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四十參話 大義所在?▔之參

作者 ︰ 諸葛清

陌生人一眼掃過參人,將目光停在藍嬌桃身上,以輕淡的語氣說道︰「我最

討厭的,便是叛徒。」

藍嬌桃怔了▔他也看出來,早看出來此人是雲南人,且是個極有身份的雲南

人!深藍與黑色的衣飾,是雲南南詔黑族的標準服飾。藍嬌桃身上也是穿著黑色

的上衣、深藍色的長褲,雖在袖口與褲管上亦有繡花,與眼前這人一比,倒顯得

樸實了。

他是雲南的什麼人?藍嬌桃一直在想,努力搜尋記憶。

其實這是白費工夫,這個人,如果見過,怎能忘了?

直到陌生人出聲,才打斷了藍嬌桃的思緒。這聲音、語意,竟使藍嬌桃起了

一身雞皮疙瘩!

陌生人跟著轉向白重,道︰「你主僕參人也是,叛徒。藍嬌桃叛了雲南,

你主僕參人叛了回紇。」語氣仍然十分輕淡、百分柔和,白重卻自骨子里發起

了顫。

陌生人最後才盯著君棄劍,上下打量了一陣,笑道︰「學貫諸葛靜、君聆詩

二大蠢才,你不錯,盡得其蠢,青出於藍!」

屈戎玉在艙中听了這話,大驚失色!這個人怎會如此了解君棄劍的缺點?

本身被辱罵、被輕視,君棄劍往往可以搖搖頭、笑一笑便當沒事,這是他的

氣度;但若是罵著了他身邊的人,他就不會善罷了▔宣城外長江畔樹林內,李定

與龍子期等人污賴徐乞暗害皇甫望,君棄劍震怒出手,即是一例。

此時的君棄劍,在廬山集英會後,曾於『回夢汲元陣』陣眼待過二十日,盡

得天地至清之水靈氣息,屈兵專便向元仁右說過︰「此子已不在你我之下!」

沒錯,自從出陣眼後,君棄劍的實力已與廬山集英會時判若兩人,但究竟有

多高?勁御仙氣的底限在哪?屈兵專沒下定論、屈戎玉也不敢下定論。

相同的,外頭那陌生人縱使武藝絕倫,只怕對勁御仙氣這等能『御天地萬物

之氣以為己用』的絕頂內功,也有幾分忌憚的。換言之,他不能篤定自己必然能

勝過如今身處江上的君棄劍!

他刻意辱及諸葛靜、君聆詩,這是君棄劍最尊敬的兩個人,他是要逼君棄劍

先出手,探其虛實!

屈戎玉急了,她想喊話告知君棄劍保持冷靜、不可隨意出手,但還未出聲,

便听見了笑聲,這笑聲頗柔和、也很泰然,是君棄劍的笑聲。

君棄劍自然听到了陌生人所說的話,那並不可笑。他笑,是因為感受到了屈

戎玉的著急、屈戎玉真心的緊張,光听呼吸聲,就能知道了。

這便證明,雲夢劍派並未與二十一水幫聯盟合謀,這一趟,沒白走。

可君棄劍一笑,卻教藍嬌桃、白重傻住了▔他們自然看出,眼前這陌生人

非是易與之輩,君棄劍還有空笑?

豈料,陌生人見君棄劍笑,自己也笑了。兩人都是微笑而已。陌生人淡淡說

道︰「真像!你真像當年的諸葛靜!大禍臨頭,還在故作鎮定!我就討厭他這模

樣!你也是,看了就討厭!」

君棄劍也淡然應道︰「不敢當!只是,天下之事,莫能過我乾爹眼界,對他

而言,世上已無值得驚怒之事,自然處變不驚、鎮定如恆了。」

陌生人道︰「莫能過其眼界?此未免言過其實!有件事,他千算萬算,偏生

就是漏算了……」

君棄劍道︰「何事?不妨說來听听。」

陌生人呵呵一笑,道︰「這件事可是他生平最大的遺憾與敗筆!怎麼,原來

你不曉得?那我也不讓你曉得,讓你永遠被在鼓里!你若想知道,便去問問君

聆詩吧!」

這二人相視而笑,又這麼一言來、一言去,若不論談話內容、唯听其語氣,

倒像是陳年老友闊別重逢敘舊,屈戎玉、白重、藍嬌桃、以及後來趕到的李定

都听懵了,屈戎玉隔著艙板,低聲問道︰「驢蛋,你認識他?」

「不認識。」君棄劍油然應了,再向陌生人道︰「還沒請教?」

「仲參。」陌生人答道。

君棄劍怔了。

仲參?這名字好熟……他是雲南人,是誰?

