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全地回到了鳳儀樓,而且毫發無損。楊姜按我的計劃果然把那批貨奪了回來,這只是給喬五一個下馬威。至于賬本的事我也並未放在心上,栽在無傾的手里雖不服氣,卻也不能對他使壞。若得罪他,那鳳儀樓就失去一個寶貝了,我還不至于公私不分。更何況也是我先去招惹他的。
無傾這兩日面色平靜,仿佛上次的事根本就不曾發生過似的。這倒讓我放下心來,也省得我不自在。可三日後,他居然把喬五的賬本丟給我,懶懶道,「東西我已拿來了。」
我狐疑地拿起,仔細地看了幾頁,不可思議道,「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無傾淡淡道,「這個你不用管。」
我諂媚道,「那多謝了。」
無傾淡淡地笑了,眼神閃爍,「不過是公平交易而已。」一臉輕佻的邪惡。
他的話我並未多想,也懶得去想。待我把賬本拿到手後,我仔細翻閱,一臉得意,心道,喬五,倘若我把偷稅漏稅的帽子給你扣下來,看你還能得意多久。主意一定後,我就把楊姜找來,吩咐道,「你明兒把這賬本送到衙門去,別露出身份。」
楊姜一喜,嘆道,「茉丫頭是如何弄到這賬本的?」
我淡淡道,「這個你不用管。」突然若有所思道,「你可有查過無傾的身份?」
楊姜皺眉道,「此人的身份甚是驚疑,整個卿州城的檔案里都沒有他的資料。」
我一怔,驚道,「沒有?難道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楊姜苦笑,「我也覺得奇怪得很。」
我眯起眼,細細斟酌。他既然能輕易地就把喬五的賬本弄到手,想必身份也叵測得很。只是,他為何要幫我?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這些惱人的事先放到一邊兒去罷,目前最緊要的是看好戲才對。
果然,喬五被官府的人逮了去。他在卿州城的這些年,獨霸食材市場已令人又嫉又恨。現如今,一有機會,自然就會咬著不放。也不知是幕後有人作祟,還是別有原因,審判喬五一案竟出奇地順利。不過,官府的判決還是很輕的,就判他蹲十年的大牢,所有家當全部充公。
喬五入獄後,他的十幾個太太們也就散了。就這樣,這個獨霸食材市場的抽三成的規矩完全瓦解了。從今兒開始,少了喬五這個中介,各大酒肆都長長地吐了口惡氣。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緊接著,第一樓就開始動手了。
這日,天氣非常好,但我並未出門。我這人還是喜歡窩在屋子里躲清靜。四兒把窗戶打開,讓陽光侵入。我吩咐她把搖椅擺到窗戶旁邊,我好躺在上面曬太陽。四兒按我的吩咐做了,我淡淡道,「你先下去罷,有事我會叫你。」四兒點了點頭,乖巧地離去。待走之時,又體貼地擺了一盤隻果在桌上,她知道我喜歡吃隻果。我盯著她的背影,內心一陣溫暖,這丫頭深得我心。
我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突然起身,隨手揀了個隻果,一口咬下。那隻果香脆的汁液令我愛不釋手。我細細咀嚼,享受地品味其中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又有了一層更深的感悟。這生活,也如這隻果一樣才對。青時澀,熟時甜。悲傷的,歡樂的,眷戀的。無論生活多麼辛苦,總還得繼續走下去。我才剛咬了兩口,就听到咚咚的聲響,有人上樓來了。我微微蹙眉,听這腳步聲,不像是楊姜。他平時走路都比較沉穩,那會是誰呢?但門外確實是楊姜,他急道,「茉丫頭,出事兒了。」
我一驚,平靜道,「進來說罷。」
楊姜推門而入,面色凝重道,「下面有位客人食物中毒。」
我皺眉道,「中毒?是剛才的事麼?」
楊姜道,「嗯,現在已請大夫來了,情況不大穩定。」
我蹙眉道,「可有生命危險?」
楊姜道,「可能有。」
我咬了咬唇,眼底閃過了一抹歹毒。良久,我面色平靜道,「先把人救過來再說罷,等會兒我會親自過問的。」頓了頓又道,「安撫客人要緊,今兒所有的膳食一律免費。」一臉慎重。
楊姜趕緊退下,處理事情要緊。待他離去後,我眯起眼,恨恨地盯著手中的隻果。正準備一口咬下,卻突然怔住,只覺得連這隻果都可惡得很。我把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泄到它的身上,左手一掌拍在桌子上,右手狠狠地把隻果往窗戶丟了出去。樓下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一道夸張的聲音響起,「天哪,謀殺,出人命了。」
我一驚,趕緊趴到窗前觀望,只見樓下一名男子正拿著那個只啃了兩口的隻果細細研究。他抬起頭,左右觀望,突然鎖住我的身影,笑了。
我怔住,心道,好一個陰柔嫵媚的俊逸男子。那人一雙狹長勾魂的丹鳳眼,挺鼻,優美而邪氣的薄唇。唇角微微上翹,帶著肆無忌憚的蠱惑之意,似專門來勾引世人入地獄的鬼魅。再看那身白衫,渾身都散發著散懶閑暇的吊兒郎當。仿若色鬼般,充斥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不正經。他笑道,「這麼好的東西,丟了豈不可惜?」說著居然在干淨的地方咬了一口。
我哭笑不得,也懶得理他。但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頓生驚疑,他到底是何人?難道恰巧是鳳儀樓的客人麼?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我打消了,處理正事要緊。
