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走錯路了吧!」曾一陽雖然不太熟悉南京的道路,但也知道幾個標志性的地方。
比方說,總統府,城牆什麼的……「長?」司機小劉向要開口,但又不知道怎麼說,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周副主席。
「一陽,你來南京都好幾天了,一直悶在房間里,軍政部的人請你,你不去;總統府的人請你,你也不去;這樣可不好,年輕人要多和社會接觸。」
周副主席微微睜開眼,批評道。
還有話他沒有說,就是曾一陽拒絕,讓很多人感到不快,甚至以為,曾一陽自以為是再世名將,孤傲小看了那些軍政大員們。
曾一陽心里清楚,南京的水太渾,想著渾水模魚的人也不少,賀衷寒帶著藍衣社四處抓人,還不是為了給人看;戴笠也不敢閑著,反而調查起了藍衣社;被剝奪了權利的王家烈等人,也軍事委員會帶頭鬧事;還有被蔣介石排擠出國民政府,在外反蔣的鄧演達等人也不甘示弱,被關在模範監獄,也不放棄反蔣,傳出些讓蔣介石難堪的話,不得不另選了一地囚禁;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麻煩就會落到自己頭上。
作為一個軍官,曾一陽或許合格了。
但作為一個政客,他實在是差太遠了。
黃埔系、軍政系、系、還有漸漸嶄露頭角的土木系,南京的政客更像是一個系列的產品,從工廠里的流水線上統一做出來似的,一個個都被貼上了紅紅綠綠的標簽,看著就眼花。
曾一陽明白,說不定那天,自己就會被那些對著他笑臉相迎的人給賣了,當然這些人都是南京政壇的紅人。
猶豫了一會兒,曾一陽才月兌口說道︰「周叔,我嘴笨,怕被人騙。」
哈哈哈——連司機小劉都憋紅著臉,雙手顫抖的把著方向盤,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路。
深怕一不小心笑出來,讓曾一陽難堪。
還是一不小心,把眼淚給擠出來了。
車直接開到了一座府邸前,門前已經等了不少人,從遠處停著的汽車邊上,荷槍實彈的衛兵,還有一排排軍用汽車上,大致能夠猜得出來,這次宴會是為軍人舉辦的,或者說是一場軍人唱主角的大戲。
周副主席的車不是最早來的,當然也不是最晚的。
在他們身後,也緩緩的開開來了不少車,英姿颯爽的年輕將軍,低頭從衛兵打開的車門走了出來。
那個人曾一陽認識,83師的師長黃埔一期生,劉戡,上校軍餃。
他顯然是認出了在他不遠處的周副主席,但略微遲疑後,就大步從眾人面前走過,連個招呼都不打。
或許他有難處,黃埔生中,晉升將軍是一道坎,尤其是一二期的學生,跟著國民黨的,大部分還都是上校、中校,但指揮的部隊,不是師就是旅,而且還是中央軍的精銳部隊。
像胡宗南那樣的,畢竟是少數。
要是地方部隊,別說是師長少將軍餃,中將的也不在少數。
還吃空餉,實際上,人數還抵不上中央軍的一個加強團的也不少。
在曾一陽看來,劉戡在長城抗戰中,沒什麼功勞,但能夠面對日軍的裝甲部隊,還是用血肉之軀,捍衛了國家的尊嚴。
但今天,在昔日的老師面前,卻如同末路一般無情,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一陽,別太在意,這就是政治。」
周副主席笑的有些勉強,雖然國共合作已經成了定局,但有過一次裂痕,而且是無法彌補的裂痕,注定是笑面相迎,背後冷刀的局面。
不過,曾一陽雖然沒說什麼,反而身後的幾個國民黨的軍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大概是說著,劉戡的左眼是在進攻大別山的時候,被紅軍的流彈打瞎的,本來還想著看一出好戲。
沒想到,劉戡不過是看了一眼就走了,讓有心看熱鬧的人大失所望。
