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包間。無傾剛進門就怔住,他盯著寇大夫,疑惑道,「寇大夫是來送藥的麼?」這寇大夫可從未親自送過藥,他行禮道,「王爺想請公子回去一趟。」一臉慎重之色。
無傾低下頭,淡淡道,「怎麼,不打算給藥了?」他的唇角帶著淡淡的嘲弄之色,那種譏削的嘲諷令寇大夫心懾。他似乎這才真正地發現,看來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恐怕難以消融。寇大夫恭敬道,「王爺想給公子解毒。」無傾明顯一怔,微微失神,他突然笑了,皺眉道,「怎麼,老頭子幾時也懂得慈悲憐憫了?」一臉尖刻的不屑。
寇大夫正色道,「王爺……他一向不懂得表達感情。他好面子,對公子的關心一直都埋藏在心底,有些事情,往往弄巧成拙,公子乃聰明人,又怎會不知?」
無傾偏過頭,心道,這寇大夫果然會說話,淡淡道,「他不是想操控我麼?為何突然又想解我的毒?」
寇大夫嘆了口氣,訥訥道,「王爺心知……他如今已是虎落平陽,虎毒不食子,你是他的骨血,王爺自是希望公子能遠走高飛,逃過一劫。」無傾渾身一顫,低著頭,不說話了。良久,他故作平靜道,「這毒,當初可是你寇大夫親自下的,你且說說來由。」他小心地隱藏著心底的擔憂,仿佛生怕被人瞧出他內心的掙扎似的。
寇大夫垂下眼瞼,正色道,「此毒名為親子毒。」
無傾眯起眼來,疑惑道,「何為親子毒?」
寇大夫汗顏道,「當初王爺命老夫制定此毒來控制公子,他心知公子智慧,故要求用他的血液來做藥引……」
無傾驚駭道,「用他的血來做藥引?」
寇大夫點了點頭,平靜道,「公子不必憂慮。」
無傾冷哼道,「是這樣麼?」他暗自握緊了拳頭,內心一陣翻滾。據他所知,現在甯王爺已病入膏肓,身子骨奇弱,他若解毒,他的身子又怎受得了?良久,他閉上眼,淡淡道,「你回去告訴他,我無須他假好心。」
寇大夫一怔,好半會兒,勸慰道,「公子之心老夫豈不明白?只是王爺執意如此,老夫也為難得很。」無傾瞪著他,厲聲道,「你回去告訴他,我不解。」說完甩袖而去。當他推開門時怔住,他望著我,微微失色道,「茉兒……」
我低下頭,小心地把眼中的憂傷掩埋。我突然盯著他的眸子,平靜道,「無傾,你不孝。」無傾望著我,不出聲,我又道,「你為何要拒絕?因為怕,是麼,是怕麼?因為你關心他,擔憂他,所以害怕,是麼,是這樣麼?」我步步逼近,一臉咄咄逼人的氣勢。無傾不自在地後退,一臉狼狽之色。是的,他怕,害怕。他恨甯王爺,可他卻是他唯一的骨血。我突然一把抓住他冰涼的手,厲聲道,「無傾,你愧為男兒。」
無傾掙扎道,「茉兒,我……」
我松開他的手,默默地偏過頭。我想對他說,無傾,我知道,我明白,明白你心底的掙扎。你愛他,關心他,可你卻逃避,懦弱地躲起來,故作一副我恨你全家的樣子。無傾,傻瓜,他是你的父親,血濃于水我又怎會不知?親情之間的怨恨我又怎不明白?只是,我不願你再繼續逃避下去了,不希望看到你掙扎狼狽,你明白麼?明白我的用意麼?良久,我整理整理思緒,柔聲道,「你去罷,有什麼一定要說出來,把你心底的怨恨與不快都對他吐出來。」
無傾盯著我,突然小聲道,「我能有什麼不快?」一臉任性頑皮。
我瞪了他一眼,惡狠狠道,「甯無傾,你不想活了不是?」一臉惡女人的潑婦模樣。