屈戎玉、藍嬌桃也感到這名字似曾相識,一時卻全都想不起來。

仲參,這種怪名字,誰會忘了?

也或許便是因著它怪,才會忘了。

仲參道︰「把鎖打開吧。」這句話是對李定說的,儼然是命令的口吻。

李定猶豫了,一時並未動作。

仲參道︰「沒關系,八天,夠了。」

李定這才起步向前,自懷中取出一根鋼錐,直插入扣住艙門的大鎖塊上,轉

了兩轉,鎖塊便即落下。

門開了,屈戎玉走了出來。她的頭發有些散亂了、綠紗衣上多了些污漬、猶

如白玉雕成的臉上也出現了點污垢黑斑。君棄劍見了,笑道︰「你這模樣,倒比

較像人。」跟著又轉向仲參道︰「我們可以走了麼?」

仲參轉身,逕行走出船艙、上了甲板。他不回答,用行動作答。

李定有點不甘心,但自忖不能是眼前四人任一人的對手,只得悻悻然跟著仲

參上甲板。

君棄劍等四人也跟了上去,但來到甲板上,卻已不見仲參形影。

君棄劍瞥了李定一眼,轉向屈戎玉道︰「你要報仇嗎?要,就請快。」

藍嬌桃看著甲板上被赤冠鱗虺毒斃的兩名水幫幫眾,筋肉已被蝕盡,只剩下

以血色與深紫色交纏而成的兩副骸骨,便道︰「如果有需要,咱的小寵可以借你

一用。」

屈戎玉直盯著李定,眼中已露出了騰騰殺氣。

李定早也見到甲板上的骸骨、藍嬌桃身上的赤冠鱗虺、還有屈戎玉的怒意,

只嚇得牙齒不住打架、雙腿也顫抖不止,連連退了幾步,屈戎玉也就跟上了幾步

,李定一咬牙,轉身躍過船弦,跳進長江。

李定身為二十一水幫聯盟的頭頭,尚且如此倉皇逃命,實可見得,二十一水

幫聯盟僅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屈戎玉見李定為了逃命,什麼尊嚴也不要了,報復的意興頓時大減,她輕嘆