進了大廳,曾一陽有些傻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一身深色的中山裝,顯得沉穩了不少。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大廳里,手里舉著托盤,四處遞送酒水的服務生都是他這副打扮,據說都是藍衣社成員,軍校的學生。
要是曾一陽有點年紀,即便胸口沒有別上國民黨的黨徽,也不至于當成下人一眼,在他人眼里變得不起眼。
四處走過的人,都是抖著小方步,一步一跨的,就差沒把頭仰到天上了。
除了認識了幾個民主聯盟的社會名流之外,曾一陽躲到了大廳柱子的邊上,靠在一邊,抬頭看著天花板上懸掛下來的巨大水晶吊燈。
看上去像是真物件,這可是寶貝,得花多少錢啊!曾一陽正無聊的琢磨著給那盞給大廳帶來光明的吊燈估價,突然被人輕輕的踢了幾腳。
低頭看著褲子上的淺灰色的腳印,張口就不樂意了︰「這年頭,連狗腿子都要橫插一個杠子,世風日下啊!」一回頭,看到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正對他不滿的怒視著,身邊還有一個算得上長相端正,雙眼望天的年輕軍官。
一看,卻現是熟人。
曾一陽高興了,拍著對方的肩膀,裝出一副長輩模樣,笑著說道︰「這不是李天霞,李團長嗎?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你看你,我們都這麼熟了,過來打個招呼又怎麼了?還抹不開臉……」曾一陽一見來人,就現是曾經當過他俘虜的李天霞,後者也是流年不利,自從被俘虜過後,一直失去了上峰的信任。
直到,太多的名將,在曾一陽手里吃癟,就其是在華北,連松田旅團的旅團長,都折在了曾一陽手中,才漸漸的將這些被俘送回的軍官分派了一些職務。
李天霞這個好面子,打小就逞強的習氣,使其後來在戎馬生涯中專橫驃悍。
可再彪悍,也在曾一陽手中敗的那個叫慘?好在他還知道要通路子,走了俞濟時的門路,才趕上了去德國深造的船票。
興致滿滿的做了個頭,穿戴整齊的參加了宴會,筆挺的軍裝,黑漆漆的皮鞋,能映出人影來。
可打扮的再好看,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校,根本就不受待見。
更讓他氣惱的事,大人物的漠視也就罷了,還被一個‘偷懶的’服務生冷落。
自己叫了他好幾聲,都沒見答應,才引來了管事。
總統府的管事,在小,也不會給一個小小的團長幾分薄面,管事看重的是總統府的體面。
才想要管教靠著柱子偷懶的手下。
這不,輕輕的踢了曾一陽幾腳,算是小小的警告,畢竟是在宴會中,不敢大聲訓斥手下,怕丟了主子的臉面。
沒想到在國府接待德**事代表團的宴會上,遇到了他這一生中,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李天霞有心說幾句硬氣話,但想了老半天,都沒想出個詞來。
說曾一陽打仗陰,盡往下三濫的招呼,他李天霞是君子著了小人的道。
這話說出來也要人相信。
難道關東軍第六師團,也是用下三濫能陰死的人嗎?阪本政右衛門也不是軟柿子,是個任人捏吧的主。
李天霞只能哀嘆對方運氣好,臉上勉強擠出點笑模樣來,正準備離開。
曾一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和自己聊天的人,怎麼可能就放他走?說什麼也要和李天霞喝一杯,這不,手中拿著德國甜葡萄酒,听著巴赫的格蘭登堡組曲,兩人聊起了這一年來的境遇。
當然,李天霞是被逼的,而曾一陽反而對李天霞很好奇。
他以為,李天霞的被俘,失去了一個團的新兵,會有什麼樣的不一樣?畢竟,歷史在李天霞身上變化了,而且變的還挺大的。
在浙江組建的74軍還會要這個被俘的降將嗎?還是張靈甫還會和李天霞爭奪將來的74軍軍長職務,王耀武還會被老蔣看重嗎?這些都是曾一陽的疑惑,他接到了消息,張靈甫的小日子也不好過,雖然在胡宗南的第一師中,突圍出漢中,但他的一個團都打光了,成了光桿團長。
