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四天了,也不知道龍宣銘到了邊疆,見到太子哥哥沒有?」
一個人悶悶待在屋里,墨柔然坐在桌前掰數著手指,一時又想起隔避廂房的胡月公子。
這都四日了,卓爾那蝦米每次都說胡公子的病已大好,可每次又都推月兌著將她拒之門外,不許她進屋去瞧上一瞧,就好似她墨柔然只要一進去,就會把他家公子給瞧沒了似的。
墨柔然這般想著,心中又添了幾分疑惑。胡月公子和她一樣那麼急著趕行程,倘若真的已經大好的話,又怎會還住在這客棧里不走,還不許她探視?
「難道…」
「爺——爺——」
隔壁廂房內忽傳來卓爾兩聲驚叫,墨柔然嚇了跳,急忙走出屋去。
大白天的,門卻還自內插著。
「咚咚…卓爾——」
「莫姑娘,公子沒事,你回屋休息去——」
門內仍是這一句回應,墨柔然哪里再信,仍不停敲著門道︰「那你先開門讓我看看公子是否安好我就回去」
「我在給公子洗澡,你也要進來看麼」里面傳出卓爾不耐煩而又加雜著絲憤怒的吼叫。
門外墨柔然被他這一聲怒吼嚇了跳,嘴角嘟噥了句︰「不進去就不進去嘛,誰稀罕看」訕訕轉身,又不想回屋呆著,便下樓去透透氣。
廂房內,繡著「富貴花開」的牡丹屏風之後,胡月公子全身顫抖倒在床下,形容消瘦面色蒼白,額頭不停滲著冷汗,病勢並未有像卓爾所說的那般有絲毫的好轉。
「別讓…莫姑娘進來…」
緊緊抓住卓爾手腕,胡月公子抬頭看向屏風之外,掙扎著被卓爾重新扶上了床。
望著雙眸漸漸赤紅的主子,卓爾身子亦不禁跟著顫抖起來,連聲道︰「公子放心,她已經走開了」
「卓爾…」
听到墨柔然已經離開,胡月公子雙目忽現出如血光耀來,看向身邊亦有些害怕了的卓爾,努力說道,「就將月圓…這次,本王怕撐不過去了…」
胡月公子說著,赤紅眸子里映出絕望之色,令卓爾看著心中一揪。
「爺您不要胡思亂想,這麼多年了,您不也都撐過來了麼。」
「呵…撐過來了…」
胡月公子突然一聲冷笑,顫聲道︰「是撐過來了…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本王是如何撐過來的…」
提及過往所歷,胡月公子心頭涌上千般滋味,那羞辱、懼恐、絕望、糾痛…那種日子對他來說,如同身在魔鬼練獄里一般,生不如死
卓爾听著微微怔了下。是的,他只知道每逢月圓節主子便要犯病,只知道每次主子犯病都必須回宮齋戒方能度過,只知道每次齋戒過後主子都會變得瘦骨伶仃…僅此而已。
「爺,我們這就起程吧,我們這就趕回國去,回去了您就沒事了」
「即便趕回去了又怎樣…苟活下去又怎樣…」胡月公子搖了搖頭,面色淒然。
是他們要他死,是他的父親要他死…即便他爬回去了又如何,匍匐在他們腳底任其踐踏又如何?他仍是他們眼中的多余,仍是父親心中可有可無的兒子。
「是時候了結了…」胡月公子微微閉上雙目。
夠了,這麼多年來所遭受的折磨,痛苦,恥辱…
「不,公子您先喝了這一碗…」
卓爾說著,自床底端出一帶蓋的藥碗,揭開遞到胡月公子嘴邊。
胡月公子一看到那一碗東西,竟突如著魔了一般不能自制,端起來幾口便吸喝了個干淨。
卓爾見他喝完,重新將碗蓋蓋好放入床底,又拿絹子給他拭了拭嘴後,道︰「公子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附近村子再找…一定會幫你熬過這一次的」
卓爾說完,急轉出屏走了。
秋日的黃昏來得較早,墨柔然孤獨一人漫無目地的行走在這片窮鄉僻壤之地,抬頭時已見東方現出月影,突然十分想念她的雪獅子鬧鬧來。
倘若有它在身邊,她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孤單,就算孤單,也總還有個伴…
簡陋客棧內亮著熹微燈火,跨進門檻之前,墨柔然先警覺往內環視了圈兒。
櫃台前是支頭打著瞌睡店主,另一邊紅泥火爐前是正搖著扇子燒水的店小二。店內似乎並未有新的來客歇腳,亦不像有任何異樣,墨柔然微放下心,進門邁上樓梯。
「喂喂,小公子——」
方踏上樓梯沒幾步,墨柔然忽听到背後一個聲音壓低了喚她,不禁回頭,竟是那店小二輕手輕腳的跟了來。
「你…叫我?」墨柔然指著自己好奇道。
那店小二幾步跨上樓梯攔住墨柔然,指了指樓上廂房小聲問道︰「你家那位公子還要血嗎?」不跳字。
「要血?要什麼血?」墨柔然一愣,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那店小二連豎指「噓」了聲讓她小聲點兒,一雙鼠目賊溜溜往身後看了眼,湊至墨柔然跟前悄道︰
「我又弄了一只來。你也知道,除了老鼠這附近已經沒什麼活物了,我這可是費了好大功夫自別的地兒給您找來的…所以這價錢…」
「什…麼?」墨柔然愈發似丈二尼姑般模不著頭腦來。
「雞呀」
那店小二見墨柔然竟似听不明白,不禁急道︰「怎麼,你們家公子今夜不需要血了嗎?」不跳字。
「咦∼」
墨柔然一听他血呀血呀的,立時皺起了眉頭,喝聲道︰「你這人瞎說些什麼,誰要你什麼雞呀血的,莫名其妙」說著便扭頭上了樓。
「喂喂,可我已經把那雞給宰了呀——」
氣沖沖上樓回到房間,墨柔然徑自來到茶桌前倒了杯茶輕啜,一時竟想起那小二方才拉住她所說的那番話來,又想到卓爾這幾日的確是有些鬼鬼祟祟,心中越想越覺奇怪…
胡月公子的房門竟然是虛掩的,墨柔然僅手指輕輕一觸,那門徑自開了道縫。
「看來是卓爾出去了…」墨柔然心中不由竊喜,站在門口猶豫了會兒,推門走了進去。
床上胡月公子似已熟睡,墨柔然轉過畫屏走近床邊,只見胡月公子面色較先時似已好轉許多,額上亦再無冷汗滲出,又听得他呼吸勻暢,倒像真的是病已好了大半,只是身體卻消瘦了不少。
「原來胡公子的病真的好了卓爾也真是的,公子病都好了還不許我進來看。」
望著胡月公子紅潤面龐,墨柔然不禁依床邊坐下。「咚——」床下忽然一聲脆響,像是踢倒了什麼。
墨柔然微微怔了下,低頭看時,竟有一只湯碗自床底滾了出來,可那碗內…
墨柔然愣住了,睜大了雙眼,回頭往胡月公子嘴角細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