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七十話 又見南宮府 之四

作者 ︰ 諸葛清

小舟終於靠岸了。

發布四人登岸後,石緋道︰「我們可不可以先填飽肚子,再去找那個什麼南宮府啊……」

發布白重隨同瑞思、宇文離在中原當了幾年行商,對於各處地理十分了解,當即道︰「忍著點,往東南走幾里就到宣城。」說完便朝東南行去。

發布先吃飽,這個提議相信沒有人會有異議。

發布四人走了一陣,白重心里計算著,是該看到宣城了,可別說是城,沿途連一戶人家都沒看見,有的只是樹。

發布若是河岸的防樹林,未免太廣了一點。

發布有點詭異。白重正待出聲示警,王道忽然打了個噴嚏。

發布「媽的,好怪!忽然變冷了!」宇文離拉了拉身上的麻布衣,道︰「江南的五月哪有這麼冷,簡直……哈啾!」

發布石緋開始發抖,縮著身子道︰「邏邏……邏些的五月……都沒這麼冷……」

發布「我想到一句成語了耶!」王道笑道︰「這就叫『饑寒交迫』!」

發布「媽的,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宇文離罵道︰「我們是不是迷路啦?」

發布白重搖頭道︰「不可能,方向沒錯,這兩天船一直是向東的。」

發布說到方向,四人同時抬頭,欲以日辨位。

發布這一看才發現,江南的樹林多繁密,身在林中不可見日,但他們仍可從葉縫中見到江南五月的太陽,很大、也很亮。

發布「針……針針……針葉林耶!」王道嚇著了。

發布「這里是東北?!」宇文離也驚道。

發布他們沒有去過東北地方、沒有出過東北關外、也沒有看過幾次針葉木,但由於出身因素,他們擁有豐富的求生知識,對樹木的了解倒是不少。

發布眼前所見已非江南的闊葉植物,而是東北關外或高山上才有的針葉植物。

發布四人面面相覷怎會這樣?一個時辰前,他們才剛經過彭蠡湖口;怎麼一個時辰後,卻到了東北?

發布這根本是活見鬼!石緋顫聲道︰「我們要不要回頭啊……」

發布王道與宇文離對視一眼後,同時點了點頭,舉步便要往回走。

發布「我收回前言,宣城很遠。」白重指著東南方道︰「南宮府,很近……」

發布餘參人聞言,順指望去,只見眼前的樹林更加繁密,大部份的樹干之間僅能容孩童通過,但其中偏偏又讓出了一條路,很明顯、卻看不到盡頭的路。

發布四人一齊呆望著那條路。

發布他們對於南宮府邸的主人並不熟悉,甚至可以說听都沒有听過。但即使魯鈍如王道者,還沒進到南宮府,也已經可以感受到這位人物的高深莫測。

發布「南宮府,很近。」白重又重覆了一次,舉步向前。

發布後頭參人也跟上了。他們順著這條路拐了幾個彎,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扇古舊的大門。

發布門上的匾額金漆已月兌落了八成,但『南宮府邸』四字仍舊鮮明非常,簡直便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發布「出現啦!」宇文離說。

發布「好像又變暖了。」石緋說。

發布白重上前伸手推門,這門很輕,與它的體積不成比例。

發布門開後,看到的便是一般大戶人家的正廳,正廳與大門之間原來沒有庭院。

發布其實還是有,那一片針木林便是南宮府的前庭。

發布四人進門後,王道模出了南宮府內的地圖,道︰「無憂先生說,到了之後,先到武聖殿……現在的南宮府,只有武聖殿有人了。」說完便在前領路,向*行去。

發布經過正廳『會客堂』後方的長廊時,他們听到了一個規律的聲響,叮、叮、叮……

發布是金鐵交踫聲,這聲音很響,讓他們以為很近,但這條長廊比想像中要來得長,有四十餘丈。當他們走到長廊盡頭來到武聖殿大門外,才知道那叮叮聲,直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發布在武聖殿約莫二十丈見方的大庭院里,有一座高參丈、徑丈許的鑄劍爐,這使得原本已經燥熱的五月更加炎旱。爐前有人,仍揮舞著手中的鐵錘敲打劍刃。

