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岷語氣和藹地對其余幾個丫頭、婆子說道︰你們也過來,一個一個的慢點說,我看一看。
德叔以眼神示意幾個丫頭、婆子,眾人一起來到床邊,一個個的打開布料,王志岷挨個模一模、看一看,示意其中一個站到春蘭身後去,另一個到德叔旁邊去,然後對剩下的幾個丫頭、婆子說道︰這幾天我生病,大家也辛苦了,謝謝大家對我的照顧,無以為報,每人自己選一樣自己喜歡的顏色,做一套內衣吧。德叔,你登記好,不要漏掉一個人。
「德叔,我給你選了一種,你做兩套吧,每天你跑的路最多,汗也出得多。哦,剛叔也給他做兩套,就用你的那種顏色。好了,你們先出去做事吧。」
「是,謝謝三少。」幾個丫頭、婆子歡天喜地的出去了。
王志岷端起茶碗正準備喝茶,一只小手伸過來端走了茶碗︰三少,茶冷喏,我給您「摻」熱的。
王志岷抬頭一看是夏荷,只見她將冷茶在痰盂里倒掉一些,用大水壺中的熱水把茶碗「摻」滿,雙手遞給王志岷︰三少,請喝茶。
「謝了,荷葉。」王志岷邊接過茶碗、邊向夏荷道謝。
喝了口茶後,王志岷問道︰荷葉,你最喜歡啥子顏色?
夏荷馬上低下頭,小聲地說︰三少,我是你的丫頭,你給我選一種嘛。
王志岷繼續端起茶碗喝茶,邊想邊說︰你們五個,自己選一種顏色,自己親自做一套內衣褲,當成一次對你們的考試;我再給你們一人選一種顏色,讓人給你們做一套睡衣褲,你們自己做的三天後一起拿來給我看。你們五個,現在三少要餓死了,啷個辦?
五女互相看了一眼,迅速把手中的布匹放在桌子上,然後一股風般的跑出去了。
「哈哈哈……」
一陣中氣十足的長笑聲傳來,四個人從臥室門外走進來,當先一位接近一米八身材的中年人,大笑著走到床邊,笑咪咪的上下打量王志岷一番,點點頭︰我就說嘛,鳴兒(岷兒?王志岷想到了什麼)平時身體沒得啥子事,幾個醫生也說沒得危險,你們看,他這樣兒不是好好的嘛,還在逗女娃子耍,弄得我們撲天撒地的「按」過來,鳴兒,給你媽和三叔打個招呼。
說完就到牆邊太師椅上坐下,拿出卷煙和煙嘴,開始準備吸煙,旁邊一個比德叔年紀大的人趕緊拿出火柴,劃燃給「疑似老爹」點上,然後垂手站在「疑似老爹」身旁。
一個穿著清朝時期貴婦人服裝的中年婦女,雙眼紅紅的坐到王志岷的床邊,對王志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的王志岷渾身發毛,王志岷只得輕聲的叫了一聲︰媽!然後對另一個與「疑似老爹」長得相像、正對著自己笑嘻嘻的中年人叫了一聲︰三叔!
