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什麼?」蔣介石怒氣沖沖的對王世和低聲吼道。
眼看著領袖馬上就要發飆,王世和支支吾吾的說︰「或許曾將軍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將軍,他是什麼將軍?草寇,是草寇……」蔣介石怒氣沖沖的糾正道。
一?二八淞滬抗戰,國軍以弱敵強;長城抗戰,成建制的殲滅日軍最精銳的第六師團;這些都被當成了蔣介石政績,已經在國際上宣揚了。
曾一陽的話,無疑是狠狠的甩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而且是在國際場合,德國國防軍之父——漢斯?馮?西克特面前,這不是異黨分子敗壞國民政府的名譽,還能是什麼?
此刻,他早就忘了,第六師團的覆滅和他蔣介石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在國際上,民國很少有的獲得大勝,被他宣揚出去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畢竟他還是這個國家的領袖,唯一被國際社會認可的國民政府首腦。
漢斯?馮?西克特單片眼鏡背後閃現出一絲疑惑,明明戰報上說的是國軍大勝,不但消滅了日軍精銳的第六師團,而且還取得了長城大捷。只是自己的同僚,魏彩爾將軍,閉口不提其中的關鍵。
難道不是德國軍事教官訓練的民國士兵,在戰爭中取得的勝利嗎?
「曾將軍,我很難理解,為什麼你們的戰報上明明說的一場大勝,但從你口中,卻變成了一場失敗。而且您指揮的40軍,是整個長城戰役的關鍵,難道一切的戰報都是假的嗎?」漢斯?馮?西克特不解的質問道。
他還以為,一個政府為了粉飾太平,或者為政府形象考慮,用欺騙國民的辦法來掩蓋失敗的羞辱。
曾一陽連忙否認道︰「不,將軍閣下,您看到的戰報大部分都是真實的。我說的失敗,並不是指戰役上的失敗,而是外交上的失敗。用我的淺見來說,就是弱國無外交。」
「弱國無外交?」漢斯?馮?西克特仔細品味了其中的關鍵,他想到了剛接手國防軍的時候,德國正面臨一戰戰敗後,巨額的賠款,可青壯大量犧牲在戰場後,國內勞動力缺乏的等種種困境中。
當時的英法,正是露出一副主人的嘴臉,將德國的海軍都拉走了,拿走了先進的潛艇圖紙。讓一個世界第一流的德國海軍,成了一個連軍艦都沒有的海軍。
大量的軍工設備,也被拆解後送到英法的煉鋼爐內,當成廢鋼鐵一樣處理。
那時候,德國哪里還有外交一說,引起了漢斯?馮?西克特的感慨,不由的說道︰「一個國家要想獨立,強盛。軍事國防是第一道防線,外交不過是強權隨意索取的賣身契。」
「我離開德國的時候,不少軍官都說到了你的名字。恕我健忘,也許您會原諒我一個老人的遲鈍,但所有人都說了你不少好話。尤其是在未來軍事變革中的遠見,更是讓很多人感嘆。雖然他們現在很多都不是將軍,但他們是德國陸軍的未來,我相信他們的眼光一定不會看錯的……」漢斯?馮?西克特毫不掩飾的褒獎,讓四周的人才恍然,原來曾一陽不是從去年才冒出來的愣頭青,而是成名于國門之外。
只是國內消息閉塞,沒有人知道,而已。
「謝謝!」曾一陽受寵若驚的連連感謝。他想來想去,在德國呆的時間不過匆匆一個多月,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大的影響。
曾一陽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是敗軍之將,但還是被心思縝密的漢斯?馮?西克特抓到了一絲反常。不過他沒有指出,反而性質盎然的想要迫切的听听這個年強的將軍,到底想說些什麼?
