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五十參話 第四類型計謀▔之一

作者 ︰ 諸葛清

「師父……」

「笨師父!醒醒,我在叫你!這一次,我可沒空再等你醉七天了!」

笨師父?君棄劍在恍惚中的恢復了意識,因為這稱呼、這語氣,似

極遙遠、卻極親切……

我有徒弟嗎?我還有徒弟嗎?不,沒有了,我唯一的徒弟,已在靈州讓慕容

谷種殺了……

「寒星?」君棄劍坐起身,搜尋四周,果見一女童坐在一頭雙尾大狼背上,

只在身前而已。的確是寒星,但她長高了些、也清瘦了些,乍看卻不像寒星,像

小涵。有霧,薄薄的,看不清楚。

定楮一看,確實是寒星。

「你長大點了……」君棄劍欣慰的說,經過了這參年,他深切的感受到,在

這世道要讓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實在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這孩子又是個亡母失怙、無親無靠的孤兒,更是自己最最最疼愛的徒

弟,唯一的一個徒弟,看到寒星長大了幾分,除了欣慰之外,君棄劍還有更多的

感動。

「笨師父!都一年了,我當然長大了!」寒星驕恣的回答,還是一般的任性

、狂妄,這一點倒是完全沒變。

「一年……是啊,都一年了,我們不見都一年了……」君棄劍回答得很感慨

,曾經,他無時無刻的將寒星帶在身邊,一如眼下的諸葛涵,根本沒想到,師徒

之間不見,這一年居然就這樣匆匆過去了。

更或許,君棄劍是將未及給予寒星的疼愛與呵護,都轉給了諸葛涵。

寒星慣有的驕矜神情忽然斂去了,看得出來她很努力的裝出個乖巧樣兒,輕

聲說道︰「師父,山陽很美。」

「是啊,山陽很美。」君棄劍回道︰「對了,我明兒便啟程去山陽看你。」

「不用了,」寒星微笑著搖搖頭,道︰「明天,我就不在了。這是最後一次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一次?何謂最後一次?君棄劍懵了,寒星繼續說道︰「死去的人,到第

二十天,就是鬼差收魂的時候,最多只能讓死於非命、有所牽掛的人在陰陽界間

再多留一年而已。今天是我的參七,是我入土一年的日子……所以,我不能再留

了,我得回去報到,準備投胎了……」

君棄劍听得有點茫然,又好像有點懂……

對!對了!我也死過一次不是嗎?那次恍恍惚惚的,在夢中,有個綠燈籠來

了,他帶我回顧了過去的種種,甚至讓我親眼見到天下第一靈劍︰『簫湘煙雨劍

』誕生的過程。這只是一個恩賜,最終,他還是會帶我回到地府……

但我終究沒死,沒去地府。是山陽……是一首『太平引』將綠燈籠趕走,將

我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對,是璧嫻,是她用琴聲與回夢汲元陣救了我一命!

那似乎,正好就是第二十天!

這一印證下來,寒星所言,果然非虛。

「你要走了……你真的要走了……」君棄劍似語非語,聲如蚊蠅,他從來沒

有這麼的彷徨過,他心里很想把寒星留下,但卻又知道,與鬼爭鬼,最是愚不可

及,那不是人可以辦到的事情。所以,如今充斥在心里的,無非是種虛幻又無力

的感覺。

「笨師父,別難過,總有這一天的。」寒星調侃的笑道︰「難道你要關著我

一輩子?」

「是啊……我……我總不能關著你一輩子……總有這一天的……」君棄劍嘆

了口氣,問道︰「你這一年到哪兒去玩了?為什麼偏要到最後一天了才……」

「不是我!是你!」寒星的小臉一下子繃緊了,她從藥師小狼背上跳了下來

,戢指君棄劍指落道︰「都是你的錯!鬼不能離開棺木太遠,你不知道嗎?誰叫

你不早點接近山陽來的?而且你這個人心思太雜,腦子里沒一點空,我就是想

找你,也沒空兒讓我鑽!今天若非你在長安,去山陽不過二百里,而且又醉了個

不省人事,說不準連這最後一面,也得省了!」

君棄劍听得苦笑不已▔我百務纏身,能不理嗎?平素想喝點酒,卻又苦無酒

伴,不僅沒人陪飲、也沒空去飲。未料今番一醉,倒成全寒星入夢一游了。

「算了。」寒星見君棄劍無奈的表情,如同皇帝赦罪般說了一句,又爬回小

狼的背上,長長噓了口氣,道︰「其實,我是想告訴你……」

「什麼?」

「不要打斷我!」

「是是,我不打斷你。」君棄劍又是苦笑▔天底下再沒一對師徒是這樣的了

,立場根本全反了嘛!