發布見到有人,四人步上前去,鑄劍人先開口道︰「不像迷路。」

發布他的聲音與鑄錘的叮叮聲渾在一起,但很沈重、也很清晰。

發布石緋提氣應道︰「是無憂先生要我們來的!」

發布「那又怎樣?」鑄劍人冷冷回道。他仍然在敲,叮、叮、叮地。

發布听到這回答,石緋愣了,不知該如何再接下去。

發布自從他認識君棄劍、王道,來到中原之後,不管什麼人,只要听到無憂先生,無不禮敬參分。這人卻如此漠然淡然,彷如君無憂只是個不值一哂的人。

發布宇文離與王道也出不了聲。他們只知君聆詩要他們到南宮府邸,以取得能與聚雲堂一爭軒輊的武器、只知道南宮府中只有武聖殿有一個人,但是,要怎樣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搭腔?

發布白重四望那一地的鋼條,俯身拾了一根,喃喃說道︰「神工……」

發布「廢鐵,喜歡就撿去。」鑄劍人隨口道。

發布「不夠。」白重拋下了鋼條,搖頭道。

發布鑄劍人怔了一下,手中的鐵錘也停下來了。他望著白重好一會兒,問道︰「哪兒不夠?」

發布難道,這個白面劍客知道我的劍缺了什麼?

發布白重還未及回答,王道雙眼一亮,指著鑄劍人身邊倚著的一把劍叫道︰「是簫湘煙雨耶!」

發布听到這名字,石緋不禁打了個顫。

發布白重怔了一下,也直盯著王道所指的劍。

發布他是用劍的人。當今世上,只要是用劍的人,就會听說過。

發布天下第一靈劍,『盡斷七情』段鈺的配劍,簫湘煙雨!

發布石緋之顫,也是因為想起了那殺人不眨眼的絕頂高手段鈺。

發布鑄劍人聞言身子一震,立即拋下鐵錘,伸手擋住了簫湘煙雨,似乎吝於再讓人看她一眼。

發布他的手臂因長年來無日無夜的揮錘鑄劍而粗紅腫脹,幾乎有一般人的參倍粗,要擋住一把劍是十分輕易的。

發布看到鑄劍人愛護簫湘煙雨的心態,幾乎不下於段鈺,王道一時間就以為這個人是段鈺。但這個鑄劍人的額上一塊紅疤顯然已是舊傷,前額的頭發也已經禿光了,怎麼看也不像啊!

發布石緋顫聲道︰「段鈺……他……在這里嗎……」

發布「不在!」鑄劍人听到段鈺的名字,忽然怒氣勃發,起身痛罵道︰「那一天,他不在這里!他永遠不會在這里,我不會讓他在這里!他放棄了一次,永遠不會再讓他有機會選擇第二次!不會,絕不會!絕不會!絕不會!」叫著叫著,竟轉為嚎泣︰「難過吧?後悔吧?你失去她了!一輩子、十輩子、一百輩子、千秋萬世!你永遠失去了!你永遠再也見不到她了!你這忘八!無血無淚薄幸寡義狠毒負心的家伙!她走了!你知不知道她走了!她連走都要與你一道走……一道走啊!!!」

發布這一陣哭喊嘶叫,真可稱為驚天動地,王道等人都給嚇得連連退步,連劍爐中的火都略略消退了幾分。

發布鑄劍人叫完之後,跟著抱劍痛哭,如喪考妣。

發布「瘋子啊……無憂先生怎會叫我們來找他?」石緋心有餘悸,顫顫說道。

發布白重又望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鋼條,道︰「有點瘋,但並不是全瘋……我們最好不要再提任何有關簫湘煙雨的事。」

發布過了一刻鍾,鑄劍人哭聲略歇,仍抱著簫湘煙雨發呆。

發布忽爾一陣咕嚕咕嚕地震天價響,四個人的肚子一起發動魔音神功。

發布鑄劍人似乎這時才注意到他們還在,瞥了一眼,問道︰「你們不是迷路,來作啥?」

發布終於能夠正面搭腔,王道立即上前道︰「我們是來找兵器的!」

發布鑄劍人一听,眼中頓時出現敵意,左手將簫湘煙雨抱在胸前、右手抓起鐵錘,一副如臨大敵態勢。

發布鑄劍人臉上滿布煤鐵的黑灰,唯額上一塊劍疤與雙眼呈現血紅,真如凶鬼惡煞一般,王道也嚇著了,不禁退了一步。

發布白重忙道︰「找除了簫湘煙雨之外的兵器!」

發布鑄劍人听了,才將高舉的鐵錘放下,坐回了凳子上。

發布王道呼了口氣,心里打定主意,再不與這個家伙搭腔了!