「哎。」這是「疑似老媽」的回答。
「嗯。」這是「疑似老爹」兄弟的回答。
「疑似老爹」從面相上看有些像祖爺爺,可能是祖爺爺的兄弟,現在又有一個三叔,那至少「疑似老爹」在兄弟中排在前兩位,至于是一還是二,就需要證實了。
這時,五個丫頭一股風似的沖了進來,手上拿著各種餐具,春蘭用托盤端著一個大蠱子、旁邊一個大磁艮走在最後。
沖進臥室才發現有人,而且是老爺、三老爺和太太,五個丫頭嚇了一大跳,趕緊去向老爺、太太請安,「疑似老媽」一聲︰不用請安了。快,春蘭端的是啥子?咦,是肉稀飯,哪個煮的?快拿來給三少爺吃點,三天不吃東西,要得啥子嘛,鳴兒,快,坐起來,媽來喂你。
說話間,春蘭已經把托盤放到了小桌上,冬梅馬上拿起小碗裝稀飯,夏荷把一個小案幾放在王志岷的床上,秋菊把一個裝了些泡菜的,還淋了些「紅油辣椒」的小盤子準備放在案幾上,另一個小丫頭正把一雙筷子遞給王志岷,看得「疑似老媽」「眉開眼笑」,在旁邊頻頻點頭。
王志岷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家的感覺真是不一樣,幾個小時前還再為可能永遠失去父母傷心、難過,現在雖然不能確定「疑似老爹」、「疑似老媽」和自己是否有血緣,但他們的關心、愛護是實實在在的,加上幾個丫頭的熱情、關懷,王志岷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王志岷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筷子,端起冬梅盛的稀飯,嘆息一聲,大聲說道︰我要把這一鍋吃完,我要餓死了。端起小碗稀里呼嚕幾口就干完一碗,把碗直接遞給冬梅,埋頭在泡菜盤子里夾泡菜吃……
「疑似老爹」和三叔在一邊哈哈大笑,「疑似老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幾個丫頭在旁邊笑得「咯咯……」
三叔對「疑似老爹」說道︰二哥,你看這龜兒子的胃口,沒得事嘛,二嫂,你也不用擔心了,你看鳴兒,你拿支雞給他,他龜兒子的都可能給你干掉。
王志岷听到三叔的話,心里面的那塊大石頭才真正的掉下去︰這是祖爺爺的兄弟,是二祖爺爺,是爺爺的二叔、是老爸的二爺爺,王志岷只在家族的族譜照片集里見過,但都是老年時期的照片,所以剛開始時認不清楚。
既然是二祖爺爺,自己是他的兒子,那與自己的爺爺不是成了堂兄弟了?看來以後與爺爺相處要控制好心態,既然已經是這樣無法改變,自己就端正態度、坐正位置,以現實的平靜心態去面對。何況現在自己的這付身體與爺爺也沒有直接血緣,不用自己折磨自己。
他知道家族歷來是大排行,現在自己是「三少爺」,爺爺是大少爺,中間應該還有一個「二少爺」,不知道「二少爺」是哪一個祖爺爺的兒子?他只對祖爺爺這一支脈清楚,其他幾支就不太清楚了。
他邊想邊吃,不到十分鐘,一蠱子肉稀飯和一碟泡菜被王志岷消滅干淨。
冬梅看到王志岷吃完,趕快把剛換了熱水的茶碗端給王志岷,王志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在嘴里,簌簌口,然後示意冬梅把痰盂「輾」到床邊,他把簌口水吐到痰盂里後,旁邊一只小手立即遞過一張毛巾,王志岷發現是新來的小丫頭,對她笑笑︰謝謝!
旁邊的老媽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我的鳴兒這是干啥子?啷個生了一場病,人一下子就像大人一樣了?
那邊的「疑似老爹」和三叔也是震驚不已︰啷個起的?這龜兒子啷個一下子就懂起事來了?
王志岷心里一陣惡寒,一想,干脆再加點料。
「剛叔,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請德叔過來就行了。」
「三少爺,我沒得啥子的,老爺、太太他們還沒有吃飯,等他們吃完飯我再去休息。」剛叔邊說邊眼楮開始紅起來。
「剛叔,爸、媽、三叔他們有德叔管,你跑嘍一個來回,十幾個小時,鐵人也要罩不住,去廚房簡單吃點、洗個熱水澡,趕緊去睡,我讓德叔通知他們,等你睡夠,不準喊你起來,最好是你自己睡醒。」
「疑似老爹」說道︰剛子,听鳴兒的,快去吃點、洗一洗就去睡。我們有蚊子管,去去去。
「老爺、太太、三爺、三少爺,我就先下去了。」剛叔說完後,對主人們鞠了一躬,猛的轉身就出去了。
王志岷看見剛叔轉身時瞟向自己的眼光中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王志岷心里想到︰現在的人是太淳樸了,本來是很正常的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心,會被現在的人如此重視。他對這個時代又多了一些認識和了解,這對他今後的發展起了不小的作用。
很快,德叔進來了,看見王志岷已吃完飯,丫頭們已收拾干淨了餐具,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說道︰老爺、太太、三爺,飯準備好了,請用餐!
