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沒有看到四十軍真正戰力,但還是感受了作為一個新興經濟體的蓬勃發展。
河套農場,設立了數十萬人墾荒兵團。兵團的人數常年維持在二十萬人,這是如何龐大的一支軍墾力量?
陳誠甚至心中戰栗,他已經听陪同的劉先河解釋過,這些都是曾一陽提倡,並逐步建立起來的。即便是紅三方面軍抽調大軍,在長城抗戰如此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放松過這里的建設。
憑借河套平原肥沃的土地,充足的水源,農場現在已經成為了西北第一大糧倉。連八百里關中平原的糧食產量,也無法和河套平原相比。
這其中的震撼,讓陳誠認識到,曾一陽不僅僅是一個軍事對手那麼簡單。
在曾一陽的身上,還有很多其他的名頭,比方說,柏林大學終身教授,是一個在化學領域,已經取得了莫大成就的學者;也有蔣介石通過曾一陽的經歷,而一口斷定,是蘇聯的探子等等
在河套,他發現了曾一陽的另一面,用一片只能滿足幾十萬人畜牧的草地,開河渠,引黃河水,建成了中國最大的片連的農田。墾荒出來後,能夠供應上數百萬人的糧食問題。曾一陽在陳誠的心目中,已經從一個普通人,到幸運者,再到天才,現如今已經成為了妖人一般純在的鬼魅。
況且這些看似農民的青壯,在農場中,並不是時刻在干農活。而是一部分時間都在進行軍事訓練。這些人,只要一聲命令,拿起槍,就能從軍上戰場,這些農場的青壯,外表露出干練的軍人作風,絕對不是偶然,陳誠就能斷定,這些人一定被訓練了一年左右。
他是一個帶兵的將軍,自然明白,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民想要成為一個軍人,需要多少時間的訓練,才能夠勉強合格。在江西損失了兩個甲等師後,陳誠也在蘇北訓練新兵一年多,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新兵營度過的。
當時為了讓部隊的戰斗力起來,從十八軍其他部隊中抽調了一到兩個主力團,來為全軍覆滅的兩個師作為骨架,才構建起來的。
在湖南,剛上任不久的張治中,就開始著手練兵。但新兵通過訓練,成為一個合格的兵員,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這些還是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需要老兵帶著,才不會在第一次上戰場出現嘩變,集體逃跑的亂子。
而陳誠從隨處走過的農場員工身上,看到了一種彪悍。沒錯,只有老兵才有的彪悍,出現在了看似新兵的身上,這很不合理。
其實,陳誠還是沒有探听到所有農場建設的思想。要知道,這些被劃分了六個師的農場人員,都是年紀從十六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只要吃得好,渾身都有使不完地力氣。
自古關中多刀客,綠林豪杰輩出,養成了這里的人,尤其是男人重情重義,而輕生忘死。
加上,本來就是四十軍主力團的團長當然他們的軍事主管,怎麼可能忘記了這些新兵的士氣和實戰訓練。各地的土匪,馬匪都被剿的灰飛煙滅就是很好的說明。
很多農場的員工,都是拿過槍,大隊人馬去剿滅過土匪的戰士。
要說,讓這些新兵,去和正規部隊作戰,必然是戰斗力不強,只要戰斗傷亡稍微大一點,就有可能出現逃兵。但王立發這些可是老兵油子,打正規軍打不過,再說也沒有機會,但打土匪,這些拿槍幾個月的學兵可一點都不含糊。
很多人家里都跟土匪有仇,跟土匪對上,根本就不需要戰斗動員,就一副生死仇人的模樣。軍隊的戰斗力很快就建立了起來,打過小仗的農場員工,更是對戰場有了更深的了解,加上民風的關系,所以隱約能看出一個士兵的模樣來。
這些都是陳誠听不到的,西北蘇區,對南京政府派來的人本就有偏見,更不會對他們什麼都說。
不可否認,曾一陽的半農半兵,辦理軍事農場的設想已經在實踐中慢慢的成熟了起來,首批的二十萬青年,也成了合格的新兵,只要一聲令下,全西北動員,就能突然冒出二十萬的大軍起來。
要不是紅軍中武器缺乏,自身的兵工廠無法滿足如此龐大的軍需供給,不然早就讓各處都冒出民兵,背著槍耕地,這個有著時代意義的新群體出來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即便沒有人跟著說明,陳誠也是看出來一些門道來。
不知不覺之中,曾一陽在陳誠的心目中,越來越神秘起來。是一個不能用常理來解釋的人。
諸葛多智,但早夭。曾一陽會不會也步諸葛孔明的後塵?