無傾咽了咽口水,干咳道,「這是我的家事……」轉瞬,就發現他說錯了話,因為我正一副黑臉包公的神情。這不,連一旁的寇大夫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幸而寇大夫也不傻,趁機道,「公子無須憂慮,老夫可保王爺性命無憂。」無傾看了他一眼,不出聲了。我嘆了口氣,輕聲道,「傻瓜,別固執了,你去罷。」無傾抓住我的手,搖頭。我無奈道,「甯無傾,你怎像孩子似的這般任性?」
無傾盯著我,不怕死道,「你能奈我何?」一臉賴皮。我瞪了他一眼,心道,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我對寇大夫道,「勞煩你跑這趟了,你放心,明日我夏茉兒定會將他親自送來。」
寇大夫感激道,「那多謝茉夫人了。」待送走他後,我一臉正色道,「無傾,明兒我得親自押送你才放心。」無傾看了我一眼,轉身就逃。我冷笑,挽起袖子,叉腰道,「甯無傾,你敢走出這扇大門試試?」一臉深冷陰寒。無傾的左腳剛踏出門口就縮回來了,他扭過頭,小心翼翼道,「你又如何?」我風情萬種地向他走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甜膩道,「你猜?」一臉美艷的邪惡。無傾嘆了口氣,垂頭喪氣道,「我認了。」一臉挫敗之色,可他的內心卻一陣感激。
第二日,我親自帶無傾去了貝清園。若我沒猜錯,我們的行動想必早已被秦祭監控起來了罷。果然,我們剛進貝清園,秦祭就知曉了消息。
秦府,挽顏樓。
秦祭半躺在逍遙椅上,一臉疲憊之色。良久,他伸了個懶腰,閉目養神。直到許久之時,一旁的小君子淡淡道,「你準備如何對付甯無傾?」
秦祭睜開眼來,懶懶道,「你以為呢?」
小君子搖頭道,「猜不出。」頓了頓又道,「听說皇上準備封隨風為御林軍正統,並統領兩千人駐扎在皇宮內外?」
秦祭半眯著眼,淡淡道,「你有何高見?」
小君子沉思了陣,正色道,「沒有意見。」秦祭笑了,他當然明白小君子的意思。他突然悠閑愜意地躺在椅子上,把手枕在腦後。他想著,要如何才能讓甯無傾自動松手,如何才能抱得美人歸。
貝清園。
我並未打算見甯王爺,而是在後面的小院兒里無所事事。甯王爺如今落到這個地步,我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正當我百無聊賴時,明雅夫人突然走到我身後,她淡淡道,「茉夫人近來可好?」我扭過頭,慌忙地行了行禮,抬起頭,微微一怔,她消瘦了不少。我小心道,「王爺的身子……」
明雅夫人微微一笑,「王爺很好。」聲音平穩不驚,听不出任何倪端。可我卻明白,明白一個女人的無奈與掙扎。我垂下眼瞼,突然嘆了口氣。明雅夫人道,「你為何嘆氣?」
我幽幽道,「這世間的事為何總是如此傷人?」明雅夫人低著頭,顯然已明白了我的意思。良久,她淡淡道,「我雖貴為太後,可我卻羨慕你,羨慕你的勇敢與不顧一切。」
我抬起頭,盯著她,目中突然露出一抹無奈,「夫人真會說笑,我夏茉兒亦不過是卑鄙之人罷了,做事魯莽沖動,不計後果,何來勇敢之說?」一臉嘲弄之意。
明雅夫人正色道,「你為何總是自嘲?」
我仰起頭,一臉悲愴酸楚。良久,我偏過頭,小心地把心底的憂慮掩藏。但顯然,我的憂慮明雅夫人一眼便知。她為何明白?因為我們都是同一類的女人,而更要命的是,我們所遇到的問題都有些相似,可難過的是,我們卻無法挽救。她因為身份。而我,因為了解,因為體貼。我了解無傾,他心底想些什麼我又怎會不知?怎會不明白?只是,我是他的知己,紅顏知己,我又怎能不顧他心底的死結?
