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什麼糟了?
眾人看看屈戎玉、又看看君棄劍,只見這二人默然對視,除那一句『糟了』
,再也沒有出聲。
雖然無聲,其實已交換了千言萬語……
半晌後,諸葛涵哭聲略歇,君棄劍才輕輕將諸葛涵推開些許,以衣袖替她擦
了眼淚,低聲安慰道︰「乖,先別哭了。」回首看著懷空,道︰「懷空,你說…
…是不是在鄱陽劍派找到她的?」
「你早就知道了?」懷空惑然道。
君棄劍的口氣,的確是表明了,他早就曉得諸葛涵人在鄱陽劍派。明明找她
找得十分辛苦,這是大伙兒都看在眼底的事,為何又不早早去將她接回?
君棄劍輕嘆一聲,道︰「你可否記得?我們當初在蒲台山與無識大師會面,
他曾斟了四杯茶水,而又一一倒回茶座中去……」
懷空想了想,道︰「不差!這個動作乃是『四水匯聚』,射一『涵』字,這
涵字,不僅僅點出了小涵的名兒、也指出了她的所在。你是何時看出來的?」
君棄劍並未即答,又向王道、石緋道︰「你們又記不記得,在廬山集英會前
,我們為了躲避魏……魏靈那讓人吃了會流鼻血的大補膳,時常和球溜去了客棧
進餐。有次,闖來了一個怪人,他也是作了這個動作︰倒了四杯酒,再將酒全倒
回酒壺里去……」
王道、石緋雙雙一愣,相顧訝然。
他們早忘了!但君棄劍一提,頓時又生出了些模糊的印象來。石緋點頭,含
糊應道︰「似乎是有這事……」
王道亦道︰「好像是有……對!是有!」
君棄劍一直仔細觀察著懷空、王道、石緋參人神態,很明白的看出︰這參人
自始至終,也未曾將那莫明奇妙的動作放在心中!全忘光了!
「是誰告訴你們,『四水匯聚、謂之涵』的?」屈戎玉沈聲問道。
這便是君棄劍懷疑的事情,屈戎玉代他問了。
「是無憂先生,」懷空答道︰「倒茶的動作,則是當今皇上所為。皇上說,
當年他密令昭明、雷斯林、寒元、苦海無識四位大師,一共七人,前往僕固懷恩
的大本營靈州,要他們設法營救涵姑娘。找到之後,他們八位密訂了『四水匯聚
』這麼一個毫無意義的動作。這是因為當今之世,要從『四水匯聚』中看出機關
,唯有與天縱英才諸葛軍師極有干系、且又是身負絕世天才的人,才有可能。即
亦,他們信任、能讓他們放心交付涵姑娘的,僅有無憂先生一人。我們在彭蠡湖
畔遇到了鄱陽劍派耆宿元伯,他也是如此說法。原本元伯是不願意放人的,虧得
涵姑娘自己同意了,元伯只得任其自然。」
「小涵,真的嗎?」君棄劍看著身邊的諸葛涵,問道。
諸葛涵點點頭,道︰「昭掌門也一直和我說,不可自曝身份,我須得換個姓
氏。在鄱陽劍派十年,我便姓謝。」
君棄劍道︰「那是乾娘的姓,我曉得。但我不是問這事!我是說,當年他們
密議了『四水匯聚』這一隱語時,你可在場?可只有他們八人?」說到後來,聲
音也高了、口氣也急了。
諸葛涵微微一怔▔她沒想到這哥哥居然如此在意當年的事!當下回想了一陣
,畢竟當時她還只是年方五歲的小女孩而已。半晌後,她才道︰「當時……有四
個老和尚、一個黃衣帶冠的人,大家都沖著他叫皇上、還有兩個漢子、和昭掌門
,不差,正好八人。加上我是九個。」
屈戎玉急急追問︰「果然只有八個?加你九個?再無旁人了?」
諸葛涵面色略沈,道︰「就是九個,再沒其他!」她不是當年的小孩了,她
對自己的頭腦也是自負得緊,頗有當年諸葛季雲之風,哪容得旁人置疑?
