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記 正文 23、談判

作者 ︰ 銀燈照錦衣

要說金四四這話,話粗理不粗的,但是「偷男人」這個詞還是太刺激刑老太太了,刑家老太太是個詩禮傳家的名門出身的閨秀,哪里听過這等露骨的話,被驚的說不出話。

連溫老夫人也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了,這些名門的女子一生說話都注意修辭,很少有用金四四這麼直來直去的說法對刑老太太直言的。

眉嫵行完萬福禮,就站直了看著祖母,見祖母被金四四說的無言以對了就說︰「四四這麼直爽慣了,祖母您別介意。不過,祖母您難道不認為四四說的有理麼?我離家出走,就是我不對,但是二嬸她們也沒必要宣揚的京城都知道吧。就是她宣揚也罷了,畢竟是我真的做了,做了就不怕人說。但是其他的話,什麼意思啊?我和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她要詆毀我,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麼?」

刑老太太就是過不去這個坎,轉不過這個彎,還是說︰「凝兒啊,這家丑不可外揚啊。你出門的原因,祖母會給你圓過去的,你先回家,什麼也別管的。」

眉嫵听了就無名火起,你家家丑不可外揚?你那媳婦就差弄個鑼鼓在朱雀大街上宣傳了!還是說你那二媳婦是你家人,所以她的事是家丑;而我什麼也不是,所以怎麼編排都沒關系?眉嫵冷笑說︰「家丑不可外揚這話,祖母怎麼沒告訴過二嬸啊?還是祖母認為我本來就不是家人,所以宣揚出去,不是家丑外揚?又或者是您本來就認可這些話?」

「你!」刑老太太怒了。

「惱羞成怒?這個詞是這麼說的麼?我這人沒讀過書,斗大的字也不認識多少,說錯字您別的見怪,意思懂了就好吧。」金四四接話。

刑老太太真的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刑太夫人,您消消氣,和小輩計較什麼。刑二姑娘和金姑娘的生長環境、教育,和貴府其他小姐不同的,從小就是想怎麼說就這麼說習慣了,沒人束縛過的,一時改不過來。您的包涵些,也不是孩子不體諒,可是這些大宅門的事,她們不懂的。您得慢慢教導啊,要不她只能按她之前的江湖習慣生活不是?孩子還小,怎麼分辨的出怎麼做最好啊?」溫老夫人對眉嫵的稱呼用上了「刑二姑娘」就是提醒刑老太太,這也是你孫女;然後和金四四一起並舉,說出她在外頭長大,喚起刑老太太的歉疚——你家的嫡出小姐流落在外和這布衣荊釵的姑娘一樣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了;她現在是草莽出身,自然一身江湖氣。子不教父之過,你當祖母的不教育,她怎麼知道自己不對啊?

這麼說了,刑老太太雖然氣火攻心,但是听這樣綿里藏針的話畢竟習慣的很,所以完全听的出所有意思,一時之間,火氣也降了下去,這話雖然不入耳,但是句句屬實啊。所以凝兒她不懂自己的苦心,也不一定是非要頂撞自己的。這麼一想,刑老太太就壓住脾氣說︰「凝兒啊,不是祖母不為你做主,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很多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溫老夫人一看眉嫵要反駁,就說︰「是啊,好多事都是一發可動全身的。那個太太背後沒有娘家,娘家親戚這復雜關系啊,都得理清楚了才能行動。姑娘以後見了你外祖家的人也是這樣的,還有你以後到了人家家也是有這麼多關系的,你婆婆的家族,你太婆婆的家族,你妯娌的家族,各方面關系都有的,晏家是大族,族人眾多,倒是和你外祖家相似。」眉嫵是個聰明人,對溫老夫人的話是听的,見溫老夫人接過話去,就知道她有話,所以就做洗耳恭听狀,等著看事情發展。

金四四這個社會油子,當然也懂察顏觀色,發現這溫老夫人能安撫眉嫵的祖母,也安靜的听著,畢竟打個棒子,也的給個棗,才能收服人,她已經打過棒子了,就得靠主人家的老太君給那刑老太太安撫「棗」了。

其實溫老太太可不是給安撫,而是提點性的要挾了——眉嫵不只是你孫女,還是雲家的外甥女呢!雲家和晏家可是數代的交情啊。你顧慮你二媳婦娘家,也要考慮你孫女的外祖家啊!