但胡宗南要整補第一師,張靈甫或許是第一批被清理出第一師的軍官也說不定。
自從去年五月,王耀武帶著李天霞等人,灰溜溜的回到南昌。
渡過了一段灰暗的日子,沒有人問一句話,也不是一個沒有,戴笠的特務組織來調查過,他們有沒有出賣情報。
曾一陽在江西實在是在順利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對王耀武、柏天民等人的忠誠有所懷疑。
當然,李天霞也免不了,審查了一段時間。
直到,曾一陽帶兵,在長城一戰中,傲視群雄。
蔣介石才明白,王耀武輸的不冤。
由俞濟時一說和,到後來,王耀武還是整補了部隊,在浙江訓練,才成了部下的一個團長。
從第三師當團副,由于團長升任旅長,自己沒有扶正,而負氣出走到軍校,然後再浙江敗的一敗涂地。
李天霞的話有些多,但多少還能看出一些剛勇之將的豪氣,和被冷落的不甘。
突然,宴會廳中人群涌動,有些名望的都站了出來,跟著蔣介石往門口迎接人去了。
「什麼人?這麼大的譜?」曾一陽自言自語道,和李天霞的談話,都是李天霞說,而曾一陽不過是當一個听眾。
「還會有誰?德國顧問團的席顧問,漢斯上將。」
李天霞苦笑道。
心高自傲的李天霞,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蓋世名將,但是他的這種自信,在上峰眼中是異類,是一個養不熟的狼崽。
好在王耀武慧眼識英雄,才接受了他,任命他為其部的補充團團長。
但漢斯?馮?西克特是什麼人,是德國陸軍的守護神,是一戰過後,德國陸軍中的精神支柱。
一戰後,德軍的總參謀長,一年後成為總司令。
就是在他的任期,讓只有十萬人的德國陸軍,建立一個穩固的國防系統,讓任何褒揚之詞在他的功績面前,都黯然失色。
1926年從德國陸軍總司令的位置上退下來,卻來到民國,來給蔣介石當軍事顧問。
別說,老蔣都想不通,他能夠有如此大的魅力,吸引這麼一位德軍中的名宿,來給他參謀。
「你們應該恨他……」李天霞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曾一陽不解的問道︰「恨他?一個來自德國的將軍?你不懂其中的關鍵。」
「耀武兄……」曾一陽開心了,他又見到了一個熟人。
雖然他已經現了不止一次,陳誠的目光看向他這里,但他自認,和陳誠沒什麼可說道的。
反而,面對一些並不是太重要的軍官,他才能自如。
陳誠是蔣介石的左膀右臂,和曾一陽不同,有著太多的顧慮,曾一陽甚至可以斷定,自己和陳誠的談話,三句話都離不開‘主義’之爭。
難道硬要說,你們的‘主義’是錯的,我們的‘主義’是對的。
曾一陽沒有這麼狹隘,也沒有這麼無聊。
至于國防,根本就沒他曾一陽的什麼事情,或者說,即便曾一陽說出來一些建設性的建議來,陳誠等人為了避嫌,也會將曾一陽的方案…否決掉。
王耀武是被俞濟時拉來的,對于俞濟時的看重,王耀武當然是心存感激。
這次兼顧著給部下送行,也算是一舉兩得。
在角落中,找到了李天霞,見正和一個黨部模樣的人談笑甚歡。
他那里知道,李天霞臉上的笑都是苦笑。
等到認出來曾一陽,心里頓時一驚,想要走,正好被曾一陽逮了個正著。
「耀武兄,真的是太感謝你了,當年受你輔導的幾個學生,都成了可造之才,這次他們在西北,沒能來南京。
我替他們謝謝你。」
說著,舉杯要感謝王耀武。
這幾句話,在王耀武心中,就別提有多難受了。
他輔導的幾個學生,那是被曾一陽逼著,給王立,李漫山等人當老師。
沒想到,才一年多,這些人一個個成了抗日英雄,這事也不過有數的幾個人知道,即便連俞濟時都不清楚。
長得如同竹竿一樣的細高個,王耀武有心堵住曾一陽的嘴巴,又是心有余悸,他可知道,一臉無害的曾一陽有多麼可怕。
才明白,李天霞那不是笑,反而是被逼的苦笑。
「紳士們,不介意我加入你們吧!」生硬的漢語,一听就知道,是一個外國人。