「笨師父。」寒星不悅哼了聲,半晌才道︰「我是想告訴你,和你一起大江

南北跑的那段日子,很充實、也很有趣……你不要得意啊!只不過,以前雷伯伯

和爹也是帶我這樣跑的,你只是作了和他們一樣的事而已!還有……還有,算你

有點兒腦袋,知道我喜歡山陽,還懂得把我葬在山陽……」

「多謝寒大小姐的夸獎。」君棄劍笑了笑,應道。

這參年來,他第一次這樣笑,笑得毫無壓力,笑得既單純、又清澈,那是如

同君聆詩一般的笑……

便是君棄劍自己也感到有點訝異▔原來,我也可以笑得這麼真心!

是啊,這參年來,我奔波於四海,從錦官開始,去過靈州、去過邏些、去到

襄州、也去到洞庭、蘇杭、嶺南、乃至河北,我也累了,真的有點累了……

面對著寒星,對君棄劍而言,無疑等同面對著親人。面對親人,是不需要隱

藏自己的脆弱面的。

不!不對!面對著長輩,才能顯露脆弱,寒星是我的徒弟、是晚輩,我不能

脆弱!

便此一想,君棄劍的笑容變了,笑得很親切,那是種關懷的笑、包容的笑。

見此,寒星的神情變了,從倨傲變成了茫然、又從茫然轉化為惶惑……

她又從小狼的背回到地面上,一片霧茫茫,看不到地面的地。

但她踏在地面上,很堅實、很安定,一步一步地,朝君棄劍走近。

一步、兩步、參步,很近了,近到觸手可及了,寒星終於撲了過去,撲倒在

君棄劍懷空、她唯一的師父懷里。

跟著,一陣啕嚎的哭聲爆發了。

「師父,我好想你!師父,我好恨你,為什麼當時你不帶著我一起去!為什

麼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靈州城里!你這笨師父!笨師父!」

寒星邊哭、邊喊,雙手不斷捶打,一拳一拳打在君棄劍的頭上、臉上、肩上

、胸口,還有心上。

「師父,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小狼!我不想投胎!」

寒星還在打,她精力仍如生前一般旺盛,似乎打不累。但那粉女敕無力的小花

拳,又怎能打得人痛?

只是,君棄劍的心被打碎了。

「師父!我要當你的徒弟,我要一輩子當你的徒弟!我要八輩子都當你的徒

弟!」

這是傻話,依照當代最盛行的佛教理論,每種『生物』輪回轉世投胎,不管

是轉到六道、或者六界中任何一處,都得喝碗孟婆湯,藉以忘卻前世種種,再開

始一個新的生命。孟婆湯,其實就是失憶湯,喝過失憶湯,怎還能認得誰是誰?

「就這麼說定了!」一直靜靜捱打的君棄劍忽然出聲了,寒星一怔,停止了

落雨般的拳頭、雷轟般的哭聲,雙眼睜睜著看著還高她超過一個頭的師父。

君棄劍沈靜地說道︰「我們約好了︰這是第一輩子,往後還有七輩子,我是

你的師父,你是我的徒弟。」說完,也哭了。這是無聲的哭,只有眼淚,沒有哭

聲。

「好!我們打勾勾!」寒星伸出右手,四指曲起,僅伸出小指。君棄劍立即

也伸手與她打了勾勾。

「反悔的是豬頭!」打了勾、蓋了印,寒星認真的說。

「為什麼不是小狗?」君棄劍任著涕泗橫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問道。

「因為……我喜歡小狗,反正我不會反悔,只有你有機會當豬頭。」

「好,反悔的是豬頭。人無信不立,我也不會當豬頭的。」

寒星這才笑了,開懷的笑了,她伸手擦了君棄劍的眼淚,道︰「笨師父,多

大人了,哭什麼勁!」

「你哭的才大聲呢。」君棄劍笑應道︰「你的眼楮都腫了。」

寒星哼了一聲,表情立即轉為嚴肅,十分正經地道︰「笨師父,你要記得︰

小狼知道我的味道,你帶著小狼,總有一天可以找到我!」

君棄劍點了點頭,倏地,眼前霧更濃了,他想看小狼,卻已見不著小狼;再

想看寒星,也看不到寒星,根本伸手不見五指了!他想起寒星還在身前而已,伸

手一抓,卻抓了個空。沒了,什麼都沒了。

只剩下一片霧,白茫茫的,好大、好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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