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鵬做了一個夢,一個荒誕不羈的怪夢。
夢中,他大學畢業,然後經歷失業、失戀、夢想破滅乃至絕望頹廢的種種經歷,再然後,終于明白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打醬油角色,便如同大部分同齡人一樣,悉心听從于命運的安排,隨波逐流、安于現狀,一份餓不死吃不撐的無聊工作,一個既不討厭也談不上愛戀的平凡妻子……
又然後,談鵬找到了唯一還能勾起他心中激情的東西——游戲,沉迷游戲十年之久,最後,談鵬終于有了一份不能算普通的結局︰在三十二歲的時候便英年早逝。如果他也算「英」的話。
怪夢醒來,談鵬躺在宿舍床上,睜著眼楮久久盯著上鋪發黑的床板。
他的表情有呆怔,有驚愕,有不解,有遺憾。
那真是一場逼真而無法忘懷的夢境,雖然此刻的一切告訴談鵬,他剛才只是在做夢,他絕對是在做夢,但是夢中那無比清晰的一幕幕,又是他媽的該死的怎麼回事?
談鵬恁怒,不是由于美夢中斷,怪夢預演了他短暫而平凡的一生,那真是無比乏味又無趣的一生,如果以後的生活果真如此,談鵬發誓他情願立即結束生命。
他還處于一個仍有夢想的年紀,雖然這份夢想已經被不斷滲透學校的社會現實肢解到支離破碎。年輕的大學生,雖然已經沒有朝氣,但還有憧憬,還有向往,談鵬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腰纏萬貫,左手牽明星,右手抱歌星,前面還有無數美女等著**。
夢想很幼稚,很天真,但畢竟還能去想,還敢去想,而夢中的談鵬,坎坷半生,過早地未老先衰,一顆心早早被無情現實摧殘得遍體鱗傷,他的生活不是生活,而只是行尸走肉般地生存掙扎。
唯一的例外只有游戲,它投注了談鵬幾乎所有的熱情,也只有在游戲中,才能找回久違的激情和夢想。
那是一款被稱為《武俠世界》的網絡游戲,現實中的談鵬沒有玩過,也從來沒有听說過,很奇怪,它竟然出現在了夢境中,而且關于游戲的一切,現在還清晰地留在他的腦海。
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當然,游戲除外,生活不能再那樣湊合著來。
「鵬子,咋地了?大白天玩老僧入定?」
東北哥們洪四笑道,他在談鵬的側上鋪,剛才已經足足觀察發呆中的同學超過三分鐘。
在一張吹彈得破的小白臉上擦著防曬霜的林少偉從小洗手間走出來,接口︰「老五莫不是思春了?」
「誰?誰思春?」談鵬上鋪的王凱一骨碌爬起來,美女和八卦一直是他的興奮G點。
洪老四比了個鄙視的手勢,對王凱喊道︰「還做春夢?老子剛才喊你半天不醒,一句思春就讓你一柱擎天。利索點起來,咱們打車去西單,今天咱哥倆一定要拿下大俠準入證。」
談鵬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沙啞著嗓子問道︰「洪……洪國棟,你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洪老四納悶地撓撓大腦袋,不解道︰「沒說什麼啊?……我和王凱約好今天去西單購買兩份游戲賬號,談鵬同志,你難道也有興趣?不對啊,你從來不玩游戲……」
「大俠準入證,你剛才是說大俠準入證是嗎?你們是要去購買《武俠世界》的賬號卡,是不是?」談鵬激動地連聲問著。
洪國棟、林少偉、王凱三人一臉驚奇地看向談鵬,半響,王凱咧嘴道︰「我說老五,你今天可真不對勁!這天兒熱,你不是中了暑?」
林少偉皺皺秀眉,蘭花指一挑,細聲細氣道︰「我那有藿香水,整一盒,剛喝了半瓶……」
「去,去,一邊呆著去,你們才有病。」談鵬不耐煩地光腳跳了下來,撲到洪國棟床前吼道︰「是不是武俠世界,你們是不是要玩雲聯科技出的江湖游戲。」
被噴了無數唾沫星子的洪國棟很郁悶,繼而又喜形于色︰「鵬子,咋地了?改性了,也要與民同樂玩游戲?早說過讓你加入革命組織……對對對,你別急,我們要買的就是這款剛出的游戲,看宣傳不錯,吹得神乎其神,說什麼國際領先,雲游戲技術,畫面質量好的一塌糊涂,你估計就是這樣被忽悠的吧。咱玩游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會信他瞎掰乎?不過凱子在網上逛了不少論壇,對這款新作的口碑都不錯,最稱心的就是平衡和公正性,這最合咱一窮二白平頭老百姓口味。不過這游戲有個不好,就是要整個什麼綁定賬號卡,專號專用,一張賬號卡只能創建一個人物,他喵的……搞毛……哎,鵬子,你去哪?」
談鵬興奮得眼冒綠光,像只發情的野獸一樣,大叫一聲,光著腳丫就跑出宿舍。
片刻,談鵬又滿臉緊張地跑了回來,揪住洪國棟,期待地問道︰「你準備叫什麼……我是說在武俠世界游戲里,你準備叫什麼名字?」
「笑著憂傷,咋樣,帥不?」洪國棟臭美地說道。
「你呢,凱子?」談鵬又一臉期待地看著王凱。
王凱笑笑,淡然地裝13道︰「急什麼,買到買不到還是兩回事,听說西單那塊兒排了三里路……」
談鵬打斷了他的話︰「我看你小子叫一賤傷人算了,賤人的賤。」
「你怎麼知道……」王凱大驚失色,這可是他連想了三天三夜才靈光一閃想出的匪號,也就這麼響亮的名號才配得上未來武林大高手的地位。
談鵬大笑,忽而流下淚來,他怎麼可能不知,在那個夢中,他正是因為王凱的勸慰,才在最灰心失意的時候,進入充滿無限吸引的虛擬世界—武俠江湖。
他們在其中整整奮斗了八年,但是四年的同學情,八年的兄弟義,卻抵不上一件寶物的誘惑,當王凱偷偷將他們辛苦打出的《龍象般若功》秘籍私下賣出後,他永遠不可能清楚這樣的行為對談鵬造成了何等沉重的打擊。
在那個家庭事業兩不如意的時期,將友情看得無比重要的超齡宅男實在傷不起。
王凱不會明白,也永遠不可能明白,因為談鵬在不久後就遭遇了那次致命的意外。
一切,隨著生命的終結,隨風飄逝。
…………
笑著憂傷,武當十大高手,三千萬玩家中第一個學到太極神劍絕學之人,江湖歷三年,為兄弟強出頭,被人民幣玩家「淡看江湖路」輪白,從此絕跡武俠世界。
一賤傷人,華山弟子,武俠世界首批玩家,一年後成為職業玩家,但是和那些成功撈到第一桶金的同期玩家相比,他的運氣簡直可以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談鵬,江湖ID︰談笑。江湖歷四年進入游戲,華山弟子,僅用五個月就修成高級武學—沖靈劍法,江湖七年,紫霞神功修至化境期,出事前,正在解鎖獨孤九劍任務鏈,完成度︰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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