曾一陽一回頭,驚喜道︰「約瑟夫,你怎麼又來中國了?」「一陽,真的是你?」約瑟夫含蓄的笑著,看上去更像一個傳統的德**官。
「我就知道,一到宴會,你總會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呆著,雖然我失望過好幾次,但是像你一樣出色的軍官,即便在德國也不多,一定會被現和重用的。」
「約瑟夫?馮?舍費爾,德國陸軍軍官,你們應該听說過他。」
曾一陽指著約瑟夫給王耀武等人介紹道︰「這兩位是**精銳部隊的旅長和團長,都是很了不起的軍人。」
曾一陽的話,當然是說他們兩個人在抗日戰場上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
但日軍還沒有全面侵華,名將也無從談起。
王耀武和李天霞,都是被曾一陽的話,羞愧的滿臉通紅。
只能象征性的對約瑟夫舉杯,一口氣喝光了杯中酒。
不過,他們也很好奇,曾一陽怎麼會和德**官認識,而且看約瑟夫的年紀,應該是一名現役的德軍將軍,這樣的身份已經夠神秘了。
曾一陽不過是一個初露鋒芒的愣頭青,怎麼會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兩人帶著疑惑,尷尬的站在一邊。
「軍官?」約瑟夫好像是被嗆著了一樣,一驚一乍的。
指著自己的肩章,對曾一陽抗議道︰「一陽,你看看清楚,我現在是一個將軍,一個真正的將軍。
是不是先生們?」有心要走的王耀武被約瑟夫這麼一問,再也走不了了,只好訕笑這點頭。
約瑟夫被漢斯看重,提拔成了將軍,心存感激的約瑟夫一直是德軍中的東方通,一口山東方言說的倍溜,這次來民國,約瑟夫也就跟著來了。
在這之前,當然將他在軍界的職務,都卸任了,不過和漢斯?馮?西克特不同,他不過是暫時的卸任,是方便輔佐西克特在民國的工作。
在希特勒的政治地位一步步的鞏固下,德軍也在裝備人員上,得到了更多的資助。
重回到一流強國,已經不是夢想。
民國有著豐富的有色金屬,也是鉗制蘇聯在東方部署的一個重要國家。
德國希望有一個強大,統一的大國在東方節制蘇聯的影響,成為其戰略盟友。
漢斯?馮?西克特的出現,不是額偶然,而是受到了希特勒的戰略啟,才遠赴東方。
為了在老朋友面前顯擺一次,約瑟夫這次可是不留余力,帶著王耀武等人擠到了德**事團中,…給他們介紹自己的同事。
三個國人,出現在了一向如嚴謹的時鐘般古板的德軍軍事顧問團的陣營中,引起了各方大佬的注意。
蔣介石不明白,他的學生,從來沒有出過國門的王耀武也在其中,因為接見過王耀武,他多少有些印象。
很快就認出了,但王耀武身邊的李天霞確實沒有被他認出來。
還有那個在李天霞身邊的年輕人,更是奇怪。
王世和輕輕的在蔣介石耳邊說道︰「他就是曾一陽。」
蔣介石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個神秘人的身份也不用猜,就是曾一陽,說是對頭也不為過。
微微突起的眉間,淡薄的胡須間,還有狐疑的眼神,讓蔣介石不得不重視他的這兩個學生。
曾一陽如同彗星出世般的,出現在了民國舞台上。
蔣介石有心愛才,但也知道無力將其拉攏過來。
根正苗紅的曾一陽,不是一般的金錢、權力能夠擺平的。
但王耀武等人本來就在他的陣營中,雖然一個是不起眼的旅長,一個甚至是小小的團長。
但能夠被曾一陽看重,或許他們也是千里馬?蔣介石自認,拉住王耀武等人還是不成為題的。
一個由補充第一旅擴編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出現……甚至連王耀武等人,也不知道,在莫名其妙之中,他們成了被校長看重的人,雖然不是戰場立的戰功,但這些都有什麼呢?真正的戰場還沒有開闢,一切都在起步中……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