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白慕快馬加鞭往宣寅境內趕去,暗道,如今宣寅定會捉拿我,而龔親王亦要滅我,看來天要亡我矣。不禁暗自一嘲,夏茉兒,你怎落到這步田地?
突然,就在我與白慕快要到達巴渝郡時,後方黑壓壓的一片向我們籠罩而來,正是龔親王的追兵。我暗呼糟糕,吾命休矣。白慕突然道,「先生,你速速趕往巴渝郡,我去阻攔。」
我一把揪住他,痛呼道,「混賬,要死一起死。」一臉決裂,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白慕替我善後。旭環他定然……心中一陣窒息,把白慕抓得更緊了。這些年來,若非白慕陪著我……我把他當作我的親人,親弟弟看待,我怎能讓他去死?我一咬牙,借著他的力跳躍與他共乘一騎,沉聲道,「要死一起死。」我夏茉兒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什麼沒忍受過?還怕死不成?
白慕渾身一顫,似乎震懾于我的那種憤怒,訥訥道,「你抓緊我。」說罷一鞭抽到馬兒身上,那馬兒吃痛狂奔,像瘋了似的不顧一切地往巴渝郡奔去。
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刮痛了我的臉頰,吹亂了我的發絲。我听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近得似要震碎我的耳膜。突然,龔親王下令追兵兩面夾擊,迅速將我們包圍……
我與白慕被圍困在中間,不敢輕舉妄動。龔親王一臉冷酷道,「茉夫人,休要逃走。」
我微微蹙眉,那頭凌亂的青絲令我越發狼狽不堪,我陰冷道,「找死。」突然丟出一枚霹靂彈。‘啪’地一聲,隨著一聲爆響,緊接著一陣馬兒受到驚嚇的嘶叫聲,亂成了一團,我與白慕趁亂而逃。龔親王惱怒了,叫囂道,「殺無赦。」
此時,巴渝郡城門上的宣寅士兵突見一群敵軍往這邊奔來,還以為攻城,趕緊通報魏將軍。魏將軍正與小君子商議戰事,突听通報大駭,小君子喜道,「快,將軍,速去接應。」頓了頓又道,「萬不可傷了茉夫人。」
魏將軍趕緊奔去,而小君子則一臉興奮地去找秦祭。秦祭正坐在八角亭下與花滿樓談事,突見小君子欣喜道,「王爺,那茉夫人已經陷網了。」
秦祭挑了挑眉,眼神閃爍,急迫道,「速去救援。」
我與白慕被困死,白慕拼死護我,那身白衫上已破了幾處,鮮血淋灕。他已挨了三刀,刀刀致命,體力不支。眼見我們就要亡命,突听一陣喊殺聲,緊接著魏將軍橫沖直撞地向我們沖了進來。龔親王一驚,魏將軍叫呼道,「晉源小兒,拿命來……」說著一刀向龔親王劈去,聲勢威猛。龔親王敏捷地躲開,與其展開廝殺。也在這時,花滿樓與馬義殺入戰局,花滿樓呼道,「快進城去。」
我趕緊趁亂攙扶著白慕逃命,但麻煩的是,他的傷勢太重,還沒走幾步就被絆倒。我大駭,突然,我們身後的一北渭士兵盯準了我與白慕,我驚嚇之余不顧一切地抱住白慕試圖用血肉之軀保護他。那士兵一刀向我砍了下來,溫熱的血液在我的肩窩處濺灑,染紅了白慕的臉。我頓時便覺得冷,徹骨的寒冷。就在那人還準備補上第二刀時,一嗖冷箭射穿了他的心髒。秦祭手持弓箭,向我飛奔而來,呼道,「茉兒……」
我虛弱道,「白慕,救……救他,快……」
秦祭呆了呆,見我一臉堅韌微微失神兒。我咬緊牙關,在他的扶助下緩緩地站起身來,看了看左肩上的傷口,臉一抽,疼死我了,依舊固執道,「快救白慕,他不行了……」
秦祭憂慮道,「你能走麼?」
我急迫道,「莫要管我。」