天地間突然寂靜下來,這短暫的靜謐令人渾身不舒服,仿若即將發生什麼大事般沉悶得很。我不自在地打破了這種詭異,唏噓道,「夫人可有何打算?」明雅夫人盯著我,突然反問道,「茉夫人會繼續留在宣寅麼?」我一怔,沒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也在這時,突听寇大夫說甯王爺要見我,我微微一驚,趕緊整理整理思緒,便去見甯王爺。
甯王爺趟在臥椅上,往日的非凡意氣早已不復存在,如今已如風燭老人般孱弱,經不起任何折騰。我一見他此番模樣不禁渾身一顫,唏噓道,「王爺身子可好?」甯王爺望著我,扯了扯嘴角,細聲道,「傾兒可有勞你了。」我的面色微微一紅,他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正當我局促時,他突然輕聲道,「你們可曾打算過將來?」
我一怔,偷看了無傾一眼,見他神色平靜,想來與甯王爺已說開了。不過這丑媳婦見公婆總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說不出話來。甯王爺似乎也明白我的窘迫,笑了笑,突然一本正經道,「以後你們的孩兒一定要叫甯皖城。」我再次一怔,頭低得更低了,幸而一旁的明雅夫人解圍道,「王爺,你就別再調侃茉丫頭了。」
甯王爺垂下眼瞼,淡淡道,「茉丫頭,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正色道,「王爺請說。」
甯王爺盯著我,眼神銳利,他沉聲道,「你與無傾此生絕不能再入名利場所。」
我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王爺放心便是。」
甯王爺閉上眼,突然道,「寇大夫,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寇大夫微微猶豫道,「王爺可準備好了?」甯王爺點了點頭。無傾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很用力,他望著甯王爺,眼神深幽不可捉模,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我見他頗為緊張,安慰道,「我在外面等你。」一臉溫柔的堅定。無傾笑了笑,不說話了。那一刻,我突然發現,無傾最愛的還是他,甯王爺,他的父親。他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擺月兌的束縛,愛的束縛。
一間小屋內。無傾解毒的過程與上次墨老鬼替他解毒時並無區別,只不過多了一個人而已,甯王爺。待寇大夫把藥水熬好了後,便吩咐無傾泡在木桶里。而甯王爺則半躺在椅子上,與無傾面對面。待一切就緒後,寇大夫正色道,「公子得忍忍,這藥水浸入體內會奇癢無比。」
無傾垂下眼瞼,淡淡道,「不礙事。」他突然死死地盯著木桶,連看都不願看甯王爺。氣氛頓時顯得異常尷尬。寇大夫也精明,干咳道,「這藥水要浸泡一段時間才可用血。」頓了頓又道,「若王爺沒有其他吩咐……」甯王爺抬了抬手,寇大夫趕緊不動聲色地退出屋去。
靜了,一片怪異的寂靜。雙方一陣沉默,沒有誰願意開口說話。良久,甯王爺干咳道,「傾兒可有何打算?」
無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沒有。」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甯王爺垂下眼瞼,嘆道,「我知道你怨我。」
無傾抬起頭,盯著他,面無表情道,「你又如何?」
甯王爺沉默了,直到許久之時,他訥訥道,「我確實不是個好父親。」
無傾冷哼一聲,偏過頭淡淡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又何必自討沒趣?」
