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明雅夫人居然體貼地送了些止癢的藥膏來。我不禁苦笑,心道,這二老可真夠折磨人的,一人兒扇了你一巴掌,而另一人兒趕緊來安慰。不過那些藥膏果然是好東西。明雅夫人道,「姑娘還是安分些罷,別惹惱了王爺。」
我挑眉道,「小女子只是一介平民,哪有資格惹王爺生氣?」
明雅夫人笑了笑,「姑娘是精明人,若硬踫硬,恐怕沒有好果子吃。」她說這話時溫柔得很。我心道,果然會找人的死穴。不一會兒,甯王爺來了,明雅夫人不動聲色地退下。待她離去後,甯王爺淡淡道,「丫頭,若你不配合,恐怕還得多呆幾日。」
我冷笑一聲,「王爺有什麼事兒何不直說?」
甯王爺盯著我,深沉道,「丫頭心知肚明。」
我蹙眉道,「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甯王爺危險地眯起眼,突然笑了,「你真不知?」
我無辜地搖頭,「我能知道什麼?」
甯王爺厲聲道,「龍婆呢?難道她你都不知道麼?」
我還是不要命地搖頭,「我只跟她見過一次面。」
甯王爺追問道,「一次?」
我老實地點頭,「就一次,若我跟她有關系,為何她死在我面前我都沒有感覺?」甯王爺淡淡地笑了。我一驚,說漏嘴了。他道,「那她是怎麼死的。」
我轉了轉眼珠子,「中毒死的。」
甯王爺盯著我,追問道,「什麼毒?」
我正色道,「半月散。」
甯王爺的嘴角微微上揚,「你怎知是半月散?」一臉試探。
我暗道,這是曾大夫說的,但曾大夫的身份可疑,最好莫要惹麻煩,敷衍道,「我也不大清楚,他們說我就信。」
甯王爺若有所思道,「這天底下知道半月散的人並不多。」他的眸子里閃過了一抹疑惑。
我垂下眼瞼,突然笑了,一臉精明道,「如此說來,那龍婆的毒定然是王爺的杰作罷。」甯王爺盯著我,仿佛想看穿我的心底在想些什麼。他沉默,而沉默表示默認。心道,如此說來,他定然沒在龍婆嘴的里套出什麼東西。我冷笑道,「王爺的手段可謂狠毒得很。」
甯王爺挑了挑眉,不作辯解,沉聲道,「那龍婆雖死了,但黑玉鐲子仍在,這就足夠了。」
我不動聲色道,「既然王爺中意這東西,何不拿去?」
甯王爺笑道,「天底下還沒有本王得不到的東西。只是,這黑玉鐲子卻不是本王想要的。」
我蹙眉道,「那王爺想要什麼?」
甯王爺的神色突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可怕,「本王要的是秘密。」
我挑眉道,「秘密?」
甯王爺低聲道,「不錯,黑玉鐲子里的秘密。」
我被他弄糊涂了,不解道,「鐲子里能藏什麼東西?」
甯王爺笑了笑,「死東西當然不能,若是活的就不一樣了。」我更是迷糊了,他在打什麼啞語?甯王爺陰笑道,「這鐲子可不是一般的鐲子,它是認主兒的。」
我暗自一笑,「如此說來,這世上的一切倒是有趣得很。」
甯王爺居然一本正經道,「確實有趣,這戴上去就取不下來的鐲子豈非更有趣?」
我一驚,他這話是何意思?不動聲色道,「把它敲碎不就得了?」
甯王爺搖頭道,「也敲不碎。」
我故意追問道,「那怎樣才能解開?」
甯王爺淡淡道,「解不開,除非另一個人死了。」頓了頓又道,「據說那黑玉鐲子有兩個主兒,它把那兩人的靈魂糾結在一起,只有其中一人死去後,鐲子才會碎。」
我輕笑一聲,不以為意道,「想不到王爺也是迷信之人。」
甯王爺突然靠近我,盯著我手腕上的鐲子,眸子灼熱,「你能把它取下來麼?」似笑非笑。我怔住,實在找不出借口。甯王爺冷笑,他突然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來,「這可是削鐵如泥的寶刀。」說著他溫柔地在紅木桌上輕輕地劃了一道痕。他的動作很輕,力道也不大,但要命的是那張紅木桌子卻變成了兩半。
我瞪大眼楮,干笑道,「今兒可算見過世面了。」一臉哭相。
甯王爺逼近我,在我的耳邊輕柔道,「若這把刀劃過你的脖子呢?」
我的心底一涼,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脖子,強笑道,「小女子膽兒小,王爺可別開這種玩笑。」
甯王爺笑了,甚是曖昧得很,「你也會膽兒小?」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一刀下去。我的手,我的手肯定斷了。我差點暈厥過去,可為何卻不覺得疼痛?我膽怯地睜開眼,被眼前的事實震撼得差點又暈過去。我看到那黑玉鐲子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痕,但要命的是,那些裂痕卻仿若有了生命般緩緩地愈合,漸漸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眨了眨眼,盯著那鐲子,左看右看,它與一般玉鐲並無差異,可為何……
甯王爺笑道,「你想必就是它的主子了,但它的另一個主兒呢?」
我無奈道,「隨你怎麼想,要殺要刮悉听尊便。」
甯王爺突然笑了笑,甚是嫵媚,「本王怎會殺你,本王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微微蹙眉,甯王爺一臉陰冷道,「喚醒它。」
我怪叫道,「你要我喊一只鐲子?」
甯王爺不可否認道,「有何不可?」
我瞪著他,突然大笑,瘋子,都是些無可救藥的瘋子。我月兌口道,「您沒發燒罷?」
