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閔中原自從接到了總部的命令之後,一直就這副表情,看的包洪志也心驚膽戰的。
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前線由曾一陽指揮,慶安的小鬼子有難了。
但曾一陽身邊的安全呢?身邊就一個騎兵營和比一個營人數多一點點的教導團。
「老伙計,我擔心首長那里人手不足。警衛旅再放棄慶安北線,會不會讓鬼子看出來,干脆一條道走到黑,進山之後再轉出來,運動到我們後方?」
包洪志和閔中原作為警衛部隊的軍政主官,在離開關中的時候,可沒少受到中央領導的關照。連主席都囑咐過,不要讓曾一陽以身犯險,讓他們保護好曾一陽的安全。
可突然間,曾一陽將身邊的警衛旅都派了出去,一旦出現意外,這個責任完全不是包洪志等人能夠承擔的了的。
「老包,你擔心過頭了!慶安的北線不是有2營守著?要是鬼子膽敢進山,那最好不過了。不但警衛旅拿下慶安將不費功夫,而單憑慶安城內的日軍,想要擺月兌2營的糾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可都是按照首長的排兵布陣執行的,你總不會質疑首長連慶安的日軍30聯隊也對付不了!」閔中原反而一臉輕松,日軍的山地作戰能力可是眾所周知。
而且慶安的守軍馱馬也不足,帶的補給也不多。
只要一兩次成功的伏擊,就能將這股日軍的後勤給全部廢掉。到時候,警衛旅想怎麼捏把,就怎麼捏把,還由的著鬼子反對?
警衛旅所做的戰前布置,完全是關門打狗的架勢。
先是,慶安的日軍守備力量不足,被一個旅圍住之後,就只能在城內活動,但是放進去了兩個日軍的大隊之後,慶安這個小城卻不能修建成為刺蝟一樣的防御工事。
兵力少了,守不住。
但是兵力多了,也有一個大麻煩,就是人太多。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在,夏糧在地里結穗,城內的存量也不多。這樣一來,幾千鬼子,只要困獸半個月,這些鬼子就要把城內能夠吃得都吃完了。
那時候,他們想要走,就由不得了。
城外的警衛旅,已經在鬼子退兵的地方布置了一個團的兵力。打陣地戰,這可就落入了閔中原的心坎里了。
有備而來的警衛旅,對日軍作戰又熟悉,完全是一副以逸待勞的態勢,這樣的仗打起來自然省力很多。加,日軍戰術中非常重要的炮兵,已經被王利發圍困,這是隨時放在嘴邊的一口肉,想吃就吃。
所以說,別看田中信男少將帶著部隊駐扎在城防還算堅固的慶安。但守城的態度並不堅決。
一方想在城外伏擊,一方無心守城卻進攻手段不足。
這樣的結果對于日軍來說,簡直就是糟糕透了。而城牆堅固的慶安,卻成了日軍的一座牢籠。困住了在綏化地區,實力最強的一股日軍,緊接著作戰就完全落入了警衛旅和1縱前頭部隊的作戰意圖中,可以預見,隨後的幾天內,日軍將完全被牽著鼻子走。
慶安城內,日軍綏化地區最高指揮官田中信男少將,在听取了部下的報告之後,也落入了沉默中。
半天前,他擔心沒有炮兵的支援,守不住綏化,所以執意將綏化城內的主力全部拉出來,接應準備突圍的騎兵和炮兵大隊。一旦這兩個大隊突圍成功,田中信男少將深信,即便在野戰中,他也能輕松的應對兩個旅以的抗日軍隊,甚至取得戰果。
但隨後的事態並沒有向他預料的方向發展,反而是一個連著一個圈套,讓他和田中支隊陷入了越來越危險的困境之中。
明白過來的時候,30聯隊的主力,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
而且這種重圍在田中信男看來非常可笑,圍困田中支隊主力步兵的警衛旅在人數,比田中手中的兵力多不了多少,根本談不圍困?
可田中信男就有種芒刺在背的惶恐,他發現了一個大問題,他出不去了。
一旦出城,沒有炮兵和騎兵的掩護,就兩個步兵大隊,他根本就看不到一點勝算。
慶安背面的鐵城早就失守,而且鐵城周圍是山區和半山區。這是曾一陽手下任何一支部隊,都非常喜歡的戰場。山地周圍,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區域適合伏擊,而田中少將也知道,自己沒有實力去收復鐵城。
回去?