陳誠邪惡的想著,因為在歷史上,絕頂聰明的人不是沒有,而是都活不長,這就甘羅十二封相,可也是十二歲就死的,就是佐證。
他已經從曾一陽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威脅,一個能夠憑借個人的創造性思維,就能夠顛覆蔣介石軍政專制政府的可能。這個可能正在一點點的積蓄力量,直到哪天突然冒出來,化繭而出,直上雲天。
「劉將軍,我很疑惑,你們辦了這麼多的學校,但是哪里來那麼多的教師?建造一座學校需要的物資和費用,雖然不多,但每個鎮子都建立學校就不好辦了。」陳誠很疑惑,問邊上陪同的劉先河。
蔣介石在兩年之前,在政工系的支持下,突發奇想,開始提倡‘新生活’,創辦了新生活的理念,為國民的道德標準。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將傳統的儒家思想中,愚忠的思想,強制灌輸給每個國民,希望所有人都能夠為他賣命的理論。
事實上,這項運動的效果很不得人心,因為國家積弱,教育薄弱,對大部分國民談論講文明,懂禮貌,這不是瞎扯淡嗎?
「我不是將軍,事實上,我連一場像樣的戰斗都沒有指揮過。」劉先河絲毫也沒有因為一直在四十軍中擔任一個配角,而心有不滿,反而干的是有聲有色。也不會不懂軍事,而面懷羞澀。
「將軍過謙了。」陳誠尷尬的笑道。
「陳將軍,至于你說的我們辦這麼多學校,這些都不困難。曾軍長是一個突然間,會迸發出奇思妙想的人。學校的設立很容易,在我們的控制區,在村級行政區設立的村委,而一個村莊的學校就是在村委。白天辦公,晚上辦學,一舉兩用。而鄉鎮的學校都是固定的,可是在民間有很多有學問的人,開辦私塾,政府出面請這些老師走出家門,為社會服務,讓他們擔任學校的老師並支付工資,就變得很容易,這就是天盡其材,人盡其用。發揮每個人的長處,一個國家也好,一個地區也好,就樣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劉先河知道陳誠一定是想到了國統區內的學校,為什麼一直辦不起來的原因了。
政府撥款很少,而教師又相對的不受尊重。學校中,還會有國民黨黨部的人監視,就是深怕學生被蠱惑了,做了讓政府難堪的事情來。
「人盡其才?談何容易啊」陳誠感慨著,這些天,他在河套地區的所見所聞,完全是這幅景象。
看著中共辦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在國民黨中為何如此難辦,這不得不讓陳誠深思。
陳誠在西北的這段日子,見到了一個全新的社會體系,甚至不同于江西的那種模式。
各個行業中,集體化生產所爆發出的能量,更是讓陳誠驚訝于,規模化的巨大潛力。同為黃埔軍校中的教官,陳誠和葉劍英兩人也算是老相識了,而曾一陽對于陳誠的了解更多的是在于他練兵和執政能力上,而不是他在國民黨國防部供職的那段經歷。
談性頗濃的陳誠拉了曾一陽問東問西,就是像要了解曾一陽的施政措施,還有在四十軍治理下的河套地區的現階段情況。
當然,不該對方知道的,曾一陽閉口不談。但對于如何開墾,如何設立集體化的產業模式,卻是讓陳誠的眼前一亮。
以往,中共分房分地,都是將地主的房子讓窮人住,地主地契一把火燒掉後,讓後讓窮人再分得土地,自己耕種。
蘇區的群眾勞動熱情是提高了,但生產力上卻沒有大的提高。
地里能夠生產多少糧食,還是生產多少糧食;一個婦女,一個月做三雙鞋還是三雙鞋。只不過,窮苦的農民有了土地後,就跟從了黨的領導,積極的參加紅軍,保衛**果實。