甯王爺居然也不生氣,似乎也覺得很不可思議,「若你不能喚醒它,那就等著腦袋被蟲子吃掉。」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盯著他的背影,狠狠地踹了兩腳,哭喪著臉,傻呼呼地盯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我實在難以想象,倘若秦頌看到我對石頭說話又會是什麼表情?恐怕定會以為我瘋了。我恨得咬牙切齒,我怎知道這黑玉鐲子里到底藏了什麼秘密?我怎知道如何喚醒它?這幫瘋子,全都是些瘋子。我使勁地撞那黑玉鐲子,但它就像什麼一樣無堅不摧。直到我折騰累了時,我又用牙齒咬,鐲子沒事兒,倒把我的牙硌著了。我頹敗地倒在床上,一臉絕望。
甯王爺並沒有逼我,他可能也覺得喚醒一塊石頭確實滑稽得很。他並沒有限制我的自由,只說,「這甯王府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但你休想逃出甯王府。」
我這人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我雖不能出去,但熟悉地形總可以。于是我把心態調整好,整日閑逛起來,偶爾還陪明雅夫人聊聊天。
這明雅夫人果真是賢妻良母型的女子。她體貼細心,懂人意,更重要的是她沒有架子,像普通人一樣隨和。我輕易就被她收買了,也樂于跟她閑聊。待多聊陣兒,她突然道,「茉丫頭,想必你也不是一般女子罷。」
我干笑兩聲,調侃道,「我若不一般的話,恐怕早就溜出去了。」
明雅夫人輕笑兩聲,「你這丫頭,怕是想來套我罷。」
我搔了搔頭,「夫人是聰明人,怎會輕易上當?」
明雅夫人正色道,「不是我不幫你,有關王爺的事……我是從來都不過問的。」
我苦笑道,「我明白,只是,這王爺也太兒戲了。」
明雅夫人笑道,「兒戲?」
我幽幽道,「他竟說要我把這鐲子喚醒?夫人難道不覺得可笑麼?」
明雅夫人盯著我手腕上的鐲子,淡淡道,「王爺定然有他的道理。不過,這確實不可思議。」
我蹙眉道,「若我一輩子都不能把它喚醒,王爺又要如何對付我?」
明雅夫人柔聲道,「那他就會把你關一輩子,直到你能喚醒它為止。」她的聲音很輕柔,卻令人感到心寒。
我驚異道,「這也太苛刻了些。」
明雅夫人道,「這就是王爺的性子。」
我怔住,默默地望著眼前這端莊優雅的貴夫人。心道,她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與外界的傳聞一樣麼?若甯王爺果真如她所說,那她……豈不就是被囚禁在籠中的金絲雀?可看她的神情又不大像,平淡安然,仿佛沒有絲毫委屈。是隱藏的麼?還是別有其他?明雅夫人似乎已看出我的想法,輕聲道,「其實,有很多事我們都不必太認真,若太認真,往往就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我道,「難道就一直屈服麼?」
明雅夫人不動聲色道,「屈服?你錯了,人活著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自己。既然你的主人是自己,又何來屈服?」
我的目中露出一抹驚嘆之色。暗道,好一個不凡的女人。她說得不錯,人要為自己而活著。我不禁佩服起她的那份從容了。我或許是做不到的,因為我存在的意義就只為秦頌,若沒有他,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這甯王府的大多地方我都去過了。但這日,我卻無意間闖入了甯王府的禁地。我只是隨意走走而已,無意間走到了甯王府的後院。那後院叫傾城天下。我暗道,這甯王爺的野心昭然若揭,獨霸天下的**恐怕已不是一朝一夕了。
我走進後院,微微蹙眉。這後院兒恐怕許久都未曾清掃過了罷,地上殘留著厚厚的枯葉,四周雜草叢生,石桌和石登上爬滿了青苔,旁邊的花草也沒修剪過,恣意地生長。整個場景一片荒涼淒冷。
一陣微風掃來。霎時,我只感到了一股極度強烈的孤獨感,那是種破敗荒涼的感覺。仿若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黑暗的廢墟中,等待,等待著黎明。只是這黎明是天下所有人的,卻不是他的。他只能活在黑暗中,一個人,直到死。我怎會產生這種感覺?
這頹敗的地方令我害怕了,我趕緊逃開。突然,一抹清雅的琴聲令我頓足。我渾身一震,這地方還有人?這抹琴聲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大膽地往里面走去,越往里面走,我就越興奮。我像賊似的躡手躡腳,生怕弄出聲響,驚動到里面的人兒。
一道厚重的黑色木門阻止了我的探索,那道門就像棺材蓋似的陰深詭異。我盯著門上的那把大鎖,若有所思,這里面關的是什麼人?我輕輕地推了推門,把臉向門縫靠去。通過縫隙,我隱約地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他的背影略顯單薄,雪白的衣衫,如瀑布般柔亮的青絲靜靜地批散在肩上,渾身仿佛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水霧般,朦朧地不真實。我心道,好一個與世隔絕的清雅人兒。
那人並未察覺到異樣,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手仿佛微微地顫動。一道清逸悠長的琴聲仿若天籟之音,隱隱地從遙遠的異地斷續傳來。這聲音令我渾身一顫。我靜靜地靠在門邊,如此天籟,我怎舍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