,黃葉飄零。玉龍山羅氏墓旁壘起了兩堆新墳。
冢墳里什麼也沒有,一場火帶走了父親和蘭花生前所有的東西。
何異兒沒有把蘭花的死訊告訴他的爹娘,他本來是應該把這實情告訴他們的。他沒有,是怕他們接受不了。他相信等待與期盼才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他想他要是還活在那種等待與期盼里,那該有多好!
墓前擺放著三牲酒禮,兩束香煙淒然升起,四支蠟燭淚流如血。
何異兒心里無比傷痛,他永遠無法接受親人猝然離去的現實。
他無數次夢盼與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景象;他又無數次地想父母和蘭花乍然見到自己的喜悅;他還無數次地憧憬下山之後與家人團聚,在雲溪鎮開一家診所,讓爹娘安享晚年,與蘭花結成眷侶,夫唱婦隨,相偕百年,這是多麼幸福美好的一幅畫卷啊!
然而,乍驟之間,一切被風吹雨打去,一切都成了夢想,一切都只是夢想。昔日一別竟成永別!何異兒猝然面對,怎不心碎腸斷啊。
墓冢默默枉懸思,舊猶如夢空斷腸。
何異兒目凝雙墳,內心傷痛是言語無法描繪的,久久地,久久地才听他說道:"我要走了,從此孑然一身,浪跡江湖。不管身在何方路途多麼遙遠,我都會望雲思親,每年的今天回到這里,將吹簫三日以寄哀思,你們泉下有知就來與我相回,爹.娘.蘭花你們安息吧!"抹去熱淚,起身離開。
萬歷駕崩,天熹繼位,天熹多病,不理朝政.朝中大權漸漸落入閹人魏忠賢之手,他野心勃勃,陰險鬼詐,與內宮客氏相勾結把持朝政,自封九千歲,官邸上公府,魏忠賢借批紅之機,殊除異己,殘害忠良,全不把朝中大員放在眼里,但對信王卻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去惹他,因此朝中形成二派,相互對立.魏忠賢對信王恨之入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每每設計加害于他,但信王乃天子之身豈能輕易相害.信王立誓掃除奸宦,重整朝綱,幾次上奏如石沉大海,自感勢單力薄難以抗衡,為集蓄勢力網羅天下奇士,他多次走出京城微服私訪,物色人才,結識了不少英雄.這一天,信王剛用了早點,便把王承恩叫到跟前,命他打點行裝準備出城,王承恩勸說無效,只好拿來幾件便服,二人喬裝打扮,悠哉悠哉地出了京城,一路南下.
晚霞映天,倦鳥投林.陝西某鎮上出現一位白衣青年,只見他手拿金簫,腰系玉葫蘆,衣袂飄飄,氣宇非凡,抬首見前面有家燕歸酒坊,便徑直走了進去。
這時,酒坊門口又進來了兩名年輕女子,領前一位身著紅裝,腰佩寶劍,嬌美的臉上有著一對迷人的酒窩,兩只秋水瑩瑩的秀眸,四下一顧,掉首說道︰「小姐,那邊坐去。」
她身後的女子年齡大約二九,身段勻稱,婀娜秀美。兩名女子一出現,仿佛乍然四壁生輝,酒坊之中似乎頓時亮了許多。
酒坊中客人很多,座無虛席,只有白衣青年獨坐一隅,桌邊空位,兩名女子立即過了去。
白衣青年對她們微微一笑,道︰「請坐!」
兩名女子在側坐下,也報以淺笑。
那名著紅裝的女子顯然是白衫女子的侍女。她對那小姐附耳道︰「這位公子貌若潘安,是我見過最貌美的了。」
那小姐也悄言道︰「你動心了?」
侍女道︰「動心了。見到這麼氣宇軒昂的男人不動心,那才怪呢。」
小姐竊笑。
兩人正言間,忽然,不遠處一人吃著吃著,咕咚一聲,倒了下去。同桌之人很是吃驚。一人道︰「趕快送大夫!」
旁觀者道︰「不要動,猝死不宜移動身子,過會自然就沒事了。
也有人道︰「還是去請大夫過來看一下比較好。」
一人風風火火去請大夫去了。不一會,大夫來了。一診斷,搖頭說死掉了。眾人無不震駭。死者的家屬大悲。
侍女一旁感嘆,道︰「那人得的是什麼病?怎麼就死了?好端端的,也太快了。」
言未畢,只見對面的白衣青年站起,止住正欲抬著尸體而去的親屬,道︰「且慢!讓我看看。」
「人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死者家屬和旁人均顯得不明白。
白衣青年也不理會眾人,徑自在死者頭上一拍,死者就蘇醒過來了。眾人無不驚奇。那家屬慌忙拜謝。
「神醫!真是神醫啊!」旁觀者無不嘖嘖贊嘆。
白衣青年分文不受,也不理會別人的稱贊和拜謝,又回原座吃起東西來。
侍女罕異道︰「喂,這位公子,你是神醫嗎?」
白衣青年謙遜的笑道︰「不敢當。略懂皮毛而已。」
侍女饒有興趣的道︰「那人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就那樣了?大夫診斷已死了,你怎麼知道沒有死?你是用什麼法子弄好他的?」
白衣青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侍女急了,道︰「你告訴我嘛,你怎麼不說話了。」
小姐止住她,對白衣青年歉意的道︰「侍女不懂禮數,請多包涵。」
白衣青年拱拱手,道︰「客氣了。」
侍女嘟嘟嘴,忽狡黠的一笑,抱拳作禮道︰「適才多有冒犯,小女子這廂有禮了。」侍女邊說,邊探過頭去,放低聲音道︰「請問仁兄尊姓大名?這下夠恭敬了吧,你不可不回答哦。」
白衣青年拱手道︰「在下何異兒。」
「何異兒?!」侍女失驚道︰「你就是江湖傳言的那個專為窮苦人看病療傷的神醫游俠——何異兒?!」
白衣青年淡笑道︰「正是。神醫游俠不敢當。」
侍女一臉笑容道︰「小姐,他就是江湖傳言的那個專為窮苦人看病療傷的神醫游俠何異兒。想不到竟是一個風流俊美的翩翩公子呢。」
小姐拱手,道︰「神醫妙手,果然名不虛傳。幸會。」
何異兒還禮道︰「幸會。」
小姐自我介紹道︰「奴家孫秀英,這是侍女紅珠。」
紅珠道︰「能與江湖鼎鼎大名的神醫坐在一起吃飯,真是三生有幸啊。小姐,我們與神醫一起喝一杯吧。」
孫秀英望眼何異兒,笑道︰「但不知何神醫肯不肯賞臉。」
何異兒道︰「非常榮幸。」
三人對干一杯。孫秀英對何異兒非常有好感,因此想無話找話,不由問道︰「敢問何神醫師承何處?」
何異兒對孫秀英主婢也很喜歡,直言道︰「師承鐵指神算。」
孫秀英道︰「鐵指神算宋獻策?!」
何異兒道︰「是。」
孫秀英面上微顯一抹驚異之色後,道︰「哦。」
紅珠插話道︰「公子家居何方?有何妻室?」
孫秀英見紅珠這話唐突,何異兒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連忙不好意思的道︰「小侍說話沒遮攔,請公子別放在心上。」言罷,孫秀英借故結帳離去了。
何異兒笑一笑,與之作別。
「店家,結帳。」
店家道︰「公子,你的帳,剛才兩位小姐替你付過了。」
何異兒「哦」一聲,甚不明白這兩人萍水相逢,干嗎這麼客氣,若有所思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