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秦飛或許是因為做賊心虛,一直都沒有睡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蕾蕾這個女子雖然來歷神秘,可他們之間,始終有孫涸作為一條紐帶。無論如何,孫涸這麼多年來,對自己不錯。他的女徒弟,要是在東都出了事,叫自己可怎麼對得起人?
天色還在蒙蒙亮的時候,秦飛就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忽然听見房門外一聲輕響。秦飛瞬間提起警覺,翻出斷歌,藏在袖籠里,貼在牆邊,朝門外听去。
「我回來了!」那傳來的是蕾蕾的聲音。
秦飛眉頭一皺,拉開房門,看著正捧著一碗豆腐腦邊走邊吃的蕾蕾,忍不住一股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各種污言穢語頃刻間來到口邊,馬上就想要噴薄而出,好在,最後關頭,秦飛還是忍住了,厲聲斥道︰「你不是被人抓走了嗎?」
「是啊!」蕾蕾笑盈盈的說道︰「他們抓走了我,先是請我好吃好喝,又帶我去見識了一番東都的夜生活,最後,老老實實的放我回來了。你以為你師姐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嗎?」
秦飛差點就淚流滿面︰「你知道不知道有人送信來給我,還要敲詐幾千兩銀子……」
「我當然知道。」蕾蕾滿不在乎的說道︰「小師弟,唉,雖然你是笨了點,可你要對師姐有信心。東都能悄無聲息抓走你師姐的人,我一個巴掌……唔,這是吹牛了!不過,我肯定數的過來。你不用大驚小怪的,我沒有馬上回來,是因為有事要安排。」
秦飛恨恨的說道︰「你倒是好,優哉游哉在外邊玩了半天。我還請了陳弘胤出面,動員了東都黑道所有幫派,滿京城找你。你……你……」
「別生氣了。」蕾蕾笑道︰「豆腐腦味道不錯,想吃麼?」
秦飛氣呼呼的說道︰「懶得理你,我自己去察事廳,還得請九叔再出面一次,告訴他那些徒子徒孫不要白忙乎了。還有,下次若是你真的被人擄去,休想我再找你。」
秦飛重重的關上大門,大步朝察事廳的方向走去。雖然腳下走的飛快,可心里的念頭轉的更快。蕾蕾說話的語氣他已經十分熟悉了,方才她說的話,不像是假話。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抓了她去,如果不是已經成名的大高手的話,蕾蕾應該有足夠的本事反制他們。也難怪她說,有好吃好喝的請著。
抓她,肯定是沖著自己來的。什麼人那麼大膽子,敢在如今的秦飛頭上動土呢?
秦飛想的有些頭疼,蕾蕾既然不說,他也懶得去問,索性丟在一邊。這也是秦飛的天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死到臨頭的時候再疼也來得及,何必現在給自己添那麼多麻煩?
走進察事廳的大門,沖著刑獄司快步走去的時候,忽然間,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從內院沖了出來,腳步極快,亂糟糟的頭發隨風飄揚,看起來就像是個瘋子。
察事廳里怎麼會有瘋子?秦飛心中念頭一動,快步搶上前去,伸手朝那人肩膀扣去。沒想到那人一抬頭看到秦飛,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就拽住秦飛的袖子,連聲叫道︰「秦飛,你跟我說的那個主意,剛剛試出來了,快跟我來?」
秦飛翻了翻白眼,眼前這個瘋婆子,可不是已經如痴的繁朵兒?她這兩天只怕都窩在金石司里不斷試驗,頭發亂得不像樣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布滿了血絲,假若她是個男子的話,應該會長出一截硬邦邦的胡須。
秦飛身不由己被繁朵兒拽著朝金石司跑去,一路上的密探看到兩人在察事廳逃命似的狂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盡皆愕然。
金石司佔地頗大,里邊有許多實驗場所。繁朵兒拽著秦飛一路跑進一個院落。這院子里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長弓、短弩、利箭……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盆盆罐罐。
繁朵兒走到角落里,揭開一塊雨布,樂呵呵的指著一個差不多有半人高的玩意︰「你看看,是不是這樣?」