身居高位多年,漢斯?馮?西克特在政治場上也是游刃有余,能夠很好的處理協調軍隊和政府的事情。
他已經猜到了曾一陽大概會說些什麼,無外乎對于政府後勤等部門的不滿。這也是軍隊一線帶兵主官,時常會抱怨的地方。
「難道是公民並不支持軍隊,讓軍隊在作戰中,無法獲得足夠的兵源?還是政府的後勤保障部門不作為,無法有效的保障前方作戰的對軍補給?還是……」漢斯?馮?西克特說了一系列的問題,基本上要是曾一陽認同了其中的一條,就是他抨擊政府的有力傳言。
「未戰先怯是首病。」曾一陽紅口白牙這麼一張,頓時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炸響。
蔣介石很氣憤,手上青筋凸起,他後悔了,後悔請紅軍談判代表來參加宴會,這次,顯然是曾一陽抓住了機會,看曾一陽嘴邊漸漸濃郁的笑意,有人開始擔心起來,是否讓蔣百里這個翻譯先離開一段時間。
但是,曾一陽在德國呆過一段時間,保不齊會德語。
這場談話,在開始之後,就沒有人能夠停止下來,除非談話的人自己不想說了。
可以說,請人的時候,蔣介石有些得意忘形了,現在他又是滿心的擔心,就像利劍懸在頭頂,在沒有落下之間,只能是懸著一顆心——煎熬。
此時,只有再談話的兩人心中有數,漢斯?馮?西克特故意將談話往緊張的方面引,是因為,他發現民國很復雜,復雜到政府不過是名義上看著光鮮,而各地的軍閥才是最大的障礙。
他是來為民國建立國防工業的,但很顯然,各地的軍閥將是他最大的障礙。他需要一個堅定的政府,為他清除這些障礙,但又不想過多的干預到南京政府的行政中去。
魏彩爾的介紹即使沒能全面的勾畫出,民國的掌控者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至少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關于這點,漢斯?馮?西克特自認已經沒有必要去考究了。
他的談話是要推動蔣介石主動去幫助他辦事,而不是來妨礙他工作。
站在漢斯?馮?西克特的對面,曾一陽燦爛的笑著,他明白,對手的高明之處。以一個新來者,一個有著很高威望的軍界名人,不用自己的威望,來要求民國政府配合。反而是用一種激將的方式,潛移默化的推動蔣介石往他希望的方向走。這樣的人,自然會更被蔣介石看重,不出意外的話,蔣介石會在不久之後,主動幫助漢斯?馮?西克特工作的各個方面。
曾一陽明白花花轎子眾人抬的道理,沒必要,這個時候給蔣介石不痛快,但是有些話必須要說,只是不用那麼激進罷了。
「將軍,您或許不知道,我們的民族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開始,就受到沉重的苦難……」曾一陽一轉話題,頓時掉了一地的眼楮。
什麼來路?
汪精衛躲在人群中,行政院長和委員長之間面和心不合,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給曾一陽說出一通抨擊蔣介石的豪言壯語。但剛上馬,就摔一跤他,失望的發現,曾一陽慫了。
不由的緊緊抓住夫人的陳璧君的手,激動的臉色青紫。
和汪精衛的腎上腺過量不同,蔣介石張了張嘴,對著王世和驚愕的看了看……
連鼓勵曾一陽的周副主席都是虛驚一場,要是曾一陽真的在宴會上有辱罵蔣介石的言語,那麼紅軍和南京政府的談判必然會一波三折,被趕出南京也不是不能預見。
漢斯?馮?西克特笑了笑,點頭認同道︰「對于貴國的近代歷史,我很遺憾的表示道歉。」說完,對著四周的人微微鞠躬,這種長者的風範,頓時讓所有的博得了好感。
畢竟,大清的時候,德國也是想著法的在遠東謀取殖民地,山東的青島等地,當時就是被德國佔領。
要不是一戰時候,德國戰敗,說不定德國的遠東海軍,還在膠州灣駐防呢?