下毒事件很快就被查清了,是第一樓指使鳳儀樓里的廚子干的。雖然那名客人的性命無憂,但鳳儀樓的聲譽卻大受打擊。
我吩咐楊姜把那名廚子扣押起來,並好生照料。他可不能死,若他出事,就死無對證了。但要命的是,一天之後,那廚子竟然自盡了,中毒而亡。
這幾日,鳳儀樓的生意一落千丈,冷冷清清。由于鳳儀樓出事,故整條大南街都備受牽連,各大老板們也都紛紛抱怨。這個時候絕不能出亂子。我親自安撫他們,並要他們給我幾日的時間處理這事。這幫奸商也不是省油的燈,竟趁此機會談條件。若我在半月內不能恢復以往的話,就要求在租金方面優惠免減,還美名其曰,市場調查。
我不禁暗自苦笑,果真人情世俗冷暖呵。迫不得已把心一橫,咬牙應承了下來。半個月,我定要在半個月內把第一樓鏟平。若不然,那就只能等著它把鳳儀樓吃了。
鳳儀樓出事,弄得人心惶惶。幸而我平時待他們不薄,倒也沒有出現有人離去之事。這幾日,我操碎了心,楊姜也束手無策。為了安撫他,我故作輕松道,「楊大總管,您的眉毛都快扭成一根油炸鬼兒了。」
楊姜苦笑道,「茉丫頭,你就別損我了,現在這個情形……」
我淡淡道,「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就越要謹慎。」頓了頓又笑道,「我倒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
楊姜不解道,「好機會?」
我沉聲道,「若在這個時候有人離去,那就表示此人不能與鳳儀樓同甘共苦。這種人,留著有何用?」
楊姜木訥道,「話雖如此,但我們要如何應付這個危機?」
我若有所思道,「如今鳳儀樓能動用的資金有多少?」
楊姜道,「二十萬兩左右,包括一些固定資產。」
我垂下眼瞼,暗自盤算,正色道,「這段時間你得留意鳳儀樓的下屬,我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出事端了。」楊姜慎重地點頭,我又道,「明兒我親自去安撫下面的人,你給我安排罷。」待他退下後,我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煩躁。良久,我突然想起了秦頌,想起了那張溫柔的臉孔,一陣熱血沸騰突然從腳底直沖腦門。我如此辛苦地呵護鳳儀樓,怎能被輕易打敗?如此一想,我便自信起來,待理清思緒後,我又開始細細琢磨。
第二日,我把鳳儀樓所有的下屬都召集在一起,並開門見山道,「你們都是鳳儀樓的人,平日里我待你們也都不薄。如今鳳儀樓出了點事兒,若有人要離去,我也不強求,畢竟人都要為自己的後路著想。若能留下來與鳳儀樓同甘共苦,我將感激不盡。待此事過去,必會重酬相謝。現在選擇權在你們手里,去留全憑你們自己定奪。若決定留下的,請站到右邊,決定走的,原地不動。」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群下屬,面色雖平靜,但內心卻激動得很。
眾人都一怔,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猶豫不決,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也在這時,人群中的章芸突然靈機一動,大聲道,「我們侍者這塊願與鳳儀樓共存亡。」說著率先向右邊走去。她的下屬們見頭頭都說話了,也都理所當然地跟了去。
魏老大突然狠狠地拍了拍掌,豪放道,「你們娘們兒都敢發話,若我們這些爺兒們還干愣著的話,那就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跟我來。」說著也向右邊走去。
負責食材的小三子左右看了兩眼,嬉笑道,「兄弟們,眼前就有一棵現成的搖錢樹,還傻愣著做什麼?」說著也向右邊走去。
孟嘗子也發話了,悠閑道,「我管你鳳儀樓還是第一樓,死丫頭,你當初既然把我騙了過來,如今休想把我甩掉。」竟一臉嫵媚。
我笑了笑,恭敬道,「不敢,不敢。」接下來就只剩下大南街的莫路了。他易容過後的那張黑臉突然變得更黑了,他苦笑道,「我棄權。」一臉衰相。
我哭笑不得,這場面令我莫名感動。我激動道,「好,兄弟姐妹們,那就讓我們與鳳儀樓共存亡。」說著伸出手。楊姜會意一笑,也把手疊在我的手背上,幾十雙溫暖的手同時疊在一起。一股暖流侵入我的心底,溫暖,灼熱。眾人齊聲道,「與鳳儀樓共存亡。」聲音響亮,穿透過每個人的心扉。
空氣中,仿佛被什麼燃燒了似的令人熱血沸騰。那種灼熱的真摯圍繞著我們,在我們的心底蔓延燃燒。那種團結的溫暖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振奮不已。現在鳳儀樓就是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大家庭。
無傾靜靜站在樓閣上。他是瞎子,他看不到這個令人感動的場面,但他的心卻能看到。他突然笑了。那抹笑容絕美,帶著溫暖,仿若隆冬後的春天散發著慵懶的溫煦。
鳳儀樓現在就是一座城堡,無堅不摧。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全力打壓第一樓。只要能把第一樓鏟平,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