秦祭趕緊抱起白慕往城門奔去,我突然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又疼,又累,還餓……是的,我好餓。在我暈厥過去之前我咒罵了一句,「晉源,若白慕有個三長兩短,老娘非得扒了你的皮。」
白慕,我心疼他,他從十二歲跟著我,雖是個孩子,卻體貼入微。我把他當作我的弟弟,唯一的親人看待。倘若他出事,那我這輩子連親人都沒有了,叫我情何以堪?所以我願意保護他,哪怕不要性命。
巴渝郡內大批宣寅士兵涌了出來,龔親王是聰明人,心知不宜戀戰,便速速離去。
直到中午時分我才舒醒過來,傷口已處理好,衣衫已重新換過。我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一人按住,正是萬花筒。這人我還記得,似乎是軍醫?我伸出右手抓住他,急道,「白慕怎樣了?」
萬花筒吊兒郎當道,「無礙。」他伸手模了模我的額頭,微微蹙眉道,「有些燒。」
我無力道,「我好餓……」
萬花筒徹底無語了。也在這時,秦祭居然親自端了碗粥走了進來,他淡淡道,「你去看看那小子。」待萬花筒離去後,他把枕頭墊高些,又扶我半躺著。我唏噓道,「白慕真的無礙了麼?」
秦祭淡淡道,「你記得曾大夫的醫術如何?」我點頭,秦祭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粥平靜道,「他就相當于曾大夫。」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我突然直愣愣地盯著他手中的勺子,一臉古怪的窘迫。秦祭微微蹙眉,「燙?」我搖頭,郁悶道,「我不習慣。」實在不習慣一個大男人喂我,而且還是秦祭,總覺得古怪得很。
秦祭微微一怔,心平氣和道,「這還是我第一次侍候女人。」
我的臉就變黑了,唏噓道,「我自己來。」說著伸出右手徑自拿勺子舀粥往嘴里送。待吃了幾勺後,我突然用勺子指著他,「誰替我換的衣衫?」
秦祭淡淡道,「我換的。」
我瞪大眼楮,臉黑得比黑炭還黑,惱怒道,「轉過臉去。」秦祭果然乖乖地轉過臉,唇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化悲憤為食欲,憋了一肚子的火。待我把一碗粥吃完後,秦祭挑眉道,「還要麼?」我搖頭,他慢條斯理地把碗放下,突然臉色一變,然後突然捏住我的下巴,陰霾道,「為何舍身救他?」我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加重力道,不滿道,「回答我,為何舍身救白慕?」一臉強烈的嫉妒之意,仿若深宮怨婦似的。
我皺了皺眉,反抗道,「不為什麼。」
秦祭突然站起身來,冷酷道,「很好。」
我一驚,大駭道,「你敢動他。」怒目相視。秦祭突然笑了,整張臉龐看起來顯得異常溫柔嫵媚,渲染著莫名的危機。我不禁暗自一惱,如今我已落入他的手里,得忍,唏噓道,「他從十二歲就跟著我出生入死,自是親人對待。」
秦祭垂下眼瞼,不出聲。良久,淡淡道,「親人?」我偏過頭,懶得理他。秦祭笑了笑,平靜道,「好生養著。」意味深長。
八角亭下。
小君子正與秦祭談論如何逼退龔親王之事。良久,秦祭睿智道,「那晉源果真愚蠢,若是我,哪怕用十萬大軍換取夏茉兒都不願。」頓了頓又道,「得好生看著那小子,別讓他出差錯,若不然她死也不會回頭的。」
小君子狐疑道,「王爺是否過于憂慮了?」
秦祭苦笑道,「她把他當親人看待,我能體會那種感情,你不會明白的。」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們似乎都一樣,都沒有親人。宣寅痕?他們算麼?算親人麼?