秦飛走過去,仔細的盯著看了一會兒。眼前這個半人高的弩機,和他知道的機關槍完全是兩碼事。但是,弩機上,裝著一截連接了許多短弩的盒子,這一點,倒是和用彈夾的輕機槍比較相似。
繁朵兒解釋道︰「秦鎮督,你仔細看看。根據你說的那種東西,我試了試。短弩是一個一個落入弩機之中,而當短弩落進去之後,弩機里有類似于鞭炮燃放的引線。引線燃燒的速度,和一支支短弩落入的速度,經過我翻來覆去的實驗,基本是相同的。也就是說,當落入一支短弩的時候,引線就會引爆一次弩機里的機括,從而利用火藥的爆炸力,將短弩發射出去。」
秦飛愕然看著那不起眼的弩機,自己只不過說了個大概,沒想到這個天才少女花了兩天時間,就真的給弄了個有點意思的玩意出來。
看到秦飛那副表情,繁朵兒趕緊說道︰「當然,這弩機也有缺陷,引線的放置有些復雜,因為要不斷的引爆機括嘛。而且,短弩必須做好,裝在這樣的弩盒里……我算了算,最多一次可以發射三十支短弩,然後就要更換引線和弩盒。至于弩機可以使用多久,這一點我還沒有計算過,只希望能夠使用的盡量長吧。」
秦飛抓起弩盒看了看,那個弩盒大約有半尺多寬,一尺多高,里邊裝填了三十支短弩之後,就十分沉重。普通士卒,一次也背不了太多弩盒。秦飛反問道︰「射程大約是多少,還有造價?」
「射程約有兩百步左右,造價,我目前還沒有估算過。我們實驗當然都是用最好的材料,等成功了之後,再由金石司有經驗的工匠,看看哪些地方可以換成比較便宜的材料。最終的造價,大約還得一個月才能出來。」繁朵兒得意洋洋的說道︰「如果真的可以大規模裝備我們大楚的軍隊……那本姑娘可就名留青史了。」
秦飛嘆了口氣,虛名浮名要來何用?
還沒等秦飛教育她應該怎麼面對榮譽的時候,繁朵兒又拽著秦飛,將他拖到另一個角落里,輕聲說道︰「秦飛,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什麼事?」秦飛皺了皺眉頭︰「如果要借錢的話,那就算了,我是窮人。」
「切,看你這小氣的樣子。」繁朵兒不屑的說道︰「你身上不是有一件天絲蟬衣嗎?所以我想麻煩你,站在這個角落,而我在對面使用弩機朝你射擊。試試打擊的力度和準確度……」
秦飛一听是這個請求,腦袋當時就大了,連連擺手道︰「我說姑女乃女乃,你可不用這麼狠吧?站在這兒被弩機打?你當我是傻子!如果弩機的威力有些大,我豈不是被打得滿身都是窟窿?就算能完好無缺,只怕也骨斷筋折了……」
繁朵兒見秦飛推辭,果斷使出美人計,沖著秦飛甜甜一笑,嗲嗲的說道︰「你就幫我一下吧。人家都說你修為精湛,是大楚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察事廳里,也就是你和我比較熟,要是找周禮淵來試弩機的話,我害怕真的打死了他,但是,這弩機就算能打死別人,還能打死東都秦鎮督嗎?」
秦飛沖著她嘿嘿一笑︰「假如你現在回去洗洗臉,仔細畫個妝,再把頭發好好梳理一番,換一件顯露身材的衣服,最好再露點肉……我或許會答應下來。只可惜,你現在的樣子,自己照鏡子都會以為見到鬼,美人計,我可就不中了。」
繁朵兒憤怒的一跺腳︰「這是公事,你身為察事廳的人,雖然不是金石司的鎮督,可也有職責,要配合金石司完成任務。若是你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本姑娘馬上寫成公文,上報易總督,請他親自批示下來,一定要你試弩機?」
能把一個姑娘家逼得儀態全沒,這也算是秦飛的本事。他眯起眼楮想了想,悠悠的嘆了口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的給你試試弩機好了。不過你要瞄準了,不準打臉哦!」
「好吧!」繁朵兒吩咐秦飛靠著牆邊站好,又幫他找了一柄鋼刀,叮囑道︰「若是有短弩跳了出來亂飛,你就用鋼刀把短弩擊落,免得傷了你。」
秦飛拍了拍胸脯︰「沒問題,這弩機里邊也有我的心血,我也想試試,到底它有什麼樣的威力。」
繁朵兒快步走回了另一邊的角落去,她一模到弩機,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依然是頭發凌亂,衣冠不整,可看起來仿佛充滿了精氣神。整個人有一種神采奕奕的感覺……
「準備好了……」繁朵兒的聲音平緩而清淡,不帶任何情緒。
她打著火石,引線嗖的一聲燒了起來。弩機正瞄準著秦飛的胸口,突在最前的短弩,箭鏃黝黑,鋒銳無比。
「三、二、一……」繁朵兒緩緩的說道︰「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