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陵磯過了一夜,與瑞思等三人告別後,葉斂行至碼頭,向眾舵夫打听鍾
所說、位於湘江流域『聚雲堂』的詳細位置。
但是,城陵磯這麼一個重要的船運城市,操船為業的人十佔二三,問了幾百
個舵夫,小舵夫問大舵夫、大舵夫再問回小舵夫,每一個都听說過雲夢劍派、卻
沒一個知道聚雲堂究竟在哪!
葉斂站在眾舵夫中,忽然又覺得無力了。
這些個舵夫,於洞庭周邊自是極熟、湘江也是平均每人都去過二三十次的老
地方,但從未有人見過聚雲堂。
听說在湘江流域,聚雲堂竟是一個找不到的地方?
雲夢劍派頂著偌大名頭,自有其開宗立派的處所,怎可能沒人見過?
可是,眾舵夫的頭擺得像百餘支鈴鼓齊搖,著實又叫葉斂無從下手。
葉斂無奈,只得離開碼頭,再想辦法。
若是真的萬不得已,頂多就沿著湘江一路走,總會有消息……
「到岳陽問問好了……」葉斂心想。
一樣在洞庭湖畔,但岳陽是比城陵磯要大上許多的城市。
岳陽只在城陵磯南二十餘里,走個把時辰便能到了。
葉斂沿著洞庭湖邊南行,他討厭水,但是雲夢劍派的名頭,卻起源於古雲夢
大澤,可以肯定它的所在離洞庭湖不會太遠。也只有在洞庭湖邊,比較有機會打
听到有用的消息。
湖邊有許多人在垂釣,幾乎每隔百尺便有一名釣者。
但離開城陵磯二里,有一段湖邊沒有人。那段湖岸是沙岸,沙灘平緩的延伸
,連葉斂也知道這種岸不適合垂釣,釣線所及之處最多釣到巴掌大的小魚而已。
一邊走,一邊望著湖景。
湖天一色……好大的洞庭。
氣溫還是冷的,湖面上霧的一片,把湖景也抽象化了。只能隱約見到湖
面上三三兩兩的船支,有游船、也有打漁的漁船。
說也奇怪,聞到風帶來的水氣,竟覺得並不那麼討厭了。
看著開闊平和的景色,葉斂的心忽然也開闊了起來。
「簫湘煙雨……」葉斂喃喃自語,面對放眼朧的洞庭,想到的竟是段鈺
手中的劍。
宗飛妍稱為『天下第一靈劍』的簫湘煙雨劍。
「簫湘煙雨……好美的名字……有機會我想見見鑄它的人……」葉斂心想著
▔是何方高人,能鑄出這麼美的劍、定下這麼美的名?
這把劍,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生』的呢?
「哎呀?」葉斂忽然叫出聲,停下腳步。
有樣東西勾到了他的後襟。
回頭看去,卻見一名六旬老人單手後舉,手上釣竿連接著的釣線、釣線綁著
的釣勾,就勾在自己的後襟上。
老人起身,走向葉斂,解下了釣勾,一言不發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葉斂走上前去,道︰「老丈,此處地形釣不到大魚的。」
老人將自己的釣勾在葉斂眼前甩動,道︰「我並不放魚,也不在乎有沒有
魚。我只是想靜靜的等候罷了。」
是歲月累積的生命智慧嗎?這位老人狻能享受自己生命的樂趣。
老人一甩手,將釣線拋出,釣勾在升起不久的東方旭日映照下,劃出了一道
怠光落入水中。
「或許問老人家會有消息。」葉斂心想,便問道︰「老丈,您知道雲夢劍派
的聚雲堂在哪嗎?」
「你找聚雲堂作什?」老人將釣竿插在沙地上,雙眼直盯著湖面,反問。
葉斂不假思索,隨即回道︰「我想拜師學藝!」
這個答案是從他離開襄州開始就決定的。只要能先混入雲夢劍派,用什麼理
由都無所謂。
「你叫什麼名字?」老人回頭瞥了一眼葉斂腰間的無鞘劍,又問。
葉斂道︰「我叫昭僉。」
這一個名字,也是想過的。
將『昭』字的日與刀合寫後,其形似『尹』,尹下有口,即是一字『君』。
僉,是將『劍』的刃旁去掉。即亦『棄劍』。
無論是用了近年的葉斂、或是昭僉,這兩個假名都明明白白表示出來,他心
中仍然只認定君聆詩所取的『君棄劍』才是自己唯一的名字。
但是這兩個假名取來,用的都不是太罕見的字,只要他本身沒有太顯眼的行
動,自然沒有人會想到他就是君棄劍、天賦異才君聆詩的義子。
老人緩緩站起身,走到一旁灘上的小船邊,用一支左手拖著船舷、一甩。
就只是一甩!小船用離地最高時也不過尺餘的高度,射入原本相距三丈有餘
的湖中!
這一手,就足以證明這老人身手極佳了!
