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八話 南宮府邸▔之二

作者 ︰ 諸葛清

流風右手撐刀、左半身由雪扶著,顫巍巍的站起身。

這一拳,打得結結實實,只怕流風已經輕微腦震蕩。

葉斂只見到他頷骨不斷抖動著,接著喉頭一縮,似是將什麼東西咽了下肚。

打落牙齒和血吞!

「是條硬漢子!」中年人心里也不禁暗贊。

但葉斂只覺得奇怪,流風並非不識大體之人,他也應該很清楚自己決非這中

年人的對手,態度怎會如此強硬、死不放棄?

光就流風刀尖被鋏住、而他不肯放手的情況來看,葉斂直覺判斷︰流風不是

不服輸,但他不想輸給『外族』!

外族?葉斂忽然生出了戒心。

流風性格如此,是不是他的師父所教的呢?若然,他的師父又怎可能誠心與

雲夢劍派合作?這其中,必然有算計,不只是算計君聆詩、可能連雲夢劍派都在

算計之中!

雲夢劍派乃是當今江湖草莽中公認實力最堅強的門派,當然也最具盟主相,

如此一來,豈不連整個中原武林,都在這些倭族人的算計內了?

「前輩,我改變主意了。」葉斂朝中年人道︰「可否麻煩你,替我安上二十

把劍的劍柄,讓我帶出南宮府?」

中年人听聞此言,盯著葉斂看了好一陣子,一笑。

他走到武聖殿牆角邊,提起個竹簍子,抬到劍爐旁,道︰「天色不早了,你

自己選個樓院過一夜罷。向南是落葉庭、西是霽月樓、東是群玉山、北是寒雨樓

,自己選。別走得太遠,免得回不來。」

葉斂聞言,向四方看了一陣,選擇朝北走去。

中年人也坐回凳子上,打開竹簍,從簍子里模出了個劍柄,再鋏起一條鋼條

放進爐火里燒。

流風這時才站穩身子,歸刀入鞘。

中年人听到刀入鞘聲,冷冷的斜眼瞥了他們一眼,道︰「一樣,自己選。」

說完,視線便移回劍爐中。

技不如人,又有何奈?

雪攙著流風,向南走去。

葉斂一路向北,走到了寒雨樓前。

寒雨樓,雖名為樓,其實只是間平房。但它在南宮府十二樓之中,是佔地最

大的一間。

葉斂推開寒雨樓的大門,眼前即聳立著一道隔牆,將寒雨樓分為左右兩部。

他沒想太多,便選擇向右走。

轉右之後,右手邊又分出一條叉路,葉斂首次進入寒雨樓,自然不知其內部

構造,但決定一次走到底,便又向右首的叉路行去。

叉路盡頭是個沒門的房間。外頭天色已暗,房內只幽幽閃著幾許異樣的冷光

,各樣擺飾閃一陣、隱一陣,也使葉斂覺得心頭起毛,便趕忙剔亮了油燈。

燈一燃起,整個房間瞬時明亮了。

亮得很夸張,亮得大大超出了一盞油燈應該照明的範圍,甚至一路亮到了走

廊盡頭!

葉斂定楮細看,才發現寒雨樓的牆上均勻的覆蓋著一層薄冰。

這層薄冰能夠反射光線,無火時會有怠光、有火時則使螢火之光能明斗室!

以手觸牆,薄冰馬上融了一小塊。但收手之後,又馬上結凍了。

奇怪的是,寒雨樓中似乎並沒有什麼制造冷氣的來源,且室內氣溫也與現今

室外、初春的夜晚相去無幾,牆壁又怎能自行凝冰?

自從進入南宮府邸之後,葉斂不懂的,太多太多了▔

環視周遭,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零落的丟著幾本書的櫃子。是間

書房,非常簡單、但不會令人覺得簡陋,且一塵不染,十分潔淨的書房。

葉斂走近書桌,案上文房四寶齊備,一張白紙壓在硯下,隨著窗口吹進的春

風微微顫動著。

紙上有字,葉斂移開硯台,上頭龍飛△舞寫著六行字︰『

四方夷寇侵中土

二起內賊亂江南

王者之才已命殞

諸葛傳人去復來

惟詩足匡世去劍以自持

乾元二年南宮寒卜李太白述』

李白……?乾元二年……十四年前?

硯中已無墨、筆尖也乾枯了,紙上字跡淡去不少,的確是十餘年前模樣。

十四年前南詔王國內亂,但對於中土,在天寶戰爭後並沒有明顯的侵略行動

,不能說是『侵中土』。而安祿山、史思明這二起『內賊』也沒有大亂江南,頂

多讓華北民不聊生。

等!這不是說乾元二年,如果是的話,那南宮寒又何必要『卜』?