刑老太太對雲家不是沒有怨言的,畢竟為了雲柳之死,兩家弄的很不合,但是雲家這個親家要走動的話,對刑家只有好處的。就是說刑老太太不滿雲家,但是惹不起雲家,還有想和雲家來往的,為了家族利益完全可以放棄自己對刑家的私人情緒。現在孫女的回歸,是刑家和雲家修復關系的最好途徑。所以要是凝兒再跑了,這真的和雲家交代不過去的,當然之前刑家就成京城的閑話點心了,一家子就別出門了。要說刑老太太不願意家丑外揚,還有真的有考慮二太太的娘家,不過相比之下,雲家是要比馮家強的。

刑老太太終于開始猶豫了,溫老夫人卻回轉了,說︰「要不就說,刑二姑娘昨晚做個夢,要她一大早就得去郊外路邊上,給她師父燒一掛紙錢,燒之前,不能叫一個人知道才行。這不刑二姑娘孝順,夢里的事也不敢有差池,就一早跑出去了。就是回來也不好和人說——這事原本也是不會告訴不熟悉的人的。刑太夫人,您看,這麼說可好?我們也沒別的想法,只是解釋了刑二姑娘出門就好。」這個理由說起來,雖然不如之前的那個那麼像真相,能取信與人,有些像托詞——神鬼一說在世家豪門用的不要太多啊,什麼解釋不了的都想法子套上這個——但是老套的法子有老套的好處,就是你可以不信,但是說不出不信的理由來。好處是滿足刑老太太的要求,不用拉上刑二太太了,給了刑老太太台階下。其實現在恐怕連刑老太太自己都心知肚明,不提二太太,誰不知道二太太借機陷害佷女啊。雖然這個理由不如前一個對眉嫵更有利,但是能讓刑老太太接受就好了,這事不能這麼僵著,各讓一步吧。要是刑老太太再不同意,那溫家和眉嫵就只能翻臉了,不過溫老夫人看不出刑家這還有什麼不同意的地方。

果然,刑老太太想了一想,就點頭說︰「就按溫老太君您說的吧。」刑老太太就是這麼個執拗人,其實這麼說對刑家內斗的泄露和刑二太太形象並挽回不了什麼,不過刑老太太的原則似乎是只要我不承認,刑家的內部矛盾就沒人信了。說她自欺欺人也好,說她掩耳盜鈴也好,反正人家就這麼認定了。

眉嫵和金四四也是精明的,看出來刑老太太的底線了,現在這個理由,說實話,眉嫵不太滿意。不過畢竟她出走在先,又不能不顧及刑家和刑老太太、刑侯爺的面子,說出自己出走的真正原因是刑老太太不許自己為師父師母守孝的事。在眉嫵和金四四看來這是忘恩負義的事,江湖人絕對不屑的行為,所以為了刑家名聲是絕對不能說的。所以眉嫵也同意,金四四也功成身退,告辭出去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把這個理由散布開了。這個也不難,就是麻煩,比如現在讓紀輕黛找個理由派了人去娘家和刑二太太應該散布過謠言的紀家的親友府里,故意傳到這個話題,說出這個來。當然效果不能指望會太好——因為人的本性喜歡負面的消息,這樣才能成為談資,比如刑馮氏散布的謠言,而想現在的這種官府解釋,不和八卦的風向。但是解釋比不解釋好,起碼說明個立場。