君棄劍一听,傻了,直愣愣地望著屈戎玉。
屈戎玉也怔了,直愣愣的望著君棄劍。
果然只有八人知此密語機關?
那……那中庸呢?中庸為何也知道?這作何解釋?
君棄劍略一思索,立時叫道︰「阿重!」
白重應聲上前了,君棄劍即道︰「交給你……我將小涵交給你……」
「交給我?」白重懵了▔你把自己的妹子交給我作啥?
一旁懷空臉色也變了。
諸葛涵急道︰「哥!你急著將我推出去麼?」
「不是!不是!」君棄劍此時心里十分麻亂,似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無
法將它理出頭緒。又或者是,他已經看到了一些東西,卻又不太敢承認……
當下,他只得說道︰「我要你無時無刻都跟著我,黏著也沒有關系!但有時
,我必須去作些事,你跟不得的。那時候,便由阿重負責保護你,當你的保鑣。
他是資深保鑣,不會出問題。」
諸葛涵這才松了口氣,她望著白重的白淨面皮,微笑道︰「貼身保鑣!來
,站過來啊!」
白重猶豫了,直盯著君棄劍。
眼下可是全部的伙伴都到齊了,諸葛涵的保鑣那是何其重大,豈能隨便亂找?由此,足可見得君棄劍對白重的信任之深。
君棄劍略一頷首,白重無奈,只得向諸葛涵跨近一步。
自彭蠡湖出發,溯長江來到洞庭,這參天之中,諸葛涵已深切感受到這群人
的友善,今日又認了兄長、正了名,哭過一陣之後,心情舒坦許多,她素來不怕
生,一把便拉住了白重膊,笑道︰「沒想到,我才剛剛不用當雜工,便多了
個保鑣,有趣!」
白重給她拉得亂不自在,身子不住扭動,卻又不好意思直接將諸葛涵推開
,只弄得自己神情七七八八,眾人見了,都覺得好笑。
唯獨懷空略顯不悅。
此時,瑞思說道︰「屈姑娘一說糟了,葉斂便急著給新妹子找保鑣。你們倆
在搞什麼默契?」她頓了一頓,心頭一閃,愕然道︰「莫不是……與你們在客棧
中遇到的那怪人有什關系?」
廬山集英會是今年參月底的事,其時,雷斯林、寒元已被刺身亡;苦識、海
識也已圓寂多年;昭明也已過世▔這些都是眾所皆知的事。如此一來,天下間能
點出『四水匯聚.謂之涵』一詞之人,就僅剩無識、涯識、與當今天子李豫參人
了。但這參個人,一個是皇帝、兩個是有德高僧,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君棄劍形容
成『怪人』。
那麼,這怪人是誰?為何能知道『四水匯聚』?
「他是中庸……」君棄劍沈聲道。頓了一頓,屈戎玉立時接腔︰「是個雲南
人!」
一听到雲南,瑞思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只是瑞思,曾遂汴、李九兒、懷空、宇文離等人都臉上變色了!
說到雲南,怎能不想到稀羅鳳?誰能不想到稀羅鳳?
一想到稀羅鳳,誰還能恍若無事?
許久之後,瑞思調勻了呼吸,才道︰「雲南人?雲南人為何要將『四水匯聚
』告訴你們?又為何會曉得這隱語?」
屈戎玉冷哼一聲,不願答她。君棄劍則道︰「那中庸是雲南人,此事無疑。
至於他為何要告訴我小涵的所在?我和璧嫻參詳的結果,認為雲南人無所不用其
極,可能是要先讓我兄妹相認,而後再對其中一人下手……那麼,另一個人自會
十分難受痛苦,這『得而復失』,可比從未得過,還要難堪百倍了!所以,我就
算知道了小涵在哪,卻也不去找她,這才能保證我們雙方都是安全的。只要安全
的活下去,總有相見之期……」
白重聞言一怔▔他知道,自己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了!
「所以,你.們.中.計.了!」屈戎玉一眼掃過了李九兒、曾遂汴、王道
、石緋、懷空、尤構率諸人,語氣滿是不屑。
這麼容易看破的計策,還能中計?也只有你們這群傻子了!
