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十二話 虎.牛.蛇▔之三

作者 ︰ 諸葛清

葉斂轉頭看著流風、雪,對葉斂而言,此二人與己同歷死劫而餘生,自然

也將他們當成了刎頸之交,要再入蛇陣找蛇王取膽,自是少不得此二人同行。

見到葉斂眼神投注,雪還在猶豫,流風已搶先道︰「我們不去!」

葉斂一怔▔流風怎會拒絕得如此直接?

流風道︰「你難道不會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何事奇怪?

葉斂腦袋幾轉,半晌之後,似有所覺,才朝白重道︰「你怎會在這?怎會

救了我們?」

白重仍是面無表情,只向雪要了她手上的信箋,轉遞給葉斂後,才道︰

「我出現的理由是它。出發之前,你也該先看看。」

葉斂滿月復狐疑,將水囊與披風放下後,便接過信箋觀看。

看畢之後,葉斂雙眼大瞪,有如栗球。

看到葉斂的表情,流風暗暗向雪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確定葉斂已看完信箋,白重道︰「阿離听過此人奏琴後,一連十日,在夢

中又听到琴聲,也一連十日不得安眠。他夫妻倆同房、也同苦於不眠,兩人都已

極為疲憊虛弱,瑞思才要我來找你。我自河北日夜兼程趕來杭州,已花去五日,

再加上你昏睡三日,這八日來我料想阿離仍不能入眠……」

「所以,瑞思認為我能解決?為什麼我能解決?」葉斂答道,他也不懂。

「你為什麼不能解決?」流風忽然搭腔,語氣極為不善。白重的一句「瑞

思作事往往憑直覺」,便這樣硬生生給堵在喉中。

白重同時也覺得奇怪,他雖然信任瑞思的直覺,卻不認為葉斂有辦法直接

解決,只消能提供線索或一點辦法,便已是幫了大忙。何故▔流風竟說得那麼理

所當然?葉斂理所當然能解決宇文離夢琴的問題?

鍾極為不解,看看流風、再看看葉斂,希望這兩人能給自己答案。

但流風與葉斂卻只是互瞪著。大眼瞪小眼的瞪。

葉斂知道,流風對於那奏琴人身份的假設,與自己是一致的。

那奏琴人,極可能是君聆詩!

依照瑞思書信所言,那奏琴人所用之琴,琴身無任何雕飾,唯有琴弦與琴柱

;音色極其優美,直可稱之『天籟』。

葉斂自然曉得,君聆詩身上的確有琴,名曰『雕手素琴』,其琴形樣,正如

瑞思信中所書一般。

又,奏琴人武藝極高,在無人能見到他的情況下,竟能拋怠入壺……

如果是君聆詩,那便一點也不奇怪!

種種跡象,都很明確的指出︰君聆詩現身了!

葉斂有琴形為輔,要聯想到君聆詩,並不困難;但流風並不知君聆詩身上帶

琴,會想到君聆詩,則只是直覺、臆測。

君聆詩,世人號為『天賦異才的才子』。

『才子』二字,所指並非武藝,而是才學。

自然,也沒有人會懷疑君聆詩的身手。甚至,君聆詩的『九華劍法.詩仙劍

訣』,一向被視為能克制雲夢劍派的絕學。

以『文武雙全』這個角度來看,流風很快便將信中奏琴人的身份聯想到君聆

詩身上。

葉斂想到了,他想到了流風的判斷根據。

同時,又不禁懷疑▔瑞思是否也與流風的判斷相同?若是,瑞思認為應該找

我解決,是否也猜出了我的身份?

葉斂等於君棄劍……?

見面不過兩次、交談不過百言,居然能猜出我的身份?

葉斂心悸了▔他感受到瑞思那可怕的智慧。

葉斂將視線移開,不再與流風對視,逕將信箋卷起,又交到白重手上,道

︰「你剛也說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個鈴,並不是我所系上的。」

言下之意,葉斂自問無法解決宇文離夢琴的問題。

流風站起身,喝道︰「無論你能不能解決,徐州,得去!馬上去!」

既然有了君聆詩行蹤的線索,流風自然視此為第一要務。

「辦不到!」葉斂再次正視流風,毅然道︰「就算要去,也不是馬上!」

流風與葉斂再次對瞪,雙方都不肯讓步。

在流風來說,葉斂是最能引君聆詩現身的人,與葉斂一同行動,找到君聆詩

的機會大增。這也是他與葉斂一路同行的最大因素。

杭塘幫?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去!結果呢?去了,被虎驅、被牛追、被蛇咬!