老媽對王志岷說道︰鳴兒,你先休息,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就不來看你了,明天再說。乖,先睡覺。
王志岷︰媽,知道了,您們吃完飯,也早點去休息。爸和三叔少喝點酒,德叔,給老爺他們燙二斤紹興黃酒,喝完就不要再添了。另外,給他們準備熱水,吃完後讓老爺、太太、三爺泡一泡,再去休息。
「是,三少,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吩咐下人給老爺、三爺燙酒。」
「疑似老爹」和三叔也對王志岷滿意地點點頭,徑直出去了。
「媽,你也早點休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王志岷試探著說道。
「疑似老媽」笑眯眯的伸手模了一下王志岷的腦袋,還輕輕地揉一揉,點點頭就出去吃飯去了。
王志岷見「疑似父母」和三叔終于都走了,心里出了一大口氣。
幾位長輩一走,幾個丫頭就慢慢地圍到床邊,靜靜地看著王志岷不說話。
王志岷被她們看到渾身發毛,從喉管里發出一聲︰嗯,哼哼。幾女听到聲音,趕緊把眼光轉向別處,不敢看王志岷。
「你們這樣看著我,是什麼意思?」王志岷有點小得意的說道。
「是不是在懷疑我給你們設計的睡衣、睡褲的樣子會不會太難看?怕把你們‘信’丑了?」
五女不說話,全體一起點頭不止。氣得王志岷一陣翻白眼,五女一見少爺「翻白眼」,齊聲「咯咯」的笑,王志岷大吼一聲︰侍候少爺起床,筆墨侍候。
五女一陣笑呵呵地忙亂。冬梅馬上給王志岷披了件夾衣,大家一起來到書桌前。
王志岷一看書桌上只有筆架上掛著的大大小小毛筆,桌面上擺放的硯台、墨錠、宣紙、油燈,沒有鉛筆、圖畫紙,也沒有制圖紙、橡皮擦、直尺、圓規、三角尺等等基本制圖工具,心里又是一陣悸動,自己是真的撞大運「穿」了。好在這難不倒他,他可是在書香門第的大家族,手握雞蛋練字畫,練出來的,在「墨香」中、宣紙堆里長大的。
春蘭已經把墨磨好了,王志岷拿起一支小楷在一張尺宣上畫開了,寥寥幾筆,勾畫出一件小丫頭們從沒有見過的內衣,王志岷停下筆,閉目默想一會,取過另一張尺宣,喊春蘭站在書桌前兩米遠,讓丫頭們站在身後,對春蘭說︰小蘭,站在那兒別動,就一分鐘,哦,就是自己在心中默數六十「哈」。
春蘭站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開始數數。
「開始,數數。」三少爺發令了。
王志岷手上的筆在宣紙上飛舞起來。一會兒,春蘭馬上就出現在紙上,這是一張十七八度斜面的頭像,王志岷從小被嚴格訓練,後來又在幾個父親的書畫好友指點下練出的功力,在這張寫生級別的頭像上基本都表現出來,春蘭在紙上瞪著一對大眼楮看著大家。站在後面的幾個小丫頭看到目馳神搖,嘖嘖有聲地吧塔著小嘴。
王志岷又拿過一張三尺宣,在桌面上鋪開後,迅速地在紙上勾勒了一個春蘭的全身像,只是衣服是剛才畫的那種。王志岷又開始調色、上色,幾分鐘後,一張全彩色的春蘭睡衣裝出現在四女面前,四女都對三少爺的繪畫能力驚奇不已。現在王志岷正在標數據,一會就標完。可惜的是他是以公制單位標出的厘米單位。
他把標完數據的「春蘭睡衣裝」圖紙慢慢地移到書桌的旁邊,把「春蘭頭像」也拿來著色……
王志岷叫春蘭過來,把第一張頭像拿給春蘭看,春蘭看得目瞪口呆,小臉漲得通紅,眼楮里淚水都要流出來了。
王志岷問其他四女︰誰有量衣服的軟尺?
