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行省位于大楚東北部,首府叫做安州。整個安東並不大,安州和內地一些中小城市差不多。每年的春天,狂風卷著飛沙襲擊安州,一夜之間就能將安州覆蓋上一層寸許厚的沙土。因為安州惡劣的氣候,又是三面受攻之地,所以窮的一塌糊涂。年年都需要朝廷支援錢糧才能度日。
或許是沙塵暴常年肆虐,安州整個城市看起來都很陳舊。察事廳的鎮督衙門就坐落在安州中心大街北端,這是個破敗的衙門,如果不是門匾上寫著‘察事廳安州分署’七個大字,如果不是門口還有兩個懶洋洋的狼牙官兵,抱著長矛,斜倚在門邊嗑瓜子聊家常的話,這地兒看起來就和某個破落家族的老祠堂差不多。
街上行人並不多,中心大街都是安州的官衙,從南到北,比較醒目的衙門分別是安東總督府、安州府衙、安州將軍府、察事廳分署。別以為察事廳分署就是最破的門面了,這條街上還有許多衙門的機構,門匾上的字都已經看不清了,大門一推,就吱吱呀呀的亂響,門板搖搖晃晃就像馬上要掉下來似的。
秦飛一行人並沒有得到猜想中的禮遇。
守在安州城門的官兵懶洋洋的檢查了秦飛的委任狀,隨即遙指中心大街方向,連帶路也懶得帶一下。
整個安州的官員全都選擇性無視新任察事廳鎮督秦飛的到來,冷淡的令秦飛覺得,自己好像是到了吳國的州府一樣。
站在察事廳分署門前,秦飛看著破敗的衙門,聞著從門口散出的腐朽氣味兒,忍不住挑起了濃眉。
守在門前的狼牙官兵看到一行穿著察事廳服色的人到來,也規矩了幾分。他們知道最近幾天就會有新任鎮督走馬上任,那是未來的大頭兒,可不想得罪了。
秦飛這一行人非常簡單,基本上維持了去北疆的配置。
李虎奴受到了易總督的接見,在那次見面中,易總督很誠懇的對李虎奴說︰「我知道你以前是總兵,讓你在安東做個同知鎮督是大材小用了。但是,安東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他的重要性,我們察事廳需要一個能征善戰,能夠統兵的將領。一省狼牙部隊的最高長官就是同知鎮督,他要接收行省鎮督的管轄。我不願勉強你,請你認真考慮一番,是否願意去安東,協助秦飛。」
沒想到,李虎奴只問了句︰「安東狼牙有多少人?兵少了我帶不慣。」
易總督笑道︰「安東兵力算是多的,滿打滿算有接近三千狼牙分布在安東各地。以前你做第一鎮總兵的時候,管轄一萬多人。三千人或許是少了點,我可以準許你就地征兵,擴軍到五千。」
當時,秦飛站在一旁,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後來才知道,狼牙部隊的人數是受到嚴格限制,察事廳本身就擁有極大的權力,如果直屬軍隊再強大了,那就是一個無法壓制的怪獸了。易總督破格允許在安東增兵到五千,也就意味著他必須在其他地方想辦法裁軍兩千……增兵簡單,只要給錢就有人願意來當兵,可裁軍……
李虎奴欣然接受了狼牙部隊同知鎮督的官職,成為安東狼牙的頭兒。
而另一位跟隨秦飛來到安東的重要人物,便是何坤。在北疆立了功之後,何坤本來有機會去外地做個小官。但是何坤年輕經驗淺,不代表何家人就沒有政治眼光。何家認定了秦飛是察事廳未來的巨頭,也會是朝廷以後舉足輕重的人物,地位很可能達到並超越如今的易總督。于是,何家堅決把何坤送回察事廳,經過教習司的考核,認為狡猾的何坤,非常適合出任分署聯絡官一職。
察事廳分署,在行省的職務,主要是監督官員有無貪贓枉法,對軍隊進行監控,同時關注民間的動態。要是有人開山立寨,落草為寇,察事廳懶得去管他們,通常都是交給地方官府和軍隊去剿滅。但要是有人扯出旗號造反,又或者稱王稱帝,哪怕只有三五十人,察事廳也毫不猶豫的動用狼牙部隊給滅了。
正因為分署的職能,所以和安東各個衙門打交道的機會都特別多。這就需要一個老奸巨猾,不怕事還能耍無賴的聯絡官,替鎮督出頭露面。
何坤不是個笨蛋,去外地做小吏,絕對沒有跟在秦飛身邊的前景好。雖然來安東要吃點苦,也要擔風險,可天底下沒有什麼都不付出就能得到好處的事兒。看著帝王風光?問問他們奪嫡之戰時候的凶險,絕不亞于在萬軍陣中匹馬當先!
