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在拭刀。
雪,在讀書。
安和,安和得似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也不會發生。
但,刀,是影秀,曾經殺死君棄劍、斷黑桐半臂的翔刃.影秀。
書,是史記,正翻到『參家分晉』的那一段……
「雪,師父快到了,你還在看書?」
「子曰︰參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堀雪應道︰「苗姐……有很多事,原本該當由苗姐下決定的,可如今除了寫信聯絡師父,她什麼事也不用作了。一切都有仲參下決定,咱們能作的,便只是當劊子手……」
流風一怔,收刀了。
若這話由旁人來說,流風必定當場翻臉!將堂堂的大和武士說成把武術當成手段、把殺人視作目標的劊子手?這根本反了!
可說這話的人,卻是雪,是他未來的妻子。
這時,栗原苗進艙,她也听到雪所說的話,微責道︰「妹子,我們這是為了大和國的擴張!咱們大和國原不該只局限在東洋島上,神州大陸才是我們應該存在的地方!」
「可是,神州大陸真的需要我們嗎?」雪翻書,緩緩念道︰「智、趙、魏、韓盡分範、中行之地,後智專擅。智聯韓、魏伐趙,而韓、魏反噬之,與趙參分其地。周威烈王賜趙、韓、魏皆為諸侯。從此,戰國始焉……」
這是史記文字,雪照念而已。但流風與剛剛進艙的栗原輔文听得一頭霧水,栗原苗微蹙柳眉,道︰「妹子,你讓君棄劍影響太大了!」
「不,沒有!他沒有影響我,他只是提醒我,提醒一些我早就知道、但不著意遺忘了的事情!」
「他影響了!你難道忘了,我們是為了什麼而來到中原?」
「我當然記得,我和流風是來找回長曾彌虎徹、以及查出當年盜走長曾彌虎徹之人!另外,便是依屈兵專吩咐行事……」
「妹子,你弄反了!師父要你們依屈兵專吩咐行事,那是因為,師父原本以為,屈兵專是真心想讓雲夢劍派與我大和共治江南!取江南才是重點,尋回長曾彌虎徹,只是次等事!」
「苗姐」雪沈痛地低喊著︰「你真的認為瓜分神州是好的嗎?每次每次,只要神州政權不統一,受苦的總是百姓!那會是個豺狼遍地的時代、弱肉強食的世界!這種環境將不存在我們信守不疑的武士道!人的野心總是無限,即使我們真正與回紇、吐番、雲南四分唐土,要不了多久,必然覺得不夠,彼此之間將再發起戰爭!屆時,我們所得到、原本富華無比的江南,也將成為一片荒野焦土!這是我們所想要的嗎?苗姐,你認為這是我們所想要的?這……這只不過是仲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把我們當成工具在利用而已!等到仲參想再次擴張領土的時候,遠渡重洋而來、立足最為不穩的我國,勢必將成為第一個被攻略的目標!仲參是頭餓虎,我們喂不飽、也對付不了他的!……」
「拿下她!」忽地一聲斷喝,阻住了雪的言語。
倭族四使皆是一怔,只見艙口一時涌進了十來名水幫漢子,七手八腳便將雪壓倒了!
這里是船上、是水上,水幫漢子們的動作之快、再加上突如其來,實已教流風、栗原姐弟未及反應。流風回神之後,驚見自己的妻子居然被一群袒胸露背、毛手毛腳的大男人壓在地上,一時怒火中燒,刃光一現,影秀頓已出鞘!
旁兒閃出一人,一把便抓住了流風右腕。
如今的流風已擁有重創黑桐的實力,這年間的突飛猛進,令他然趕上了中原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如今雖然略有分神,能制住他的人,天底下又有幾人?
栗原輔文也有反應了,他正準備動手打散這些水幫漢子,卻見胞姐栗原苗跨步攔住。
流風扭頭一看,擒住自己右腕的人,是中庸!
「放開我!」流風怒喝,同時手腕使力,想掙月兌中庸箝制,但每次一運氣用勁,卻都受到中庸以相同的力道反震!流風被震得右臂軟麻,中庸卻絲毫無覺!
「流風,冷靜點。」栗原苗發話道︰「阿文,你退後!」
這時,眾水幫漢子們已將堀雪壓出艙去。
中庸放手了,漠然道︰「我保證不會傷她、不會動她一根汗毛。苗姑娘,接下來交給你了。快一些,要出發了。」說完,他俯身拾起一物,即行出艙。
流風怒氣未遏、栗原輔文滿臉惑然,都望著栗原苗。
怎麼听起來,好像擒拿雪原是栗原苗的主意?
栗原苗將流風拉坐到床板上,輕撫他的背脊,那是姐姐安撫弟弟的模樣,柔聲道︰「你先別生氣。其實這也的確是我的主意……」
流風不語,唯虎眉倒豎而已。
「雪妹真的被君棄劍影響太大了。以雪妹如今的心態,上了戰場,必然對敵人處處手下留情,敵人卻又會領情?上了戰場,你不殺人、人便殺你,這是十分明白的,如此一來,雪妹一上戰場,豈非極度危險?」
「那有什麼關系!」流風喝道︰「我會保護她!」
「你沒有空的。」栗原苗緩緩搖頭︰「相信我,你無暇分心。……君棄劍在等你,你也在等他,不是嗎?身為一個武士,你不會讓自己命中注定的對手空等吧?」
流風一怔,栗原苗已從他手中接過影秀,歸刀入鞘。
「走吧,我們該出發了。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雪妹就會知道,她的擔心只是多餘。」
栗原苗拉著流風、栗原輔文步出船艙,極目遠眺,才見大小船支如繁星滿布鄂州碼頭,僅僅大型樓船便有參、四十艘!
看這陣仗,不僅僅是漢鄂幫主力,洞庭四幫、彭蠡六幫等二十一水幫聯盟成員全都來了。
栗原苗逕向主舟行去。
「走吧,這是師父籌劃十年以來,決定勝負的一仗!」
中庸向仲參呈上一物。
那是一本書。仲參翻動兩頁、掃過幾眼,笑了。
那是種富含深意的笑。跟著,他隨手一揚,將那本書從艙窗外拋出。
在空中,書本忽爾四散,化作紙片紛飛,落於江面。
『參家分晉,而戰國始焉……
史記.晉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