我左肩上的傷並非很嚴重,只是不敢觸踫罷了,我擔憂白慕,故而非要照顧他。他已經昏迷了三天,一臉孱弱的蒼白。我緊張道,「為何他還不醒來?」
萬花筒淡淡道,「估計明天能醒。」我皺了皺眉,實在懷疑這萬花筒的醫術。他顯然已猜出我想,調侃道,「你懷疑我?」
我暗自羞愧,我也懂醫理,知道白慕的情況不大好,悶悶道,「罷了,我不該懷疑你。」
萬花筒饒有趣味地盯著我,突然道,「我實在很好奇秦祭怎就對你死心塌地。」一臉調侃。我的神色一涼,但萬花筒顯然不怕死,又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微微蹙眉,他繼續道,「那拜月兒雖與你相似,但絕對沒有你這樣的眼神。」
我眯起眼來,陰毒道,「怎樣?」
萬花筒笑了,興趣盎然道,「果真與眾不同。」頓了頓又道,「我記得秦昕以前總喜歡玩弄你的畫像,老是被打。」
我垂下眼瞼,皺眉道,「秦昕?」心道,秦祭的兒子?那一瞬,我突然想起了秋兒,心底一痛,莫名涌起一陣陰霾,令我苦澀難堪。萬花筒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立刻終止話題,不安道,「你怎麼了?」我瞪了他一眼,狼狽地將心底的隱傷收起,暗自告誡自己。夏茉兒,現在還不是你傷痛的時候,你得想辦法如何月兌離秦祭的掌控才是。如此一想,我便鎮定下來,暗自整理思緒,從頭理清。
我想著我要以怎樣的心態來面對秦祭,想著如何逃月兌,想著龔親王為何要殺我?那封信又是怎麼回事?不禁暗自咬牙,已猜出定然是秦祭從中作梗,卻也無可奈何。我跟他之間本就是計斗計,只有輸贏,不問過程,如今我栽到他的手里算我倒霉。只是,往後我又將何去何從?
夜,已深。
我靜靜地站在八角亭下,有些恍惚。今天萬花筒的話勾起了我很多往事。我以為我會很平靜的,可現在看來,依舊如初,恍若驀然回首,清晰得令人心悸。
這時,一道黑影突然飄了過來,正是秦祭。我微微蹙眉,正準備離開,他卻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往左,他也往左,我站住,他也站住。我懊惱地抬起頭盯著他,秦祭暗自一嘆,突然苦澀道,「你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我?」
我渾身一顫,背脊微微僵硬,轉瞬又平靜道,「看毀過容的女人麼?」那雙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暗藏著莫名毒辣的冷酷。
秦祭呆了呆,目中滑過一絲痛楚,他突然伸手想輕撫我的面龐,難堪道,「對不起……」我微微蹙眉,後退一步,正準備離去,他卻一把抓住我的右手不松。我的眉頭糾結,我不動,他也不動,雙方就這麼僵持。
直到許久之時,秦祭突然出聲了,「我不松。」聲音很輕,很細,底氣不足。我動了動,他依舊抓著,我再動,還抓著。我……秦祭突然松開了,我瞥了瞥他的手,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還有種說不清的小心翼翼,就像一個怕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我轉身冷冷地走了,秦祭就呆呆地望著我遠去的背影,突然整個人就靠在柱子上,閉上眼,一臉無力的頹然。
這夜我徹夜難眠,秦祭,他的懦弱擾得我更為煩躁了。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心神不寧。
第二日大清早,我一臉郁悶地爬起床來,剛一開門就看到秦祭站在門口,我驚得跳了起來,狐疑道,「你做甚?」
秦祭的臉色不大好,有些鐵青,估計是沒睡好的原因。他搔了搔頭,唏噓道,「白慕醒了。」我一喜,拔腿就跑。
白慕安穩地躺在床上,一臉虛弱的樣子,見我來了蹙眉道,「你受傷了。」
我欣慰道,「不礙事。」說著替他診脈,又模了模他的額頭,心中的大石頭這才放了下來。
我細細照料,生怕白慕有閃失。旭環已經不在了,我不能讓我身邊的人再出事。一想到旭環,內心愧疚難堪,白慕似乎已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他不會怪你的。」
我扯了扯嘴角,偏過頭,神情狼狽。我是在乎的,我在乎我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不顧一切地保護我,我感激,可也難過。旭環……當初玄機老人安排他與白慕守護我,可我這個主子卻害了他,他還如此年輕,生命才開始卻就……
我突然跑開了,獨自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冷靜。我呆呆地望著牆壁,淚流了出來。被砍一刀我能咬牙挺過來,可失去身邊的人令我難過,疼痛。我從一開始似乎就是不祥的,只要是我身邊的人,注定會離開,不管以任何方式。