這條路似乎更加艱難,在率領30聯隊主力,坐著火車剛剛進入慶安不久。就听到慶安西面的久勝鎮傳來槍聲。田中少將甚至不用猜想就能料到,他的後路已經被截斷了。
扒鐵軌,打車站,這種伎倆,在抗戰一來,一向是華北戰場最重要的戰斗方式。
30聯隊雖說沒有過中國戰場,一直在東北駐扎。
但也不是說田中信男沒有在中國戰場經歷過炮火的洗禮,淞滬會戰,武漢會戰,兩場超過百萬人的大戰中,田中都是親身經歷過的。正是因為這兩場會戰中,田中信男的聯隊表現優異,他才能夠在四十歲晉升少將。
可來到滿洲,田中的好運似乎都用光了。
一開始,在新編師團中混了一個副師團長,這都是三聯隊師團改制惹的禍。以前,四聯隊編制的時候,田中的情況一般是直接授予少將旅團長,雖然副師團長要比旅團長好听很多。
可權力差了不止一個台階,旅團長是具備距離作戰單位,擁有很大自主權的指揮官。而副師團長,一想起這個倒霉的職位,田中就想罵黑石中將,平日里像是看羊群的牧羊犬,完全是把他這個副職當成陪襯。一旦戰事不利,就派他去督戰,然後成為替罪羊。
田中信男就感覺自己本來是一頭奔跑在草原的狼,可突然間住了舒適的狗窩,怎麼也習慣不了。
「將軍,司令部來電!」
田中少將收起陰霾的眼神,扶著城牆的手微微抬了一下︰「念!」
「總司令官……」
「嗨——」
一听是梅津美治郎給他來電,田中少將立刻站直了,做出一副低頭聆听的模樣。關東軍的少將有近百人,像田中信男這樣不遭待見,平時想要見到梅津美治郎都非常難。
更別說,梅津美治郎專門給他下達指令了。
「30聯隊乃帝國精銳,關東軍之花,吾輩當以統帥這支部隊為榮……據司令部情報確認……在綏化一帶活動的曾一陽部隊,乃其精銳警衛旅,兵力不足4000人……」
電報很長,田中信男听到一半,也明白了。
司令官是讓他瞅準機會突圍,因為對于戰略來說,慶安的作用根本無法和綏化的作用相比。
慶安不過是一個小城,在東部鐵道線不能保證通暢的時候,慶安的橋頭堡作用將徹底失去作用。
反而綏化作為曾一陽西進的必經之路,背後又有齊齊哈爾的方向的14師團呼應,進可攻,退可守,才是關東軍必須要守住城市。一旦被攻克,將直接導致北線的12師團無法南下,而龍江的14師團無法東進。
雖然整份電報只字未提田中少將的失誤,但是梅津美治郎好言相與的背後,還是顯露出對田中信男戰略的短視和失望。
很快,參謀將電報念完了。
站在田中身邊的聯隊長安倍道雄大佐低聲問︰「將軍,是否準備突圍?」
只要在軍校中學過幾天,過戰場的軍官都看出來了,他們被圍了。不過他們也是剛剛抵達安慶,士兵也剛從火車將裝備都搬下來。要是這樣回去,田中的臉將非常不好看,額頭貼一個‘無能’的標簽在所難免。
30聯隊是為了接應準備突圍的騎兵第9大隊,可是連對手的面都沒有見,就匆忙的退走,氣勢就會形成畏懼對手而逃跑不爭事實。
田中少將晉升少將才幾個月,一旦做出了這樣讓同僚恥笑的傻事來,他也抹不下這個臉面。
曾一陽在和鬼子交手中,也掌握了一個他以前不清楚的事實。
鬼子其實非常簡單,狂妄,幾乎每個少壯軍官都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自己排老三架勢。當然,鬼子也有狂妄的資本,30萬大軍,在淞滬擊敗了70萬,武漢百萬也沒能奈何20萬日軍的瘋狂進攻。
但狂妄的人有最大的一個弱點,好面子,輸不起。
在日軍中打了敗仗而自殺的軍官也不少,他們都是無法面對失敗帶來的恐懼。
田中信男也有這種恐懼,自他進入慶安城內之後,這種恐懼就不斷的侵襲著他的神經。至于沒什麼站在城牆,做出一副大戰了胸的模樣,完全是做給部下看的。
遲疑了一陣,田中少將才對安倍問道︰「近一百公里的距離,在沒有汽車的情況下,部隊需要多久才能急行軍趕到綏化?」