然後其他的一步一步的來。比如,刑老太太要提前安排眉嫵見見親友家的女眷;溫老夫人就得真的去晏家親自走一趟了;還有蘇莫沫那邊眉嫵一定要走一趟的;而外頭的那些公子哥們,就交個溫螭解釋了。說起來,這些公子哥們是最好辦的了,他們對這些後院斗爭八卦興趣不大,而且比起什麼閨中秘聞,他們更傾向于接受一個重情重義的特別個性女子的形象。如此等等……

這樣大家商量定了,眉嫵又說︰「祖母,我們這樣雖然說的好,可是二嬸那邊一起說,人家信誰的啊?」

刑老太太就說︰「這個都解決了,我出來之前,已經把老二家的禁足了,還有她的人都不讓出去的。」

姑且信之吧,不信也沒法說了。

這樣刑老太太就把眉嫵接回去了。眉嫵和溫家眾人和金四四告別,跟著祖母上車回去。金四四自然暫留在溫家。

回到刑家,發現刑侯爺居然派了人在門上等消息,小廝遠遠見老太太的車回來,就趕緊飛跑去稟報侯爺。

所以等眉嫵她們祖孫到了二門,刑侯爺也到了。

刑老太太看看兒子急切的樣子,知道他有話對女兒說,就說︰「我也累了,先去歇歇,你們父女聊聊吧。」這樣老太太就回去了,眉嫵跟著父親去書房。

還說父女還第一次單獨面對面的說話了。刑侯爺比眉嫵還有拘謹,畢竟他和大部分這些高門世家的父親一樣,對兒女不是很親近,就是在身邊長大的兒女這樣單獨交流的機會也不多。倒是眉嫵小門戶長大的,沒那麼多規矩,一家人溝通很容易。所以現在眉嫵也不認為父女之間有什麼難交流的,她看著父親有些拘謹,還以為父親有什麼不好說的,就探試著說︰「父親,您有什麼要吩咐女兒的?」

刑侯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是努力向對女兒說明,會尊重她的意見,支持她為師父師母守孝。眉嫵看著這樣艱難努力的表達自己的舐犢之情的父親,覺得對自己的任性出走有些愧對父親。早知道應該和父親溝通一下,而不是只看祖母的意見。結果自己一時之氣,完全沒和父親有溝通,沒想到要像父親說明自己的心願,就出走了。現在反而有了這麼大麻煩,會不會給父親添亂啊?眉嫵不後悔出走,不讓她給她師父師母守孝,就是天皇老子也攔不住她,可是對居然忽略了父親的存在,眉嫵有些歉疚。比起祖母,父親更親近不是,自己居然一時氣憤忘了父親這回事了,真是不孝呢。如果給父親添了麻煩,也是自己有錯。當然主要的錯誤都在于那刑馮氏,她那女兒也月兌不了干系,別人有沒有參與自己還不知道。反正眉嫵決定要加倍討回來才行。有這麼個弟媳,父親這個家主也辛苦吧,既然對父親有愧,那麼就幫著父親修理二房那些禍患吧,也是自己盡孝了。眉嫵馬上想出來有利于自己的彌補父親感情的方案。

眉嫵這個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刑馮氏她一定要報復的,如果能給自己的報復加點碼的事,她也剛心安理得,就當除暴安良了。眉嫵心里想︰我這是把俠女做到大宅門里了。不過雖然說是一家子,比教派之間,當然也有教派內部的斗爭不在以下的激烈啊。果然是師父的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過這件事,真是完全是二房的刑馮氏自己完成的麼?眉嫵雖然不如溫老夫人調查過繼母穆清江,也不如溫老太太看人透徹,但是她本能的感覺這事上自己繼母並不清白。就憑她是靖遠侯府的當家夫人,二太太的黨羽這次在這個時候四出活動,她就毫無察覺?眉嫵是沒什麼宅斗經驗,但是不笨人,又天性小心,實在不能不多想。不過她還是不打算在父親面前搬弄繼母的是非,不是因為沒有穆清江的確切證據,只是不想讓父親在繼妻和女兒之間難做擔心。家宅不寧,最影響男人——眉嫵的師母生前說起某個江湖世家的妻妾嫡庶斗爭的時候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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