發布可這一吐氣,又招來了鑄劍人的側目。

發布王道心里一震,立即摒息不會吧?喘大氣都有事?

發布鑄劍人盯著王道好一陣子,見王道不再吐氣,便道︰「我要看你呼吸。」

發布王道怔了一下看我呼吸作啥?

發布但他也實在氣許久了,遂又呼了口大氣。

發布「自然點!」鑄劍人喝道︰「連呼吸都不會嗎?」

發布宇文離與石緋在後面已不禁笑出了聲來連呼吸都要捱罵,王道可能是空前第一人了。

發布王道也是十分無奈,只得『受命』正常的呼吸了幾口氣。

發布白重在旁也暗暗注意著王道的呼吸有否不同於常人之處。

發布呼吸是十分自然、正常的事情,任誰都不會去刻意觀察。白重這時才發現到,自己呼氣吸氣參輪的時間,王道只有一輪。

發布鑄劍人見到這種呼吸法,問道︰「你練過鎮錦屏嗎?」

發布王道一怔,點頭道︰「是啊!」

發布鑄劍人又望向後頭的宇文離道︰「你也練過,是不是?」

發布宇文離疑道︰「你看得出來?」

發布「我額上的劍疤,就是鎮錦屏留下的。」鑄劍人站起身,走向武聖殿大門,以鐵錘在門上關公像手中青龍刀的龍眼上敲了一下,武聖殿大門應聲而開。

發布王道在後問道︰「你和黑桐前輩交過手嗎?還是梅老大?」他已經完全忘了,剛剛才下過『再也不和這家伙搭腔』的決心。

發布「黑桐是我的五師叔祖,沒老大又是什麼東西?趙瑜是錦官軍的老大。你們不是來找兵器的嗎?進去吧。」鑄劍人一展臂,示意四人進入。

發布一進到武聖殿,他們傻眼了。

發布武聖殿原來很大!不會比林家堡前庭差到哪兒去!殿中不唯四壁掛滿武具,數十兵器架也高朋滿座,古今兵器只要說得出來的,殿中皆有!真個琳瑯滿目,實實在在的『兵器庫』!

發布「自己挑,高興拿哪樣就哪樣。」鑄劍人說得輕描淡寫,自己則回頭又坐到劍爐前的凳上。

發布他不想多待武聖殿,里面有很不好的回憶。而且,湘姑娘生前也不喜歡武聖殿。

發布話雖如此,但四人站在門口,一時皆未稍動。他們都感覺到了,由殿中各兵刃上傳來的森寒冷氣,光是站在殿門,都已經感覺到皮膚刺痛!

發布他們朝內部掃視了一眼又一眼,武聖殿既大,四壁上所掛的兵器離他們也有一段距離,但他們仍然可以光憑肉眼就判別出來,殿中武器無一不是絕世神兵!

發布鑄劍人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的說送就送?

發布「這麼簡單就可以拿?」王道低聲問道︰「這樣好像有點不勞而獲耶。」

發布這句話獲得全員認同,四人以遲疑的目光投向鑄劍人。

發布鑄劍人已經開始繼續揮錘,感受到四人的注目禮,隨口道︰「把里面全搬光了也無所謂,反正不是我的東西!」

發布四人聞言一怔,王道問道︰「不是你的東西?你不是這里的主人?」

發布「不是!那賊老頭早就死了!我也不屑當這里的主人!」鑄劍人不耐道︰「你們到底拿是不拿?不拿就快關上門,滾出去!」

發布「媽的,拿就拿!」宇文離大喝一聲,像是幫自己壯膽,舉步朝殿中走進。

發布王道等參人自也跟進。

發布在武聖殿里待的時間愈久,王道、宇文離、石緋倒還沒有什麼感覺,白重愈看愈是感到訝異。

發布殿中有一部份武器,附有一塊標明其名的木牌。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他看到了李廣弓、斬蛇劍、勝邪、巨闕、天地人參才劍、長曾彌虎徹……

發布簡直不可勝數,簡直就是神兵博物館!

