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梟 十六,下連環套

作者 ︰ 十三兒

夜,深夜。

我趴在桌子上,漫不經心地逗弄著燭火。現在我的腦子亂得很。我想著要怎樣才能讓秦祭心甘情願地花一百五十萬兩銀子買下銀川賭坊。這似乎是個大問題,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秦祭會任人宰割,更何況,他也沒有理由拿銀子去砸人。

良久,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把臉貼在桌子上,一臉煩躁。十萬兩銀子的誘惑,我夏茉兒可是生意人,怎會白白放過?只是,難道我還真拿石頭去把秦祭敲暈不成?我閉上眼,打了個哈欠,罷了,明兒再說罷。這樣一想,便松懈下來,養足精神要緊。

第二日,我並沒有早起,而是一覺睡到了中午。我就賴在床上,瞪大眼楮,苦思冥想。我細細分析,這秦祭想必對銀川賭坊也感興趣得很。若有機會得到銀川賭坊,他會拒絕麼?不過,這價格似乎高了點……我突然直愣愣地坐起身來,心道,夏茉兒,你試都沒去試過,又怎知不行?

我捏了捏拳頭,突然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我沒有勇氣去面對他。我閉上眼,想平靜下來,怎奈腦中全是白花花的銀子,那些絢爛奪目的元寶令我一陣窒息。那可是十萬兩,而非一枚銅錢。良久,我睜開眼,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為了十萬兩銀子老娘豁出去了。如此一想,我突然一骨碌地爬了起來,準備梳洗吃飯,去秦府。

秦府,挽顏樓,八角亭下。

秦祭眯起眼來,那雙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思緒。他饒有趣味地把玩著手指,若有所思地盯著我,唇角掀起了一抹別有用心的玩味。良久,他突然笑了,那抹笑容里帶著說不出的愉悅。我坐在他的對面,就看著他笑,雖面色平靜,內心卻一陣緊張。因為我滿腦子都想著那十萬兩銀子。我想著如何才能把它裝進腰包,如何才能把秦祭敲暈。

秦祭不出聲,我也不開口,雙方就這樣沉默。那種寂靜的氣氛怪異得很,仿佛壓迫著我的每一根神經,似要將它們繃斷。我的手心已一片潮濕,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因為他看我的眼神令我難堪,那種**愛戀的眼神灼痛了我的敏感,令我狼狽躲閃。我突然後悔了,後悔來這趟。

直到許久之時,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淡淡道,「我今兒是以生意人來跟你談判的。」頓了頓又重復一句,「生意人。」

秦祭垂下眼瞼,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好半會兒,他突然道,「生意人?你覺得你單憑‘生意人’這個角色就能談成這樁生意?」一臉戲謔狡黠。

我瞪著他,心跳漏跳了一拍。他這是什麼意思?我一臉抽搐道,「這樁生意絕對公平。」心虛得很。

秦祭抬起頭來,盯著我,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隱隱透露著精明之色。他慵懶道,「公平?生意人也講公平?」一臉嘲弄譏削之意。

我怔住,面子有些掛不住。這人兒故意折騰我不是?心念一轉,我何不爽快些?扯開嗓門正色道,「我今兒是來跟你談銀川賭坊一事的。」

秦祭一怔,臉上滑過了一抹驚異之色,狐疑道,「銀川賭坊?」

我淡淡道,「不錯,你不是對銀川賭坊感興趣麼?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收購它。」

秦祭眯起眼來,似在咀嚼我的話有幾分真假。良久,他試探道,「甯王爺舍得?」

我挑了挑眉,狡黠道,「現在已經易主了。」

秦祭又是一怔,顯然非常吃驚。他突然半躺在椅子上,垂下眼瞼,細細盤算。他似乎想破頭都想不出銀川賭坊會易主,更要命的是還牽扯到鳳儀樓身上。好半會兒,他盯著我,刺探道,「誰收購的銀川賭坊?」