王者之才▔二爹說過,人才的等級分三種︰其一為才能出眾之人杰、其二為

匡世濟道之英雄、其三為傲視寰宇之王者!

二十年來,足稱『王者』之人,在君聆詩眼中、世人評判下,唯有雲南王稀

羅△!

他是乾元二年戰死於靈山頂上,這種事也不必南宮寒去卜。

詩,指的必是君聆詩;去劍……這是個動詞,還是說我君棄劍?

至於諸葛傳人……乾爹諸葛靜被喻為諸葛氏五百年來第一才人,他的確已經

『去』了。已死之人,如何『復來』?

這是什麼?南宮寒到底在卜什麼、李白又在述什麼?我怎麼一點都看不懂?

窗外吹進一陣風,將那張卜言吹起,葉斂才注意到下頭第二張紙上還有字。

『斗尺寒雨送冬迎春』

字跡相同與第一張紙相同,應該一樣是李白所書。

這又是什麼意思?

程度差太多了,除非是乾爹、二爹來解文才能懂吧!

再下面的紙張已沒有留言。葉斂搜索房中,也沒有再發現任何線索。

他將兩張紙收起,再把硯台移回原位,提起油燈向外走。

或許寒雨樓的其它房間還有留下什麼。

走過右側臥房、後進,再繞回中央隔牆處,葉斂沿著牆一路向右轉、也一路

搜索,什麼也都沒見著了。

轉向左,進入了左半部的臥房,葉斂才發現此處擺設正好與右半部的臥房成

反向。看來寒雨樓以隔牆為準,房間設置是左右對稱的。

也就是說,應該還有一間書房。

葉斂很快走回隔牆處,向左拐,提著油燈一照,藉著牆上薄冰的光線反射,

已經能看見走廊盡頭的房間。

果然也是書房。葉斂走了進去,案上有一提錦袋。

葉斂放下油燈,拿起錦袋,袋下又壓了張紙,寫道︰『依南宮前輩所言,遺

三封錦囊於此。囊中各有短箴一紙,能解無解。棄劍遭困,可解而觀之。但切記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字跡,葉斂非常熟悉。

是君聆詩!

看字跡的新舊,頂多不過幾個月。

二爹來過南宮府了!而且他知道我會到寒雨樓來……

但,他竟也是『依南宮前輩所言』!

南宮寒死多久了?他還能算到?

的南宮寒……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算了,反正眼下的南宮寒早已作古了,葉斂現在最關心的事,莫過於諸葛靜

獨女、諸葛涵的下落。

他很快的模出一封錦囊,打開、伸手入內。

但模到紙箋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住了、呼吸急促了。

額上落下了一滴汗。

如果南宮寒真的能卜盡天下事而無誤,那麼……

我祈求老天保佑……真的要保佑,別斷了乾爹的香祀……千萬不要告訴我,

諸葛涵已經死了……

雖然,還無緣謀面,但為了找到她,這一年來的勞碌奔波,在葉斂心里,諸

葛涵已是最為重要的親人。

當然,君聆詩例外。君聆詩也不需要葉斂擔心。

模出短箋的手,在發抖。

展開它的手,仍然在發抖。

看到它所寫的,愣了一下。

『涵』。

就一個字,沒多、沒少,翻到背面,一片空白,就一個字。

『涵』。

南宮寒,不對啊!我不是要知道她的名字,是要知道她的下落!你算錯了!

葉斂再取出第二封錦囊拆視。

居然一樣,一個字。

…………

南宮寒,別鬧了,把我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結果給了我一個我早就知道的消

息,有什麼鳥用?

再拆第三封。

『涵』!

三封錦囊,三紙短箋,居然只寫了三個一樣的字!?

這▔是唬我嗎?南宮寒,你搞什麼鬼??

「可惡!」葉斂忽然火了,一把將手中的錦袋、三封錦囊、三張短箋揉作一

團,怒擲於地!

紙張又緩緩張開,上頭所寫的『涵』字,使得葉斂滿心無可奈何!

南宮寒,我真的猜不透你啊!