流風不甘心,極不甘心!他不想再作那些勞什子的無聊事,只想快快找到君

聆詩,完成師父的交代、達成自己的心願!

對葉斂來說,找到君聆詩無疑也是極為重要的大事。夢中,五路聯軍血洗西

湖的情景歷歷在目;山頂上丁叔至送劍、段鈺收劍的異狀絕難忘懷。這些事,

君聆詩必能解決、解答。

葉斂是個極好問的人,一旦有問題,必要找出解答。

這趟旅程的原始目的,也是找解答▔兵道的解答。

急於找出君聆詩的心理,葉斂較之流風,也不遑多讓。

但此時此刻,再怎麼急著找君聆詩,也得排第二!

雪左看、右看,卻也極為難!

她自然曉得流風在想什麼、也知道葉斂在想什麼!

流風是她的未婚夫,流風的願望即是她的願望、流風的任務也是她二人共有

的任務。

但……

流風的神情忽然和緩下來,道︰「你認為屈兵專怎樣?」

葉斂為此問一怔▔流風怎會有此風牛馬不相及的一問?

「他是一代宗師,」流風卻自問自答,續道︰「也是野心極大的一代宗師。

中原的傳說我曉得,『雲夢三蛟』之中,掌門楚兵玄武藝最高、屈兵專最擅智計

、景兵慶則是全才。但以我來說,屈兵專詭計最多,以中原人的說法,他城府最

深,比楚兵玄、景兵慶都還要可怕。我知道你的立場,你與丐幫素有交情,但前

年丐幫大會上,回夢堂主元仁右當眾打折黃樓一臂,所以丐幫與雲夢劍派之間絕

不友善。這也代表,你與雲夢劍派處於敵對關系……」

葉斂听著,不禁有點心驚▔流風怎會知道這麼多?他哪來的情報?

流風並沒理會葉斂的反應,仍自言道︰「雲夢劍派如今聲勢蓋天,要一統中

原南武林的情勢大好,想和他們作對,幾乎已是不可能……目前看來,想與雲夢

劍派打對台,只有一個人辦得到……」

一個人。

君聆詩。

葉斂沈默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君聆詩的線索,或許慢了一個時辰,便再也找他不著。

流風所言不虛,屈兵專城府極深,流風、雪、還有栗原姐弟,不就是他倭

族的合作人所派來的嗎?

或許,甚至應該說一定,屈兵專的目標不只是南武林……不只是武林……

葉斂心中一震▔難道夢中的五路聯軍將會發生?如果它真的發生,牽線人極

可能就是屈兵專!

如果不快找出君聆詩,莫非……神州大地將繼安史亂後,再一次生靈涂炭?

葉斂猶豫了。

「師父……嗚▔師父……」

靜默中忽然傳來一聲啜泣,又復無聲。

葉斂愕然回首,只見寒星小臉上水珠滿布,是汗、也是淚。

寒星哭了,為什麼哭?你夢到什麼了?

我在猶豫什麼?有什麼好猶豫的?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是你唯一的親人……

如果我連自己唯一的徒弟都顧不好,還管得著什麼天下?

「不會的,傻丫頭,放心,師父不會棄你不顧的!乖,別哭▔」葉斂回身走

到寒星床邊低聲覷問著,猶如慈父。

寒星似有所覺,小嘴一揚一噘。

葉斂轉頭看著流風,正色道︰「要我丟下寒星,絕不可能!」

這也是讓雪為難的地方……

寒星雖與自己非親非故,但這小女孩天真活潑,雪覺得與她極為投緣,也

不願意拋下如今蛇毒纏身、高燒不退、命在旦夕的寒星不顧。

白重仍無表情、仍無言語,他已經了解了雙方的立場。

但,既然葉斂已明白表示自己無法解決宇文離的問題,那麼,白重也無須

插口。

一旁藥師小狼則怒視流風,喉間發出了低沈的嗚嗚聲▔它知道,流風正在要

求、逼迫葉斂放棄自己的主人。

葉斂一言之後,除了小狼的低嘶,屋中再無聲音。

流風微微一怔,神情隨即又從和善轉為憎怒。

流風與葉斂,繼續大眼瞪小眼。

流風霍地起身,扭頭便行出屋外。

當他後腳跨出門檻,回頭一見雪才剛站起,顯然仍自拿捏不定,登時心中

火起,喝道︰「你再不出來,以後也不必再找我了!」

雪身子一抖,只得向葉斂、白重深行一禮後,跟了出去。

二人去遠之後,葉斂回身將披風穿起、掛好水囊,也要出門。

但他的動作卻十分不穩、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風吹得倒。

這自是餘毒未清的癥狀,白重看在眼里,很快一把抓住葉斂的臂膀。

葉斂站穩身子,撫撫額頭,仍覺昏眩異常。

「就算有石灰披風和油,你現在的狀況,要殺蛇王取膽還是太勉強了。」白

重提出非常切實的問題▔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人,如何入蛇群、殺蛇王?