我干笑一聲,戒備道,「這個你不必知道。」一臉小心謹慎。

秦祭不動聲色道,「我是買主,這賣主我都不知曉……這起碼是交易之間最基本的誠信罷。」

我挑了挑眉,平靜道,「鳳儀樓就是賣主。」

秦祭一怔,突然站起身來,細細觀察我的面部表情。他雙手抱胸,懶懶道,「鳳儀樓?」

我垂下眼瞼,「正是。」

秦祭突然笑了,覺得饒有趣味,「那你準備以多少價額出售?」

我把玩著手指,淡淡道,「一百五十萬兩。」一臉漫不經心。

秦祭怔住,眯起眼來,一臉饒有趣味。他突然走到我旁邊,附到我耳邊曖昧道,「包括你自己麼?」一臉邪氣。

我暗自握緊了拳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道,「秦祭,我夏茉兒雖下賤,但我不會傻得再給你機會傷害我。你捅了我一刀,我認了,若你以為你還有機會,除非我死。」我一臉悲憤決裂,眸子里充斥著難堪,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我就恨得滴血。是的,我恨。他奪走了我做母親的機會,更可笑的是,他還是孩子的親身父親。這樣的一個男人,我怎敢再愛?怎能再愛?

秦祭一臉抽搐,我的話狠狠地撞擊在他的心上,令他狼狽。他盯著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冷聲道,「你就這般恨我?」他的面色冷酷,可內心卻痛苦不已,可他就是放不下面子。我盯著他,輕蔑地冷笑,「不了,我不恨你。這是一個教訓,我活該。」秦祭的目中滑過了一抹痛苦,不出聲了。他無話可說。從他當初作出決定時,他就已明白我們之間的裂傷沒這麼容易復原。只是,他沒料到我竟如此決裂。可他終究不是女子,又怎能明白女子看待愛情的心思?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已被凝結,變得說不出的詭秘曖昧。秦祭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不松手,我們就這樣對峙。良久,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我淡淡道,「松手罷。」

秦祭挫敗道,「不。」

我搬開他的手指,平靜道,「你又何必如此固執?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怪你。」一臉漠然。

秦祭望著我,突然小聲道,「對不起。」

那一瞬,我的心口一陣收縮,只覺得內心百感交集,一陣苦澀難堪。我暗自握緊了拳頭,努力鎮定下來,平靜道,「沒有誰對不起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沒有錯,錯的是不該遇到錯的人。」我緩緩地轉身,準備走了。這生意還談得下去麼?就在我走時,秦祭突然從身後一把將我抱住,他把頭埋入我的頸項,喃喃道,「別走。」帶著小心的乞求,我甚至能感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我無奈地仰起頭,斜望著天空,淚流了出來。「秦祭,松手罷。我的心已經破了,碎了,已隨那個孩子流掉了。你不能撫平它,因為你不懂愛,不懂得如何去愛。」我的話令秦祭渾身一顫。他似乎這才突然明白,他對我造成的創傷給我遺留下了怎樣的恐懼。他把我抱得更緊,苦澀道,「茉兒,這輩子,我都不會松手,不會。」

我垂下眼瞼,平靜道,「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愛,叫放手麼。」

秦祭渾身僵硬。他突然松開了我,扳過我的身子,盯著我的眸子一字一句道,「這輩子,我死不放手。」他捧起我的臉,溫柔地吻我,我並沒有抗拒,而是回應他。因為我深刻地明白,秦祭,從今天開始,我已經把你從我的心底完全拔除了。是的,完全,這是我最後一次沉淪。他貪婪地索取我給予的溫柔,把我緊緊地禁錮在懷里,似想將我融入他的身體。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永遠霸佔我。可他錯了,他終究留不住我,就猶如當初我抓不住秦頌那樣。

空氣中飄浮著熾熱深邃的愛戀糾葛。風掀起了我的紗衣裙襦,那在風中飄散的糾葛亦是我最後一次的祭奠。祭奠我的孩子,和我們之間的那段曇花一現。它們終究過去了,終究被風吹散了。

直到許久之時,秦祭才不舍地松開了我,我從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掙扎和欲罷不能。那種瘋狂的愛戀能將他燃燒,卻已無法點燃我,因為早已被他掐滅了。我平靜道,「我先回去了。」說完我就走了,沒有絲毫猶豫。我的舉止依舊端莊優雅,依舊昂首挺胸。我突然無聲地笑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我對自己說,就疼這一次,痛過了就好了。