「這個?」
安倍大佐臉色一僵,坐著火車而來,他也似乎忘記這麼一個事實,部隊根本就沒有隨行的汽車,騾馬的數量也不夠,一旦退守綏化,將只能輕裝路。光這些,整個聯隊的步兵至少要行軍10個小時,才能抵達綏化。
「10個小時,如果讓勇士們勉勵一些,個小時就能趕回去。」
田中少將順手一指久勝鎮的方向︰「沒錯,如果鐵路被截斷,在沒有阻擊的情況下,我軍需要行軍個小時。久勝鎮能夠出現敵軍,那麼在東津出現敵軍的也就不足為怪了。」
田中信男自言自語的說著,像是根本就沒有听安倍信誓旦旦的豪言壯語。
目光看向遠方,似乎要穿透視力的局限,看到整個綏化大地,任何一個角落似的。
「以逸待勞!」
安倍大佐心底突然冒出了這個中國成語,這是軍事中,至高的戰術。站在主動層面的一方,佔盡優勢,用不多的兵力,就耍的對手團團轉,這就像是森林里的狼,一群狼就數量來說,在鹿群面前一點都不起眼,可就是一群狼卻能不斷地圍獵鹿群,往往一兩只狼就能趕著鹿群飛奔幾個小時,最後,在狼群射擊好的伏擊圈內,一舉擊斃獵物。
安倍大佐小聲的嘀咕,最好不要讓自己成為鹿。
從骨子里,日本軍人從來都認為自己才是狼,凶惡且凶殘的狼群。突然間,被他們眼中的羊逼迫到這種絕境,心里一關就過不去。
「你在小聲嘀咕什麼?」
見部下神游天外,田中信男有些不悅倒是可以理解,隨後田中少將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大的豪言壯語︰「對手很狡猾,我倒是非常有興趣見識一下,這個隱藏在背後的對手。」
要是關東軍司令部的飯村穰中將听到田中信男如此大言不慚的說曾一陽,也不是該高興的仰天長笑,還是破口大罵?
難道這個白痴,還以為30聯隊的對手是閔中原的警衛旅嗎?
「給司令部回電,田中支隊決心在慶安擊潰曾一陽部警衛旅,為我軍旗開得勝。」田中少將中氣十足的吩咐道,說這話的時候,田中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像是輕了幾分。
在華中,戰功並不擔心。
國民軍數量雖多,但重慶政府內部也是一團糟。中央軍,地方軍之間就從來沒有消停過。日軍在華中的11軍,多少還能找到一點機會打一仗。可是在滿洲,想要立功非常困難,以前是滿洲沒有戰事,軍官在關東軍中走一遭,不過是來鍍金的,只要沒有大的過失,一兩年之內,就會調出關東軍,再次走戰場。
一年前的關東軍確實是如此,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軍官療養院系統。
在中國戰場呆了一段時間的軍官,去滿洲休息一下,精力恢復之後,再回到前線。
不過現在可就難說了,光曾一陽的7萬大軍,就足夠關東軍頭痛一把的。
加陳光的3萬多大軍,給關東軍造成的威脅,甚至不下于蘇聯遠東方面軍。因為不管曾一陽也好,陳光也罷,他們帶領的部隊都是中隊,東北的老百姓對這些部隊有著史無前例的歸屬感。
關東軍畢竟是外來戶,加暴政本就不得人心。
只要是心懷國家的中國人,就永遠不會妥協。
「啪——」
新京關東軍司令部,關東軍最高指揮部作戰大廳內,梅津美治郎在收到了田中信男的回電後,將電報拍打在桌子。巨大的回聲,讓寬闊的作戰大廳都有種窒息的寧靜。
周圍的小參謀們,壓根就不知道總司令官到底又在跟誰置氣。
反正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在榆樹戰果出來後,梅津美治郎臉的笑容停留過一段時間,其他的時候總是寒著臉,一副看誰誰都不順眼的找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