「上船。」老人出聲道。跟著,他身上關節也沒什動作,身子已彈起二丈來
高,直接落到小船上。
葉斂心中已然計較▔說不定這老人,便是雲夢劍派三老之一?
在此等高手面前,葉斂也不敢造次,自顯笨拙的涉入水中,攀上小船。
葉斂上船後,人還沒站穩,小船已向南一線疾駛。
有多疾?此時距岳陽尚有十八里左右路程,但葉斂卻覺得自己上船後還不到
一刻鐘的時間,偌大的岳陽城牆已經眼前一掠而過!
原本看來廣闊無際的洞庭,不知不覺已達其南岸。
小船速度不減,直接竄入湘江。在逆流而上的過程中,卻不再一線前進,而
是順著水流左拐右斜,船身也搖晃得讓葉斂跌跌撞撞,幾次差點栽進湘江中。
而那老人,卻是立著身子,不動如山。
葉斂好不容易習慣了船身晃動,勉強坐好身,雙手緊緊抓著左右船舷。但才
一抬頭想向老人問話,卻見到一樣長條形物體疾向自己射來!
葉斂反射性的向右側身,右手同時已抓緊無鞘劍柄,向下而上、順勢一揮!
那物事給葉斂一擊,由於是長條形,葉斂是打中了它的前頭處,後部便向下
回動,又擊向葉斂。
由於它已經失去的射來的力道,葉斂將左手一探,便將它的尾部抓住了。
原來只是一支船槳。
「不錯。」老人一笑,船也停了。
眼前是一片竹林,由於船行過速、又兼左搖右擺,葉斂知道這里仍是湘江水
域,但是哪一段,卻又絲毫不能肯定。
老人跳上岸,回頭道︰「跟進來,別跟丟。」
葉斂急忙下船,緊緊跟在老人身後進了竹林。
老人走在竹林里,又是九彎十八拐,以葉斂的感覺來說,轉這個彎似乎便要
轉回曾走過的路徑,但每一株竹子的位置與他所記又完全不同。
老人走著,說道︰「我雲夢劍派初以兵學立派,雖然近三百餘年來,世人只
知歸雲曉夢劍法,但是對本派而言,兵法才是看門本領。這奇門遁甲之術,自是
雕蟲小技。」
「難怪……我問了那麼多當地人,竟沒一人知道聚雲堂的位置……」葉斂感
嘆道▔雲夢劍派果然是有它的實力,鼎鼎大名、當之無愧啊!
老人道︰「錯了。現在要去的是回夢堂。聚雲堂在衡山。」
葉斂頷首▔虛實反覆,變換莫測▔令世人對於聚雲、回夢二堂的位置也給弄
混了。
「前輩應該是雲夢劍派中的耆宿?」葉斂問道。
老人道︰「雲夢劍派向來沒有耆宿。吾乃屈兵專。」
果然!
屈兵專、景兵慶、與雲夢劍派現任掌門楚兵玄,三人合稱雲夢三蛟!
傳說中,屈兵專最擅兵學與相人,現在的聚雲堂主于仁在、回夢堂主元仁右
即是他所提拔。
楚兵玄武藝最精,由屈兵專所相中筋骨資質上等者,便由楚兵玄教授武藝。
景兵慶相對學雜,雖說在武藝與兵學方面各及不上楚兵玄與屈兵專,但用另
一個角度來看,卻又是集二人優點於一身。
雲夢劍派,一切是謎,會有這些傳說,一切都只是傳說。
都是猜的。
葉斂自然是打探過這些傳說,一听屈兵專自報名號,即佯喜道︰「您是認同
我的天份了?」
屈兵專回頭瞥了葉斂一眼,上下打量了一陣,回頭又走,同時緩言首︰「如
果你夠認真……有機會等仁在當上掌門後,接任聚雲堂主。」說完,他伸腿踢了
一下小路旁的竹子,再向右一拐。
葉斂跟上一看,眼前已經是一處大殿。
大殿上空,約只是三丈高處,的布著一片霧氣。
葉斂跟著屈兵專走進大殿,放眼望去,一落一落的石塊、各色不同的石板、
還有些地方,地面上的空氣感覺上味道就不一樣。
雲夢劍派,真應重新正名為『雲夢兵派』。
葉斂看得有點呆了,一逕前行,忽然左肩被人一拉,他一驚覺,順勢左躍。
屈兵專道︰「看好路走!這里是回夢堂的回夢大陣,憑藉著各方位不同的陣
勢,可令人入睡、或產生幻覺、或迷失途逕。你剛剛差點踩進陣眼。」
葉斂疑道︰「陣眼?那不是會破陣嗎?」
屈兵專道︰「本派鑽研兵學千年、擺下的陣勢數有千萬,豈有這等易破?這
陣眼是各位同氣所聚、精華一體,一旦踏進,別說破陣,是必死無疑!」
葉斂轉眼觀察剛剛自己差點踏進大殿正中的『陣眼』,也不過就是個二尺見
方的小台子,台子四角各立著一根高二丈的短石柱,鋪地的石板刻劃著太極圖。
一時之間,並不覺得這小小台子有多麼可怖。
葉斂才要轉頭,倏然間卻見殿中無數陣法中的詭異氣流各拮出一絲,匯入太
極!