甯王爺低下頭,黯然道,「我逼死你母親,是我不對。我囚禁你,是我私心。只是,傾兒,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事到如今,我欠你的,已無法還你,只希望你以後能走好,能好好地活下去,遠離官場是非,你可要緊記。」一臉乞求之色。
無傾盯著他,突然笑了,嘲弄道,「你逼死傾城,是她活該。你囚禁我,是我倒霉。我以後的路,無需你顧慮,你也沒有資格乞求我,沒有資格。」一臉陰郁的冷酷。
甯王爺抬起頭,望著他,目中浸染著迷蒙的水霧。他淒然道,「你就這般恨我?這般怨我?」想他甯王爺叱 風雲,權傾天下,可事到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失去官名,他不計較,可現在,連唯一的親骨肉都怨恨他,他怎能不傷,不痛,不厭倦?這場戰役,他輸了,輸得徹底,輸得一無所有。無傾見他一臉落寞頹敗之色內心一陣掙扎,不自在地偏過頭,不說話了。甯王爺低垂著頭,落淚道,「想我此生風雨飄搖,一生榮華爭斗。可到頭來,妻留不住,子亦不保,知己背叛,下屬身亡,我還有何顏面在這世上苟且殘存?」
無傾垂下眼瞼,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甯王爺老淚縱橫,淒然道,「是呵,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此生做人如此失敗。可傾兒,留不住納蘭,我不怨。遭卿魏背叛,亦不恨。我雖輸得一無所有,但我卻不覺遺憾,我唯一遺憾的就是你,唯一愧對的就是你。我唯一的孩兒,卻是這般怨憎我,我怎能不憾?」聲音悲愴蒼涼,仿若是迷失在叢林中的蒼狼,在生命的邊緣上垂死掙扎。
無傾低下頭,暗自捏緊了拳頭,心底深處的那根弦被狠狠地觸動。是的,他恨,恨甯王爺。他恨他囚禁他,恨他控制他。可他明白,甯王爺就像寇大夫所說,好面子,死心眼,好心辦壞事,這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可無傾,他捫心自問,你為何如此怨憎他?若沒有愛,何來怨恨?他掙扎,苦苦地掙扎,他不想面對,因為他怕,他怕自己會哭,會落淚,會像孩子似的把自己的脆弱展現在他的面前,**果的,如此孱弱。可是,他要說,他告訴他這二十幾年來的委屈。他突然瞪著甯王爺,眼中布滿著血絲,他悲憤道,「甯王爺,你可知,你的自私令我的身心徹底地扭曲了麼?若非茉兒的善解人意,若非她的體貼關懷,我恐怕早就引火**。」
「你又可知,你的自私令我飽受寂寞之苦麼?我這二十幾年來唯一排解寂寞的是何物?是琴弦,是蟲子,是永遠都不會說話的草木。它們是我最忠實的朋友,是鼓勵我繼續活下去唯一不
會感到寂寞的朋友。」
「你又可知,你的自私令我時時刻刻都感到恐懼,變得小心翼翼麼?因為我害怕,變得懦弱。我怕你隨時會剝奪我的琴弦,所以我冷酷邪惡,心性殘忍惡毒。這又因誰?怪誰?」
「你又可知,你的自私令我不敢相信這世間的一切感情麼?你操控我,令我懷疑,懷疑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自私的。可茉兒,她的溫柔撫平了我的焦慮。她告訴我,你是我的父親,唯一的父親。她說,不管你做過什麼,我始終都是你的孩兒,她要我原諒你,要我面對你。可你說,我又該如何原諒你?該如何面對你?」他的聲音悲愴無助,帶著熾熱的怨戾。他的聲音淒厲可怕,帶著某種莫名的絕望。他的聲音充滿著孤獨的氣息,那種深入到骨子里的寂寞,仿若時時刻刻都牽扯著他的靈魂般,不敢有絲毫松懈。他的聲音,就像那開在黑暗中寂寞的罌粟,帶著惡毒的詛咒。這是怨恨,是委屈,一個從小就沒有自由,沒有愛,沒有得到疼惜的孩子的委屈。
寂靜,死一般的空寂。