但現在不一樣了,集體農場的出現,讓平均每個的耕種面積都大大的增加,將分工細化後,出現的高產出也讓很多人驚呼不已。僅僅一次實驗,三個村子的婦女救助會,組織起來,為紅軍做鞋。一個村子做鞋底,一個村子做鞋面,另外一個村子做整鞋。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做好了一萬多雙鞋子。這樣的能量,幾乎可以用神奇來解釋。要知道,按照以往,這三個村子的婦女,一個月頂多生產三千雙鞋子,三倍的產量,絕對可以用神奇來解釋不可。
分工細化後,不但產能上去了,而且還能夠帶動質量。因為幾乎所有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上都差不多。
這在二十一世紀,上過兩堂管理課,就能說的頭頭是道的問題,放到這個時期,就變得神秘起來了。
很多人都固執的以為,這是在黨的領導下才能夠出現的奇跡。
曾一陽听了也不過莞爾一笑,他沒有解釋,雖然有時候會給劉先河他們幾個講講。學哲學的劉先河根本就不明白管理,但也听明白了曾一陽的意思。
可面對陳誠,曾一陽留了個心眼,根本就沒說其中的關鍵,反而一個勁的說群眾思想覺悟提高,才是關鍵。
讓在邊上看熱鬧的陳光等人一個個在心里都笑翻了天,都憋的臉色通紅,要不是酒席上,大家都喝了點酒,陳誠也不會看不出其他人的異樣。
過了四五天,陳誠也明白,自己無法在西北找到紅軍成功的最關鍵的問題,就準備離開河套,去西安坐飛機去河南。也不是他心里不想按照西北的經驗施政,而是他無法在國統區內實行而已,他深知紅軍最能夠鼓動老百姓的就是土地一項,只有這個條件滿足了,也就可以獲得四億農民的支持。
可談何容易啊
陳誠也不是沒有提議過,在南方先分地給農民,做實驗。可還沒等實施,所有人都聞之反對,陳誠雖然不貪財,自己富貴了也沒有在家鄉買地建房,可其他人都不是陳誠。
當上軍長師長的,有了錢,不但大肆買地,建立產業,有不少都納了不少姨太太。連地都要分,老婆是否也要被分掉?陳誠的這個提議,不就是讓他們被共產共妻嗎?
于是,只要陳誠一下台,就成了牆倒總人推的局面,成了公敵。也正是,陳誠在國軍高級將領中的鶴立獨行,才讓蔣介石逐漸重視起了這個不受人待見的大將。
蔣介石的制衡手段,高明之處自然不用說,但也慢慢的將國民黨變成了一個大雜燴。什麼樣的人都有,三教九流,地痞流氓有之;青年才俊,一心為國為民的有之;希望靠著大樹,成為一方霸主的也有。
無賴、才俊、野心家組成的一個政黨,正在向其毀滅的深淵一步步的接近著。
就像是一艘豪華游輪上的乘客,在漆黑的大西洋上航行,遠處一座冰山正在一點點的接近游輪。形形色色的人都在為人生縱樂極行而感慨,沒有知道,他們覆滅只是在旦夕之間。
明白其中道理的,自然不會給他們點破。
至少,當陳誠詢問,曾一陽如何看待國軍和國黨的時候,曾一陽意味深長的拖了一個長音。
一番毫不吝嗇的贊揚,國父孫中山先生的偉大,一邊歷數北伐的艱辛。就是一句也沒說南京政府的現狀。
前一個是**的先驅,後一個是北伐的名義領袖,兩者之間的功績都不能泯滅。但孫中山先生致死都沒有放下國民、國家,相比之下,蔣介石上台後,能夠稱道的也就是北伐之功勞。
听的人黯然無味,說的人小心謹慎。知道曾一陽脾性的陳光等人,也是箴口不言,這不是讓曾一陽拐著彎的罵蔣介石忘本嗎?
陳誠走了,帶著無奈和不甘離開了西北,去南京給蔣介石復命去了。
而曾一陽也跟著葉劍英去了陝北,參加在洛河河谷一個小城中舉辦的會議——洛川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