德國國防軍總司令,能夠如此平靜的面對一個弱國的指責,並在大庭廣眾之下認錯,這在受慣了列強不平等條約的國人看來,簡直如同六月飲甘露透著清爽。
周副主席見機,立刻鼓掌起來,大廳內所有人都在微微愣神之後,響起掌聲……
等到漢斯?馮?西克特微微向大家示意,還有一個人需要將自己的觀點表露出來的時候,掌聲才漸漸的低下去了。
「百年的屈辱,讓我們的國民在失去尊嚴的國度里,漸漸的產生了一些畏懼的習慣。畢竟失敗一次不可怕,但失敗了幾十次,乃至上百次之後,一個國家也好,一個民族也好,自信心嚴重的受到打擊。乃至很多人還是以為,列強不是我們國家能夠戰勝的,尤其是很多文人,更是鼓吹一些不合實際的言論,來迷惑國民。」
曾一陽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當時不少文人就是杞人憂天的樣子,整天擺著一副憂天憂民的樣子,反而一面對強權,頓時慌張的沒了樣子。
「很遺憾的是,我們國家幾千年來,都很注重教育,將有文化的人都敬為天人,他們擔負著整個教化國民的重任,為人敬重,為人膜拜。但是現在他們之中,很多人的腰彎下去後,就直不起來了;很多人,失去了一個文人該有的氣節,他們沒有起到教化百姓的重任,反而以一種投降的姿態,出現在了人群中,一面抨擊政府無能,一面低頭哈腰的對強權妥協……」
大廳中,要說最緊張的莫過于蔣介石,他現在總算是放下懸著的心,臉上有了些笑容,他算是听明白了,曾一陽是要向那些遺老遺少開炮了,當然這些人是最不用擔心的,除了一些子虛烏有的威望,和人死架子不倒的臭脾氣之外,翻不起多大的風浪。
但正是這些無權的遺老遺少,卻是很多時候攪局的急先鋒。
開口閉口‘孔曰,成仁;孟曰,取以。’一個看不上眼,就一頂高帽上去,弄得很多人都不敢得罪他們。蔣介石不過是其中之一,他是軍人出生,家教沒好到腦子里只有在土里的祖宗、先人,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
「可以說,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投降派,做著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曾一陽再能裝,也很無奈的眨巴著干枯的眼眶,心里很遺憾的沒有達到涕人淚下的感人場面。
曾一陽有意無意的看著汪精衛站的方向,後者一臉驚慌的想辯解,但一看周圍,都是些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子的老式文人。
有心辯解,再說了,他也是**的急先鋒,曾經為了**,還頂著必死的信念,去刺殺當時滿清的攝政王——載灃。汪精衛很想高呼,他是一個徹底的**者,是一個純粹的**者,但一打量周圍,頓時泄氣了。
四周站著的,不都是上百年,乃至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傳統家族掌權人,這些人無疑都是對南京政府的當權者心懷不滿,但又有一定威望的社會名流。
曾一陽也知道,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于是接著說道︰「在這里我要感謝那些終身以教化百姓為己任,能夠站在人民的立場上,宣傳正確思想,鼓舞人民的文藝學者們,你們才是民族的脊梁。也許,魯迅先生病倒了,但他的風骨猶在,但誰都不能否認,他是偉大的人,他是驕傲的人,他也是一個心里只裝著百姓的人……」
一通高帽下去,很多左聯的文人,頓時挺起了胸膛。
很多人才明白,原來曾一陽是老鼠拉大鋸,大頭在後頭。不但狠狠的夸了和共產黨有著諸多聯系的左聯文人,還抬高了南京政府的威望。
此刻,蔣介石的心情大好,對著身邊的侍衛長王世和低聲說道︰「告訴雨農,不要去盯著上海的那些左聯,這些人都是文人,容易激動,言語出格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世和詫異的看了一眼蔣介石消瘦的臉龐,什麼時候校長如此好說話了?