而後自太極圖的陰眼與陽眼將氣流向上射出,與大殿上空的霧氣匯為一體,
聚而不散。
這就是回夢堂上空會有霧氣的起源吧……
「走吧。」屈兵專出聲道。
此時,葉斂深深感覺到……
如果一對一交手,或許普天之下沒有人會是段鈺的對手。
但是,若是精銳盡出的多數人作戰……以兵學立派的雲夢劍派,才真正佔了
極大優勢。
這一趟,恐怕不只是要了解雲夢劍派究竟是不是敵人,可能還要去知道更多
更多。
否則有朝一日,正式與雲夢劍派踫頭時,將會一敗涂地!
屈兵專帶著葉斂,循大殿在各陣法中的短小路徑前行,穿過一處堂門,到了
空曠的中殿。
說空曠,是布置上,整個中殿約有十來人,或練劍、或對奕、或試擺陣法。
他們原是自行其事,屈兵專一走進去,各人紛紛起身,遠遠朝著屈兵專一揖後,
又復各自行動。
屈兵專招來一名練劍中的弟子,道︰「叫仁右到內廳來。」
那名弟子應了聲是,朝著葉斂友善一笑。
因為他是由屈兵專帶進來的,即代表屈兵專相中此人的天資優異。如果要收
徒,其實由其他仁字輩門人教授即可,屈兵專卻指定回夢堂主元仁右來見,可見
得此人極得屈兵專重視。
由屈兵專重不重視一個人,幾乎可以肯定此人日後成就如何。他現在肯定葉
斂日後必是成就不菲,故顯得十分和善。
葉斂也頷首回禮,跟前屈兵專步不稍停,持續向內行去,葉斂也急急跟上。
進入正廳,即名為『回夢堂』,屈兵專行到內進,走到內廳,便逕在主位坐
下了。
一般廳堂,主位向來有左右,這內廳正中的大位則只有一張椅。想來在回夢
堂中,屈兵專的地位是獨一無二。如此說來,則楚兵玄、景兵慶兩人定不在此。
屈兵專坐下以後,很快有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儒士也行進內廳。
這人一身藍色儒袍、頭戴葛巾、頷下三綹文髯、面貌清朗、雙目炯炯而精光
內斂。
他進廳以後,屈兵專便道︰「仁右,這小夥子交給你,是你的關門弟子。」
「知道了,師叔。」元仁右答應一聲,朝葉斂道︰「你的名字?」
葉斂正在仔細的觀查元仁右,壓根兒只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真的
是他打折了黃樓的右臂?
忽听得元仁右問話,葉斂急急答道︰「我叫昭僉。」
元仁右道︰「根據派譜,你這代的弟子名中需有『戎』字,既然你要拜入本
派門下,今後需更名為『昭戎僉』。或者你想自行更名?」
葉斂道︰「不用不用,堂主說了就行。」一邊想道︰「掌門那代名中帶『兵
』、堂主這代是『仁』、我這邊是『戎』……刀兵之中夾著溫文氣息,雲夢劍派
立名果然極合兵道。」
「嗯,過來。」元仁右領著葉斂回到正廳上,正廳中央壁上掛著的一副畫,
道︰「這是本派創派祖師吳子,只需拜祖師即可,無需拜師。本派素以兵學為主
,文無第一,青出於藍的機會所在多有,徒弟勝過師父,也是本派的光榮。故不
需過份計較師徒關系,只要保有禮節即可。」
葉斂暗想道︰「呼▔還好不用向他磕頭,不然我就真的對黃樓伯伯不起了。
拜拜吳起,他是先人,也沒什麼不可。」於是隨即跪下,向吳起畫像磕了三個響
頭。
元仁右再將葉斂帶回中殿,指著殿中數人,向葉斂道︰「本派仁字輩門人目
前僅餘八人,含我在內,四人在回夢堂中,他們是你的師叔輩。其餘大部份是你
的師兄姐。平日就在此熟習自己想練的一切,無論是兵法、布陣、心法、劍術、
身法,若有疑惑不解處,可自尋人問之,他們會指點你。」
葉斂應了聲是,元仁右便離去了。
自由學習,成就高低關系到自己的努力多少……
但是,是否會因為不想被對方勝過,故意隱瞞某處精要?
忽然,听得金鐵聲響,葉斂望去,見到二人擊劍。
對……這就是天份最重要的部份……從實戰里在對方的招式中看出關鍵點,
再加上自己的學習能力,勢必成為實力成長多寡的重大要素!
成就一切看自己,雲夢劍派,極為務實……
也是在這樣不斷的自我要求中,才造就今日的雲夢劍派……
雖然縱觀而言,人數不多。但是卻很明白表示……
兵在精,不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