半天沒有听到回答,轉過頭來一看,四女的八只眼楮都死死地盯住他,把他嚇了一跳︰不會吧,沒有什麼越軌、過線的事啊!她們這樣看我干啥子嘛。
他趕緊去把春蘭的激動、遐想打斷︰小蘭,去找一個量衣服的軟尺來,快點。
春蘭現在才回過神來,「哎,三少,我去找。」手上還緊緊地抓著那張頭像,轉身一陣風似地就跑出去了。
王志岷問冬梅︰等一會,我把我的睡衣、睡褲樣式畫出來,你用你剛才拿的那種米色細布,按照我畫的圖樣先給我做一套試試,好不好?
冬梅點頭道︰好,三少。
「現在我給你先畫,你站到春蘭剛才的位置上去。」
花了他半多小時,四個丫頭的兩張畫、三張圖總算畫完了,他看見四個丫頭捧著自己的畫像發呆、發痴的樣子,王志岷在旁邊偷笑不止。
這會兒春蘭把軟尺也早就拿來了。
他也不去管她們幾個小丫頭的發痴,開始給自己畫睡衣、內衣圖,畫完後就讓冬梅給他量尺寸,弄得冬梅面紅耳赤,一張粉女敕的小臉煞是好看。
冬梅在給他量完肩寬後報出一串數據︰三少,肩膀是一尺三寸…八,比春節前多了一分,哦,又長了一些……
王志岷听到冬梅報出的數字,整個人就懵了。他剛才都是按照他平時的習慣,目測春蘭的尺寸,采用公制單位標注的尺碼數據,根本就沒有想過做衣服都是使用中國的「尺」單位來計量的,這下就再一次的提醒他︰時代不同了(一般情況下是說時代進步了,歷史向前了,但是,現在王志岷卻是歷史在後退),現在是滿清後期,十九世紀……十九世紀,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輕聲地問冬梅︰梅兒,今天是什麼日子?
冬梅回答道︰三少,今天是光緒10年,正月二十三,今天是「雨水」。
「光緒十年…光緒十年…對,是一八八四年,光緒是一八七五年二月份即位的,現在是一八八四年,正月二十三,是二月呢?還是三月初呢?」王志岷小聲的喃喃自語著,沒有注意到冬梅的驚疑。
幾秒鐘的時間後,他回過神來,看見冬梅驚疑的眼神,他對冬梅眨眨眼,小聲地說︰你先把我的尺寸量完吧。冬梅點點頭,繼續給他量尺寸。
量完尺寸,他給冬梅簡單地講了一下尺和厘米的關系,給她示範了幾個數據的換算後,看到冬梅對加減乘除還是可以應付,就大聲地對幾個小丫頭說︰你們先從冬梅那里學會這兩種尺寸的換算,每個人都自己算自己的尺寸,算完後給我檢查,算錯了的重新算,直到算正確為止。
幾個小丫頭懵懵懂懂地回答道︰是,三少。
隨後,王致鳴就給她們解釋如何裁剪、如何縫制,以及圖紙怎麼去看,各個部位、兩張圖紙他是怎麼稱呼、為什麼要這樣等等。當然,他是用自己的那套睡衣褲圖紙來解釋的。王志岷畫的睡衣圖,基本上是以裁剪、制作的工藝圖形式畫的,在這個年代就是很稀奇的了。
王志岷讓她們自己把自己的尺寸相互量過後,在各人的裁剪圖上做了些小改動,然後告訴她們︰先把圖看懂,看不懂的來問我,全部看明白了,才準裁剪、縫制。不听話的一年內不準做新衣服。現在三少要睡覺了,誰去給我打熱水洗臉、洗腳……
邊說邊走到床邊,春蘭、秋菊說聲︰我去。兩個小丫頭邁著小碎步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