曾一陽的話,德國顧問團所有人無法理解,沒辦法,他們之中最了解民國的專家,也不過是能夠勉強能用山東方言來當翻譯——約瑟夫。當然了,他是一戰前,在山東的德國殖民地生活過的軍官,能分清楚大餅了烙餅已經算是不錯了。
漢斯?馮?西克特雖然沒听明白,曾一陽說這些話的意思,但他看得出,曾一陽從開口說話,到剛剛停止。民國官場上所有重量級的人物都緊張了一番,現在除了那些還氣憤的臉色煞白的老文人,灰白色的山羊胡子不斷的抖動著,真正的掌權者卻露出了笑臉。
心中感嘆,這個年輕人藏的很深。但是他並不是來听這些讓民國人很忌諱,而他這個外國人卻一點都听不懂的闊論,反而他很想知道,民國的軍事力量在什麼樣的一個情況。而曾一陽這個前線最有發現權的指揮官,當然能夠回答他大部分的疑問。
軍人,對國家的忠誠又是如何?等等
「曾將軍,雖然我很想弄明白你說的到底是什麼,可惜我的翻譯很缺乏對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的深入了解。」周圍的人,都被漢斯?馮?西克特的玩笑逗笑了︰「我想弄明白的是,您對您的國家的軍隊的看法,而不是文人。因為在歐洲,詩人都擁有一顆奔放的心,而哲學家卻都是偏執狂。」
「我們的士兵都很優秀,軍官也都很愛國。」曾一陽的話頓時讓很多人都一陣鄙夷,這不就是粉飾太平嗎?
隨即,曾一陽話風一轉說道︰「但是我們的軍隊就像手中使用的武器一樣,缺乏必要的統一性,這是由于歷史和政治原因造成的,我希望軍事委員會能夠考慮將團一級的軍團在陸軍大學進行輪訓。不但能夠讓團級指揮官,能夠學習到系統的軍事知識,還能增加彼此間的了解……」
曾一陽後面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此時的蔣介石心里比吃著蜂蜜都甜,一個勁的說︰「好好好……」
民國名將雖然多,但能夠被全國普遍認同的,尤其是在對日戰場上,有著突出戰績的,也就是曾一陽。他能夠說出著通話,沒有人敢當面反駁他,即便輿論報紙也不會。
因為誰都知道,曾一陽已經是關東軍的死敵。手中拽著兩萬多日軍精銳的亡魂,說這樣的人賣國,那麼很容易預見的是,第二天,自己和家里人就要被白菜幫子和臭雞蛋招呼了。
這些話,當然都是為南京政府現在的尷尬局面說的,只要不是鐵了心,想要當漢奸,各地的軍閥都不會當面拒絕軍官輪訓。尤其是軍隊中的中間力量,團級軍官的輪訓,讓國民政府滲透各地有了一個很好的契機。
只要這些人來南京,不用說全部,只要一半人倒在了他蔣某人的金權大棒下,他的威望將得到空前的提升。
蔣介石政治手段高明在能夠攥住很多人的弱點,這一次,他已經預見到了不就的將來,西南就會真正的送到他的手中。
一個完整的國民政府,將在他蔣某人手中締造。
蔣介石甚至已經感覺到了紅軍的誠意,種種跡象表明,紅軍的這次和談確實是真心的,而不是伺機發展實力。再說了,一個西北,哪里趕得上西南和北方的重要。
他已經開始考慮,如果大戰爆發,讓紅軍指揮一個戰區,也不是不能考慮,再說了,紅軍也有二十萬大軍。真要和日軍對上,大量消耗精銳紅軍就不是難事。
借外力,消耗紅軍;而他蔣某人名利雙收,有什麼不可的呢?
應該給辭修通個氣,在紅軍整編的問題上,可以適當的放開一些。但必須要注明的就是,一旦中日之戰爆發,紅軍必須進入北方戰場的前沿,和國軍一起抵擋侵略者。
當然,北方根本不可能有他蔣介石的精銳部隊。
一個第九軍或許能說上中央軍的編制,但郝夢齡不過是桂系出來的將領,根本得不到他的重用。
第九軍,已經不是蔣鼎文手下第九軍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