曾遂汴等人面面相覷,獨有懷空道︰「這隱語乃是皇上親手所示、無憂先生
親自解破,我們豈能知其中有計?」
「真是皇上嗎……」君棄劍喃喃說道。
「當然是真的!」這次是王道搶言︰「我們過了朱雀門、進到皇宮內院才見
到皇上,若非真皇上,誰敢在皇宮里扮皇上?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是麼……若是假的,那就還好;要真的是皇上……」君棄劍望向屈戎玉,
兩人同時慨然一嘆,同聲道︰「那就,糟了……糟得不能再糟了……」
眾人又是面面相覷▔為何糟得不能再糟?這兩人一直打啞謎,到底在搞什麼
鬼?玩默契游戲?
懷空與瑞思四目交對時,同時身子一震。
他們也懂了!
「這下可好……璧嫻,你我處境相去不遠了……」君棄劍慘然笑道。
屈戎玉卻不露淒貌,反倒溫馴地柔聲說道︰「集我二方之力,還能起死回生
的。」
君棄劍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進一步『驗證』,忽听王道叫道︰「緋!你家
那口子呢?我們說了這麼久,還不見她們下船?」
石緋一怔▔向四周觀望了一陣,除諸位伙伴之外,唯有滿地乞丐!獨不見他
家『那口子』。
「定是其中一個還在害羞,不敢下船!」諸葛涵笑道,跟著偷覷了君棄劍一
眼,掩口輕笑,朝停在岸邊的畫舫奔去了。
君棄劍念頭幾轉,忽又有了些了解。
他亦步亦趨,跟著諸葛涵、石緋二人到了畫舫泊岸處,一者是為了顧及諸葛
涵的安全、二者,看自己的『了解』是否正確。
才到舫邊,便听得一陣女人的嚷嚷︰「都到這了,你才後悔!怕什麼啦,又
不是沒見過!現在才害臊作啥麼!」
這聲音有點熟,他直覺是听過的。
小涵朝著畫舫叫道︰「竹姐!沐雨不肯下來啊?我早說了嘛▔她不敢的!」
君棄劍一怔▔不錯!與他的『了解』完全符合!
他踏上畫舫,循聲找去,正見伊人枯坐艙中,阮修竹在旁踱步,走過來、走
過去,嘴里還不住叨叨絮念。
所謂伊人,自然便是藍沐雨。
藍沐雨,才是他心中那杯龍井的正主兒!
阮修竹一見君棄劍到來,哈哈一笑,道︰「你來便好!你自己請她去吧!我
下船了!」說完,一步一跳,急急沖出了船艙。
君棄劍看得好笑▔阮修竹的急性子絲毫沒改。
這麼說來,阮修竹便是石緋的『那口子』了。石緋素來愛玩,且無紈褲子弟
氣息,相當善於逆來順受,再加上體型壯碩,倒是與身高接近八尺的阮修竹十分
登對。
君棄劍望著阮修竹去遠之後,跨步進入船艙。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默然,半晌後,終是君棄劍先開口道︰「這次不是蹺家
吧?也不是被擄來的?」
「都不是……」藍沐雨訥訥說道︰「是……是我和姐姐,自個兒願意來的。
這次……不必再趕著回彭蠡了。」
君棄劍听了,亦不禁面露歡容。
這時,艙外傳出了一陣敬喝聲,隱約可听得是『幫主安好』,該是徐乞已到
,丐幫大會將要正式開始了!君棄劍有事得向徐乞說,急急一把拉起藍沐雨的手
,道︰「我們快出去!」
藍沐雨並無拒卻,自然是不可能拒卻的。
岸上,看著軒轅台上一柱柱火把相際點亮,照耀得夜空如同白晝,也照亮了
屈戎玉心里的一個角落。
她親眼看著君棄劍上了畫舫、進到船艙,開始有點……
有點妒恨、有點後悔。
當初真不該將藍沐雨擄到回夢堂去!
後悔,無濟於事。因為她根本沒有料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
她會這麼想、又這麼需要去依靠君棄劍的一天。
只是,有一點……
他們▔君棄劍、懷空、諸葛涵、徐乞,乃至整個丐幫與回夢堂……
甚至還包括天賦異才君聆詩、天造玉才屈戎玉也未能幸免的……
全.部.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