當初,南宮寒給了君聆詩這一提錦袋,里面有八封錦囊。

第一封,君聆詩在二度入長安,離開後由於不知下一個目的地應該往哪時所

拆,箋言『分道入蜀』。

第二封,君聆詩塞進了織錦的香囊,箋言『嘉陵戰後永安客棧』

第三封,在錦官、永安聯軍進攻時,第一次交鋒,由於君聆詩、諸葛靜

、徐乞等三人大意進擊,使得身旁八百乞丐兵迎面來了的萬餘大軍,陷入進

退兩難的境地時所拆,箋言『立於軍前搖扇獨立』。

第四封,嘉陵戰後,君聆詩不知織錦下落,想要查尋,箋言『尋之不可得

未見已成尸』。

第五封,雲南王稀羅△送出六封約戰靈山的戰帖後,向君聆詩討來,想看看

南宮寒所預見的靈山一役結果,箋言『南王必段』。

這五封錦囊,除了『南王必段』以外,都成功且正確的指示了君聆詩所應采

取的行動或他想知道的事情。實際上,所謂『南王必段』,南宮寒所預言的是百

餘年後的段氏大理國,他故意寫得如此隱諱,使得稀羅△也以為習成『勁御仙氣

』第七重功的段鈺會成為雲南王,為之驚愕了一陣。這只是南宮寒小小的惡作

劇罷了。

即亦,前五封錦囊,南宮寒所言無一不中。

但如今,葉斂連拆三封,卻一無所得。

難道又是南宮寒的惡作劇嗎?

這一夜,葉斂輾轉難眠……

次日天未大明,葉斂便已起身。

走出寒雨樓時,又想起李白所書。

『斗尺寒雨送冬迎春』

我怎麼覺得,這寒雨樓是將我從初冬推向仲冬,愈來愈冷、愈近盡處了!

屋外,起了一片大霧,三丈遠便已是一片白茫,看不到日頭、也很難辨明方

向。

葉斂花了一番功夫找到向南的路,走向武聖殿。

愈走,霧也愈淡。隨著揮錘砸劍的聲音愈響,霧也漸漸散去。

但待得走到武聖殿前,霧又同寒雨樓前一般大了。

真是怪事、怪地方!

葉斂循著紅炭的光源走到劍爐旁,正見了中年人將一柄劍合入劍鞘,拋入簍

中。

中年人見了葉斂前來,道︰「正好二十把。」

「多謝前輩。」葉斂看著中年人額上的舊疤,忽然想起此人來歷,道︰「前

輩是否姓丁、諱叔至?」

「嗯,對。」中年人很乾脆的應了。他知道葉斂的身份,葉斂知道自己,並

不足為奇。

「你要這麼多劍何干?」丁叔至又問。

「送人。」

「送什麼人?」

「路人。」

路人?這回答讓丁叔至微怔。

葉斂道︰「接下來,我想找機會構築自己的勢力,很重要的一點是,必須有

同志。我相信想問鼎南武林盟、卻仍沒沒無聞的人必不在少數。以劍為禮,與之

結識,在日後或許能夠得到那些人的幫助。送出二十柄劍,只要有兩人感念、肯

在日後幫助我,那也值得了。」

丁叔至听了,淡然一笑,道︰「你和諸葛靜一樣,很賊。」

「我不賊人,人亦賊我。這是兵家的理論。」葉斂說道。

丁叔至道︰「罷了。我先去休息了。等那兩個倭族人到,你們快出去吧。方

向是南、東北東、南,別忘了。」說完,便站起身子。

葉斂道︰「趁他們倆未到,前輩可以讓晚輩進武聖殿看看嗎?」

听了這要求,丁叔至皺起眉頭,道︰「你很好斗……」

這句話讓葉斂汗顏了▔他應該棄劍的,如今卻又要求入武聖殿。

光听名頭,也知道武聖殿中如果不是收藏兵器,則必有為數不少的武學記載

,這些並不是一個『棄劍者』所應多所接觸的東西。

「門上關公像,將他手中青龍刀的龍眼按下,門就會開了。」沈默半晌後,

丁叔至說道。說完,便向東行去。

很快的,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霧中了。

棄劍之前,必先懾服天下!否則終其一生,也只能一事無成!

這是葉斂說服自己的理由。

所以,現在還不是棄劍的時候。

他走向武聖殿大門,門上的關公像,丹△眼、臥蠶眉、面紅如棗、髯長二尺

,右手立刀、左手拂髯,身上綠袍青龍舞揚,栩栩如生。

仔細觀查,刀上龍眼處確有突起,關公身長九尺、青龍偃月刀長有丈二,便

是伸長了手也構不著龍眼。如今大霧,地板濕滑,葉斂也不敢在梯級上輕易躍起

,便以無鞘劍敲打龍眼處。

輕輕一踫,龍眼便陷入,咿呀一聲,武聖殿大門便即敞開。

葉斂向內望去,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個兵器庫啊!各般兵器或架、或掛、或躺、或倚,在這十丈見方殿中佔

滿了每個角落。

一股森森寒氣▔或許該說是刃氣▔直傳出來,使得葉斂背脊發冷,似乎竟連

霧水都化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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