良久,我平靜了下來,擦了擦臉,暗自告訴自己,旭環,我定會用龔親王的性命來祭奠你才肯罷休。
本以為白慕不會出意外,而且調養的狀態都很好,但到了下午時,突然氣血不暢,脈搏紊亂,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萬花筒素來沉穩,可這回著急了,他已明白白慕大限已到,趕緊將我找來,唏噓道,「恐怕不行了。」
我渾身一顫,直沖沖地奔去,探了探白慕的鼻息,又把了把脈,淚突然流了出來。他……我亂了,一陣慌亂,我慌忙地擦臉,卻淚流滿面,他要死了,真的就要死了……
我驚惶地站起身來,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理智,完全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麼。我只是哭,只知道哭。秦祭突然一把抓住我,鎮定道,「冷靜點,冷靜點。」
我搖頭,呆呆地望著他,「他死了,他死了……」我的瞳孔散亂,心底完全潰散了。秦祭心中一痛,突然扇了我一巴掌,冷酷道,「夏茉兒,他還沒有死,你懂醫理,你要救他,你要救他,明白麼?」他突然一把抓在我的左肩上,一陣刺痛令我清醒了過來。我盯著他,仿若被澆了一盆冷水,突然急迫道,「針,銀針,我要銀針……」
我讓萬花筒把白慕的衣衫月兌了,扶他坐起身來。我盯著旁邊的大小銀針有些猶豫,萬花筒微微抽搐道,「這樣……行麼?」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咬牙道,「死馬當活馬醫。」突然狠下心腸抽出一根銀針往白慕
身上的穴道扎去……
這招兒是墨老鬼教給我的絕殺。他曾說過,只有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時才能用,倘若病者有一線生機卻貿然下針,必定適得其反。而若只剩最後一口氣倒可以放手一搏。
時間緩緩地流逝,我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我只覺得渾身酸軟,卻依然固執地認為我能救活他。白慕,他的意志是堅強的,他一定能熬過來。白慕,他還年輕,我怎能讓他死去?白慕,死小子……
突然,白慕的臉色轉青,整張臉痙攣扭曲,一口鮮血噴出,噴了萬花筒一臉。萬花筒趕緊把脈,不可思議道,「有脈搏了……」
將近折騰了幾個時辰後,我一臉虛月兌,又叫人送來參湯吊命。待一切處理好後,天色已晚。我不放心,又看了看白慕的眼瞼,把了把脈,听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我才松了口氣,卻不敢離開。許是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下來,頓時便覺腰酸背痛,頭暈眼花。
夜,寂靜。我守在床邊寸步不離,秦祭也來陪我。我們都沒有說話,沉默。直到許久之時,我們突然同時道,「你……」
沉默,再沉默。
我微微嘆了口氣,誠摯道,「謝謝。」
秦祭呆了呆,苦笑道,「謝我打了你一巴掌?」
我瞪了他一眼,突然一巴掌還了回去。秦祭‘啊’了一聲,捂住臉,一臉委屈。我懶懶道,「真的謝謝。」頓了頓又道,「如果白慕出事,我會恨我一輩子。」
秦祭突然試探道,「那麼……你恨我麼……」聲音很小。
我盯著他,直視他的心底深處,「恨。」那一刻,我突然笑了,笑得邪惡,因為我仿佛看到他內心深處的脆弱被我狠狠地戳穿了一個窟窿,似乎還在流血。秦祭,疼麼?很疼罷,我就是要你疼。
秦祭低下頭,目中一片幽暗,說不出的寂寥落寞。他緩緩地站起身來,難堪地走了。我就盯著他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揚。秦祭,你不該招惹我,我們之間的糾葛我終究會理清楚。
門外,秦祭默默地望著那片黑暗,眸子里隱隱浮現出一絲水霧。他緩緩地消失在黑暗中,背影疼痛寂寞,仿若躲藏在角落里卑微懦弱的暗鼠般,默默承受。
我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他消失的身影,眼神深邃復雜。良久,我緩緩地扭過頭,望著那跳躍的燭火,有些恍惚。我突然握緊了拳頭,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我硬不下心腸來,戳傷他,並不會得到很快慰的樂趣。我閉上眼,整理整理雜亂的思緒,罷了,想這麼多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