「師父……」

又一聲呼喚,葉斂向寒星望去,仍是囈語。

「如果我不去……即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葉斂將白

重的愛心小手撥開,道︰「她是因為我才落得今日這般境地……即使因為要救她

而送命,那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我回不來,那也是我師徒命當如此,你

也大可不必再入蛇群,屆時,你就趕緊回河北與宇文兄夫婦會合吧。」說完,便

一步一步,直踏出門。

白重站在原地,看著葉斂行去。

他藉燈油之助,花了偌大力氣,才自蛇群中將四人一狼帶出。又兼程趕路五

日、不眠不休,將四人一狼帶來這杭塘山下的小屋後,自己也氣力不支、累倒昏

睡了一日一夜。

但白重心里非常明白▔在身上擦油後,只要別去惹到它們,可以在蛇群中

來去自是不差,但若發動攻擊,蛇群也不可能不反擊……

畢竟,蛇只是『討厭』油,並非『懼怕』油。

即使是懼怕,狗急也會跳牆、蛇豈不可反噬?

葉斂此去,乃與送死無異……

葉斂走出小屋,轉向南行。

此處只是杭塘山下,與他們遭群蛇圍攻所在不遠。

葉斂一步一步沿道而行,又進入了山道。

空氣中漸傳來一股腥臊,說明蛇群仍在。

驅蛇人哪去了?為什麼他沒將蛇群收回?

想起萬蛇齊來的情景,葉斂不自禁覺得心、同時也流了滿身的冷汗。

可惜丁叔至所贈二十柄利劍,已在被牛群追趕時遺落、為群牛所踐。過了三

天,即使仍完好者,只怕也早有路人拾去,否則若有利劍之助,要斬蛇也省力許

多。

葉斂拖著極為不穩的步伐進入山林,一片寂靜,杳無人聲、也無鳥獸聲。

此山生靈也是可憐,先有七虎盤踞、續有火牛闖上、接著又被萬蛇所佔,靈

敏些的早已逃之夭夭、遲緩些的不是被生吞活剝、也是被踩死燒死了。

葉斂獨自一人,走在林道,耳中唯聞足履落葉沙沙聲。

腥味漸重,他將無鞘劍掣在手中,深深吸了口氣……

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完、吐出,葉斂忽感到心曠神怡!

閉著眼、右手一甩……打中了樹干。

沙沙。

再睜眼,一瞥,只見一條蛇落在地上,頭已扁了。

給葉斂一劍砸扁!

葉斂松了口氣▔來得真是時候。

自從在南宮府武聖殿拿過那個斷劍柄後,葉斂『偶爾』總會有這種感覺。

感應到『氣』▔不只是『氣』的存在、位置,甚至連走向都能判斷。

也是靠著這股感應『氣』的能力,他才能在杭塘幫寨上戲虎。

這種能力,原先是段鈺獨有的。

段鈺不只會辨氣,更能御氣▔御天地萬物之氣!

引天地萬物之氣以為己用,使得段鈺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能驚天動地!即使

是對敵絕頂高手,也能料敵之動、制敵機先!

此門武學,名曰『勁御仙氣』。

十三年前,雲南王稀羅△發帖約四大天才戰于靈山頂上,段鈺發揚『勁御

仙氣』第七重的『仙氣功』,也曾與稀羅△打得勢均力敵。只是『仙氣功』過於

耗費體力,段鈺最終仍是落敗。

但無論如何,能與當年無敵於天下的稀羅△互別苗頭,『勁御仙氣』之高絕

,已可見之一斑。

那斷劍柄上,正有段鈺所遺之氣。

與段鈺所御之天地萬物之氣相較,葉斂所有只是九牛一毛,但於常人而言

,卻已十分驚人。

最低限度,那時靈時不靈的『辨氣』能力正巧於此時發揮,葉斂即可依之尋

出蛇王!

葉斂看著地上的蛇尸,微微一笑,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他呼出的空氣,竟有淡淡的藍紫色。

握劍的手,顯得愈來愈有力。

藉著體氣運行,竟也能逼出體內遺毒!

葉斂發步,繼續上山。

他感覺到了……自己不是一個人。

還有段鈺留下的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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