秦祭呆呆地望著我越來越遠的背影,那張堅毅冷酷的面龐突然在瞬間就變得懦弱疼痛。一抹苦澀憂傷在他的眸子里渲染開來,仿若靜靜浮淌在水中的墨蓮般,突然浸出一絲腥紅的鮮血來。他已明白我的決裂就如同水那樣,流逝了,終究消逝了。他突然憂傷道,「明天把銀川賭坊的契約拿來罷。」

我怔住,狼狽地閉上眼點了點頭,就走了。

我一回到鳳儀樓就癱軟在床上。四兒見我臉色陰霾趕緊不動聲色地退下了。我把臉埋入被子里,死死地咬緊唇,直到嘗到了一絲腥甜才松口。

直到傍晚時,我才完全緩過神兒來,重新整理思緒,吩咐楊姜安排莫路替我調查冷漸離與甯王爺之間的交易。今日一舉,秦祭想必會順藤模瓜,倘若秦殃的身份泄漏出來就麻煩了。

夜,寂靜。

北翼恭謹地站在秦祭面前,沉聲道,「這冷漸離是驪嵐隱士的人。」

秦祭眯起眼來,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淡淡道,「那甯王府最近可有交易?」

北翼道,「有一樁交易。」

秦祭沉聲道,「可知是什麼東西?」

北翼搖頭道,「他們隱秘得很好,查不到。」

秦祭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淡淡道,「那收購銀川賭坊的人可是冷漸離?」

北翼道,「正是。」秦祭不禁迷惑了,心道,為何這冷漸離不來跟我談交易,偏要扯上鳳儀樓?北翼突然道,「主真的打算花一百五十萬兩……收購銀川賭坊?」一臉不可思議。

秦祭垂下眼瞼,「不妥?」

北翼干咳兩聲,「是貴了點。」這是老實話。

秦祭苦笑道,「非但貴了,而且還是天價。」

北翼驚道,「那主還……」

秦祭抬了抬手,「這是機會,若不然,你能讓甯王爺乖乖拱手讓人麼?」

北翼說不出話來,秦祭的話不無道理。不過他也不傻,心道,怕是因為茉夫人罷。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要知道秦祭是從不干虧本生意的,這回不但虧,而且虧得莫名其妙。良久,秦祭突然道,「驪嵐隱士的落腳點找到了麼?」

北翼正色道,「城郊外的一間農舍里有一個可疑人物。」

秦祭眯起眼來,平靜道,「去把他給我揪來,死活我都要。」一臉陰鷙冷酷。

甯王府。

甯王爺隨意地把玩著玉扳指,懶懶道,「卿魏,這冷漸離可是驪嵐隱士的人?」一臉高深莫測。

卿魏道,「此人確實是驪嵐隱士的人。」

甯王爺眯起眼來,若有所思道,「這次賣與我們軍火的人是驪嵐隱士的人,而收購銀川賭坊的人也是驪嵐隱士的人,他們的目的何在?」

卿魏一驚,大駭,唏噓道,「這難道是個圈套?」

甯王爺抬了抬手,沉思道,「圈套倒不是。」突然驚道,「你認為這驪嵐隱士會親自管理銀川賭坊?」頓了頓突然月兌口道,「壞了。」

卿魏驚道,「王爺何出此言?」

甯王爺頭疼道,「他們要的不是銀川賭坊,而是銀子。」一臉煩躁。

卿魏細細斟酌了陣兒,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那銀川賭坊也得被他們轉讓出去……那豈不……」

甯王爺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這銀川賭坊誰有這個賊膽買下它?」

卿魏唏噓道,「恐怕就只有如意齋了罷。」

甯王爺一臉憎惡之色,惱怒道,「好一招連環套。」

卿魏不得不佩服了,心道,這驪嵐隱士果真有趣得很。先利用軍火來吊王爺的胃口,然後再逼迫王爺轉讓銀川賭坊。要命的是,他們卻再把銀川賭坊轉讓給如意齋,這中間的差價想必豐厚得很。要知道,這差價雖大,但如意齋也不是傻子,如此難得的機會,他們又怎能白白錯過?良久,甯王爺沉聲道,「去調查驪嵐隱士的落腳點,要快。」一臉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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