良久,無傾仰起頭,不讓眼淚流出。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時,嘶啞地嘲諷道,「你滿意了麼?」甯王爺渾身顫抖,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身子弓成了一團,顫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不該如此囚禁你。我以為把你關起來世人就不能傷到你,以為把你關起來我就能一直守護你,能一直留著你……」無傾突然嘶聲道,「夠了,我受夠了,我不是傾城,她已經死了,被你逼死了。」
甯王爺渾身一顫,突然恍恍惚惚地望著無傾,仿佛陷入了沉思。直到許久之時,他呢喃道,「是呵,她早就已經死了,很早以前就已經死了。」他緩緩地松開手,胸前一大片血跡,那些刺目的鮮紅令無傾心懾。他明白,他的話刺傷了他。甯王爺搖了搖頭,淒憐道,「她死了,可為何我還是忘不掉……」
那一刻,無傾的心徹底地被甯王爺擊潰了。他的痴傻,無傾怎會不明白?他的掙扎與自責,他又怎能無動于衷?他原諒他了。或許,在很早以前他就原諒了罷。只是,他逃避,死要面子不願承認而已。良久,他微微懊惱地嘆了口氣,大聲道,「寇大夫。」門外的寇大夫匆匆進屋,驚呼道,「王爺……」趕緊替他清理傷口,包扎。待傷口包扎好後,寇大夫皺眉道,「王爺,這毒……」甯王爺面色平靜道,「不礙事。」偷偷地看了一眼無傾。寇大夫也望著無傾,征詢他的意見。無傾不禁暗自一惱,偏過頭道,「隨你。」
甯王爺突然笑了,他釋然了。因為他明白,無傾原諒了他。他的心底一陣竊喜,這小子跟他一個性子,倔脾氣。待甯王爺的心境平和下來後,寇大夫便打開他的藥箱,那里面裝了些怪異精細的零件器具。無傾盯著那些玩藝兒,不安道,「你要如何用血?」
寇大夫得意道,「這是老夫最新發明的‘換血筒’。」
無傾狐疑道,「如何換血?」
寇大夫淡淡道,「如今你體內的毒素已隨藥物開始溶解,按原理來說,你的毒已經解了,但你的血液還不干淨。」無傾一臉迷惑之色,寇大夫繼續道,「若現在將王爺的血輸入你的體內,待二人的血液相融,毒素便可完全清除。」他的話剛說完,就開始動手了。他把兩根仿若針頭似的東西分別插入甯王爺與無傾的血管內,然後才開始調解中間的那些精細零件。折騰了好半會兒,才松了口氣,小心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細聲道,「王爺若有不適之處,可得喊停才是。」一臉慎重。
甯王爺點了點頭,以示明白。無傾則滿臉疑惑地盯著手腕上的玩藝兒,他突然饒有趣味道,「寇大夫,你就不怕我的血往外流麼?」一臉戲謔。寇大夫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你小子懷疑老夫不成?這‘換血筒’的精妙之處就在于此。」一臉得意的高深莫測。
「……」
直到許久之時,甯王爺的臉色漸漸發白。無傾隱隱擔憂道,「寇大夫……」
寇大夫替甯王爺把了把脈,神色凝重道,「王爺還挺得住麼?」
甯王爺閉著眼,虛弱道,「不礙事。」顯然是死撐。寇大夫趕緊弄了些提氣的參藥讓甯王爺含在嘴里,鎮定道,「公子無須憂慮,老夫自有分寸。」
又過了一小段時辰後,甯王爺突然暈厥過去,寇大夫趕緊停止送血,並吩咐侍者將甯王爺抬到床上用預先熬好的湯藥護救。無傾見眾人慌忙,正要從木桶中爬出來卻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只能干瞪著寇大夫,語氣不善道,「他怎會這樣?」
這寇大夫雖年老,但火氣也還不小。他瞪了無傾一眼,「你小子乖乖地泡著,別給老夫惹事兒。」頓了頓又道,「泡一個時辰再出來。」說完就走了。無傾一愣,哭笑不得,這姜果然是老的辣。他突然就乖乖地泡在木桶里,半眯著眼,若有所思。如今甯王爺落到這個地步,被折磨成此番模樣,他怎能不心疼?好半會兒,他閉上眼,把頭枕在木桶上,陷入了沉思。直到許久之時,他突然睜開眼來,唇角微微上揚,那雙漆黑深邃的瞳仁里隱匿著邪惡的歹毒。他突然慢條斯理地盯著自己那雙修長干淨的手,笑了,那抹笑容竟妖艷詭詐,帶著說不出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