發布看來這南宮府的主人,必然是個收集狂。

發布至於沒有名頭的武器數量,是那些古時神兵的四倍有多,其中絕大部份是銳器。它們幾乎都沒有名字,但全都附掛著一張紙條,寫明煉數與苗數。

發布他們在殿中待了兩個時辰,宇文離、王道、白重參人已選好兵器,走到一道評賞著對方所挑。

發布宇文離仍然用刀,不過不是九環刀那種寬刃刀,是一柄刃寬僅參指的窄刃刀。黑桐曾經再參叮囑,使『鎮錦屏』最要緊的,是需要一把堅固的兵器,鋒利與否倒不重要。宇文離也觀察過,這把窄刃刀雖然略嫌輕薄,但其堅固則無庸置疑,重量輕了,倒更好使上手。

發布它沒有名頭,宇文離將它取名為『百闢刀』。此刀為八十八煉、一十五苗。

發布王道挑上的武器寬四指半、有雙刃,這一點倒頗像寬刃劍,但它沒有劍尖,就平面來看,倒長得像根鐵尺。這把有柄的鐵尺半邊烏黑、半邊雪白,王道將它取名『渾元陰陽劍』。此劍經一百一十六煉,一十參苗。

發布白重用的是長劍、背的是長劍、挑的也是長劍。他挑上的劍寬僅二指、長參尺九寸,在日光下會發出瑩瑩青光,暗處則不反光。定名為『青瑩劍』。青瑩有一百四十二煉、二十二苗。

發布參人對彼此的兵器玩賞一番後,石緋苦著臉走近,道︰「這里沒有木棍啦!鐵棍太重,都不好使!」

發布參人听說,立即分頭作了一番搜索。果然,武聖殿中有的全是金鐵鑄就的武器,沒有木棍。

發布鐵棍是有兩根,但估量都重逾七十斤,要單手拿起它是不難,可若要拿來使『捻絲』則嫌過重,對手臂的負荷實在太大。

發布搜尋未果,又走到一道。白重道︰「以棍而言,世上最好的一根棍,應該是黃長老手上的那根檜木棍……」

發布「我總不能和師祖搶棍啊!」石緋道。

發布「不一定要用棍吧?」王道向殿中逡巡了一陣,道︰「你以前不是用槍的嗎?」

發布石緋聞言一怔,顯然,他自己都忘了。

發布鑄劍人不知何時站到了武聖殿門口,道︰「用槍的話,看看中央那四只盒子,最右邊的那一只。」

發布石緋依言打開殿中央右首第一只盒,那是個長八尺、寬四尺的藍漆木盒。

發布木盒中有一個布袋,與兩截鋼管。

發布才一打開,石緋不自禁發了個抖,叫道︰「好冷!」

發布「除了簫湘煙雨,這柄槍是那個賊老頭最自豪的作品。」鑄劍人道︰「拿起來看看。」

發布石緋伸手拿起一根長四尺半的鋼管,才一觸手,便面有異色。

發布王道問道︰「怎麼了?」

發布石緋道︰「剛一拿,覺得它很冰,簡直像是拿冰塊……可是現在不冰了。」

發布「這麼怪?」王道伸手去拿另一根鋼管,一抓起便倒抽一口涼氣,才一個呼吸後,又異道︰「真的耶!不冰了!」

發布石緋從王道手上取過鋼管,將兩根鋼管接在一起,而後去拿木盒中僅餘的麻布袋。

發布才一觸踫到麻布袋,石緋立即觸電般縮回了手。

發布宇文離、白重、王道參人看了奇怪,仔細一瞧,發現石緋踫觸到麻布袋的左手姆、食、中參指竟然受創流血了!

發布「媽的!這是啥鬼玩意?」宇文離訝然道︰「還隔著麻布袋就能傷人了?」

發布白重伸手拿起系著麻布袋口的細繩,才一提起,忽然袋中物穿破了麻布袋、穿破木盒、穿破底下的木桌,直直刺到了地面上。

發布那當然是槍頭,就這般落下,足足有半個槍頭嵌入地面。

發布四人見狀,盡皆傻眼。

發布木盒中還有一張紙、參行字。

發布第一行︰百零一煉;

發布第二行︰九十六苗;

發布第參行︰藍牙白纓槍。

發布附記︰用頭發捆綁稻草,以銳器斬之,草斷而發不斷稱為『苗』。苗數即為能夠一次斬斷的極限稻草數量。

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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