周禮淵是秦飛的老熟人,他為人誠實,做事扎實,手底下的功夫也極為不錯。以周禮淵為隊長,率領執行司的十名好手,擔任秦飛的護衛隊。
按理說,在安東,很難找到比秦飛身手更好的人了,護衛隊只是個擺設而已。但是,官有官的尊嚴。龐真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有個瘋子跑到龐真面前嚎叫著要單挑,難道真要龐真一巴掌把他抽出去?當然是身邊的護衛代勞了!再說,這十人不是出自教習司,而是執行司,就很說明問題了——他們可以是保鏢,也可以是刺客!
而隊伍里完全和這一行無關的,便是可憐的九公主。
陛下說了,九公主要接受秦飛的督導,當然是秦飛到哪里,阿九就去哪里。其實,楚帝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叮 響,安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想要找幾個有模有樣的女人都不容易。阿九好歹是也一個美人兒,和秦飛孤男寡女在安東待一個任期,多少會產生點感情的,要是秦飛一沖動來個霸王硬上弓。楚帝也絕不介意,他會板著臉,再給秦飛兩條路,一是做駙馬,二是斬立決。他相信,秦飛知道怎麼去選!
北疆第一鎮前任總兵李虎奴、大楚帝國前九公主、朝中何氏家族第二代少爺何坤,外加楚國最杰出的天才,察事廳最年輕的鎮督秦飛……
這四個人站在分署門口,感覺自己完全找不到存在感。整個安州都選擇無視了他們!
秦飛的濃眉緩緩落下,從分署大門里搶出一道身影,高聲叫道︰「果然是秦鎮督來了……可盼死老哥哥了……」
秦飛看過資料,安東鎮督名叫蔡雪無,名字有些女性化,卻是個魁梧的漢子。在察事廳的資料里記載,蔡雪無以前是軍隊的斥候,因為表現極為出色,被調入察事廳,從候督察開始做起,一直混到鎮督。但是此人的才華,最多就是個鎮督之才,在安東這個復雜的地方,蔡雪無可吃了很多苦頭,三天兩頭寫報告要求回東都,哪怕降職當個同知鎮督,他也心甘情願。
因為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來安東,熟悉環境的蔡雪無就被強行壓在安東。直到秦飛如彗星般崛起之後,易總督滿足了他的願望——降職回東都,做秦飛的職務,舊案處同知鎮督。而秦飛,就大搖大擺的來了安東。
蔡雪無熱情的拉著秦飛手臂,沖著他身後眾人打著招呼︰「幾位都請進來,進來,待我和秦鎮督交接完畢,再和大家相敘!」
秦飛被他硬拉著走進分署衙門,整個衙門的確很陳舊破敗,許多紙窗都破了洞,牆上刷的石灰粉斑斑落下,露出里邊青色的老磚。
推開一扇掉了漆的門,蔡雪無當先走了進去,指著桌子上四疊公文說道︰「秦鎮督,這兒的公文我已經處置完畢,從左到右,分別是本署人手資料,安東官員檔案,安東軍馬配備及將領檔案,最後一疊便是安東可能活躍著的魏武卒及北疆探子。」
蔡雪無打開抽屜,取出印鑒,忽然間好像放下了千斤巨石,長長的出了口氣,狂笑起來︰「秦鎮督,你來了就太好了,老哥哥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不至于吧?」秦飛皺了皺眉頭︰「在這兒好歹是一省最高長官,回到東都,你可是降職了啊!」
「老弟……唉,我也不說什麼了,等你當了幾天鎮督,你就明白了!」蔡雪無顯然心情好得要命,連珠炮似的說道︰「安東是什麼地方?你看看安東官府把咱們察事廳放在眼里嗎?你到了安州,一個都沒去看你。官場上講究個面子,但是人家壓根就不給咱們察事廳臉。我倒不是不準備去迎接你,可沒人通報我啊。察事廳是咱們的人,都沒人給我通報,你可曉得這個鎮督有多難當了嗎?」
秦飛安慰著自己︰「還好我帶了自己的班底。」
「別以為那樣就有用。」蔡雪無拉開另一個抽屜,取出一個盒子,遞到秦飛面前︰「老弟,你上任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月的薪俸。」
「什麼意思?」
蔡雪無笑呵呵的說道︰「幸好我今天就不干了,這個重擔就指望老弟你了。本地察事廳人手這個月需要領薪俸的,總計要領取一萬九千四百五十兩。這個盒子里,就是咱們分署剩下的所有錢了!」
「里邊是銀票嗎?」秦飛接過那個巴掌大的盒子。
「當然不是,里邊是現銀十七兩三錢!」蔡雪無笑得起碼露出了十八顆牙齒,全然不顧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