一聲,道︰「留著他,讓他日後見了雲夢劍派門人便得當縮頭烏龜,對這一幫之

主來說,應該更難過吧。」

此時,岸邊傳來一聲嚷叫︰「老四!老四!兩刀而已,撐著點!」

屈戎玉怔了,這聲音好熟!君棄劍啊喲一聲,忙道︰「忘了他們四個還在拚

命!」轉身一躍,急急向岸邊趕去了。

藍嬌桃、白重相顧呆然,而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因為他們也忘了。

君棄劍回到堤上,正落在鐵無敵身前,他見鐵無敵兩支手臂皆已捱刀、創口

頗深,雖然血如泉涌,仍硬是掄著拳頭打人,心里贊道︰「好硬漢子!」回身一

看,百多名水幫幫眾顯然不知其頭頭也已逃之夭夭,仍自圍攻上來,即提起雙臂

,覷著最近的二人,一左一右分送了一掌。

這一掌並無用力、出手亦不甚快,似乎只是擺動衣袖,且未打到對手身上,

即已收掌,動作彷若演武,著實寫意得緊。兩名準備接招的水幫幫眾原本已揮舞

單刀要去砍君棄劍的手臂,砍了個空,才發覺君棄劍竟已收手,一怔之後,忽又

感一股大力襲向胸臆,將其不住向後推擠,他們在船上討生活的人,下盤一向極

穩,急忙跨下馬步要站定身子,但這股力道卻綿綿不絕,抵得一時,它便又繼續

加劇、力量也更強大了!不過兩個呼吸,這股力道彷佛從潺潺流水化為洪流之鉅!受擊的二人再也挺之不住,同時退了一步。這步一退,勢子便收不住了,持續

向後踉蹌倒退了十餘步,擠到了後頭其餘弟兄身上,在他人身上翻滾,此二人雙

腿亂踢、雙手亂抓,一時竟形如溺水之人。二人在這人海翻騰一陣,已將百餘名

水幫幫眾給推壓擠倒了近半數,滾過眾人身上、頭頂,直滾進了長江里去。

此二人翻滾時,含嶺南四顛在內,站得較遠的水幫幫眾也都被唬住了。

王傳道︰「他們不是在水上討飯吃的麼?」

秦成道︰「是啊!怎麼明明人在地上,卻像溺水一般?」

李慮正要接腔,藍嬌桃、白重、屈戎玉皆已回來。藍嬌桃又掏出手杖,使

赤冠鱗虺纏於其上,揚了揚手,道︰「誰要再來陪我的小紅玩玩?」

此處之眾,有不少便是從船上溜回來的。他們不敢踫上赤冠鱗虺,卻敢打嶺

南四顛。此所謂欺善怕惡是也。此時又見赤冠鱗虺,俱嚇得面有土色,幾個膽小

的回身便跳入長江逃命去了。

屈戎玉見鐵無敵雙臂流血不止,一時心頭火起,道︰「四哥!我把他們打成

跛子,給你賠罪!」原本她對嶺南四顛的四人相聲,也是極為頭痛。但八天前襄

州碼頭,她被水幫幫眾圍攻擒抓時,趕來以寡敵眾、拚了命想救她的,卻也是這

四人。此時這四人再次以寡敵眾,換得了君棄劍上船討人的時間。她有點懂了,

這四人雖是大老粗,卻有他們自己表現義氣的方式,他們也是真心把自己當成小

妹的。屈戎玉有點感動、也有點感激,一時之間,她想不到什麼報答的方法,只

好將他們受的傷,十倍奉還給這些水蝦!

同時,一女聲在後方道︰「果然是士別參日……」

說的雖是漢語,但有點異國腔,顯非出自漢人之口,這是君棄劍很熟悉的聲

音!他猛然回頭,又一男聲冷冷接道︰「刮目相看!」

跟著,有利器破空之聲,白重听出目標正是自己,一晃手掣出長劍,便在

背後作了擋格,鏘一聲響,暗器準準地打中了他置背的長劍,似乎背後也生得

有眼一般。這原是極高明的動作,卻听白重悶哼一聲,左手倒伸至背門一抽,

拔出了一樣物事。

非它,乃手里劍。

手里劍突出四角,即使以兵刃擋格,它也可能只是換個角度,射向目標身體

的另一個部位。

此時,李定從長江中游回岸邊,戢指叫道︰「格老子的!你們在作什麼?快

把這幾個小鬼宰了!」

話是這麼說,他也的確是一幫之主,但赤冠鱗虺的毒性實在太嚇人,眾人只

向前兩步,見藍嬌桃又將如意杖略揚了揚、赤冠鱗虺在杖上昂首吐信、意態揚然

,心中一凜,又退了回來。

君棄劍、白重二人並立,面朝西方,這是往漢水船塢的方向,已有二男二

女當在道上。

不作他人想,自是神宮寺流風、堀雪、栗原苗、栗原輔文!

屈戎玉想︰難道……這些倭族人,竟也與二十一水幫聯盟合謀?難道,他們

竟已看出了爺爺的計劃?跟著便踏出一步。君棄劍忙一把拉住她的臂膀。

屈戎玉一呆,她感覺到,君棄劍的手臂在發顫、甚至整個身子都在發顫。

君棄劍輕輕搖頭,道︰「現在,你要作的事,只有一件……」

屈戎玉退回了那一步。

白重將手里劍往地上猛砸,悶聲道︰「很好!」是對手,是個老對手!

屈戎玉很震憾▔若果倭族與二十一水幫聯盟果然合謀,那麼,便等於屈兵專

的圖謀已被識破。如此一來,當倭族軍馬登陸,有了二十一水幫聯盟策應,一盤

散沙的南武林,怎可能擋得下?

還有……仲參,還有雲南!

這些道理,君棄劍也懂。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將這口氣吐出來。

但他還未動手,白重已將藍嬌桃招呼過來,左手先指著栗原輔文,道︰「

這是我的。」跟著再指栗原苗︰「阿桃,那是你的。」

「這一些,是我們的!」嶺南四顛面前江邊排成一列,正擋在百餘名水幫幫

眾面前!

君棄劍則正對流風,指著他身後的漢水船塢,向屈戎玉道︰「那邊,是你的。」

栗原姐弟都笑了。

流風左手緊握著刀鞘,他發顫了,和君棄劍一樣,他也在發顫。

雪靜靜地退開了幾步,她的臉上有點無奈、有點哀戚。

誰都知道,在廬山集英會時,白重與君棄劍,分別慘敗於栗原輔文、神宮

寺流風二人手下。如今,他們又要再單挑?

屈戎玉一時未動。

就把他們留在這里,不等於送死?

「十天了……」君棄劍低聲道︰「你爺爺受傷十天了,他還能撐多久?」

屈戎玉身子一震,又回頭望向嶺南四顛。

「這幾個小嘍羅!」「咱們還能應付!」「小妹盡管放心去!」「代咱們向

爺爺問個好!」四人又唱起了相聲。

「璧嫻,你去吧。晨府的船,你認得的。」君棄劍道。

屈戎玉點點頭,走了。

白重抖動長劍,首先發難,向栗原輔文直撲了過去。

水幫幫眾見敵人已非赤冠鱗虺,一時信心大增,一個個沖了上來。

在一片吶喊廝殺聲中,屈戎玉獨自駕舟,直往回夢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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