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七十參話 孤掌難鳴▔之一

作者 ︰ 諸葛清

君棄劍回到林家堡,先在堡中繞了一圈。最需要關切的自然是已成為教室的室內練武場。堀雪仍然在臨堂授課,細點室內學子,還比出門前多了兩個。

很好,一切無恙,事先找回藍嬌桃,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君棄劍正打算離開,才剛轉身,忽聞身後聞來一聲喚︰「哥!」

他一回頭,便見諸葛涵沖出教室,一個勁兒撲了上來,將他緊緊抱住。

「你怎麼可以一聲不吭、自己跑掉!」諸葛涵說道,話聲既喜又怒,且帶嗚咽。

藍嬌桃正給花木施完了肥,走到近前,君棄劍即賞給他一個怪罪的眼神。

「你怎麼說出來了!」君棄劍輕輕把諸葛涵推開,對著藍嬌桃皺眉道。

藍嬌桃聳肩表示無奈,朝著諸葛涵一呶嘴,道︰「如果是你,看她這神情,能忍得住不說嗎?」

君棄劍聞言回首一看,但見諸葛涵神情滿懷期望與希冀,那雙比星還明亮的眼楮直盯著自己,好似把什麼委屈都訴盡了,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怪不得藍嬌桃泄了密,實在是這丫頭楚楚可憐的模樣太有說服力、也太有威脅性了!當下只得安撫道︰「好好,沒事,我不還是回來了嗎?」

「如果沒有回來呢!」諸葛涵道,眼中已含淚光︰「哥,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去哪,就算不能讓我跟、至少也讓我第一個知道!」

「是!是!」君棄劍喏喏道,倒似諸葛涵才是老大。

諸葛涵滿意的點頭了,君棄劍跟著問道︰「丫頭,你想回家嗎?」

「回家?」諸葛涵一怔,道︰「我們現在不就在家?

此時,原本應在廚下準備午餐的藍沐雨匆匆趕來,且跑且叫︰「棄劍,快!快到廳上,有人找你!」

見了藍沐雨這麼個彷似天塌下來的模樣,君棄劍不禁微怔▔是什麼大人物嗎?不對啊,沐雨能認得什麼大人物了?

一旁藍嬌桃見了君棄劍面露不解,不禁嗤嗤笑了兩聲,道︰「你上堂去看看就知道了。」

君棄劍來到堂上,見到一個穿著捕快裝束的人,當即有了理解▔藍沐雨少入鄱陽劍派,回家之後也就只有下廚與整理漁貨,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哪有機會見到官差?捕快對她來說,已經是『大人』。有大人來訪,焉能不急。

這捕頭見到君棄劍,急急上前道︰「縣尉大人,你可回來了!」

諸葛涵已經回教室里去了,只有藍沐雨、藍嬌桃兩人跟上堂來。藍沐雨听見捕頭大人口呼縣尉大人,不覺一怔,低聲問身邊的藍嬌桃道︰「藍哥,什麼縣尉大人?我們這兒也有官差嗎?」

藍嬌桃點點頭道︰「也算是有吧……」

倒是君棄劍真有點兒傻了。

他會在延英殿上向皇帝李豫要了蘇州縣尉一職,一則在倭族入侵時可以調用蘇州府兵御敵、二則蘇州為東南大城,與倭國的往來船支十有七八必經蘇州泊駐,也方便調查出倭族進軍的時日。兩樣目的都已經達成,這縣尉也沒有必要再干下去。只是他卻一直沒有向縣衙遞辭呈。

他這官職是皇帝面授,若遞辭呈,縣令絕不肯接。但他日前拒受御賜『東皇太一』匾額,等於是拒受朝命的表示,這件事天下皆聞,事發當地的蘇州更是黃發垂髫無不知曉,也算是另一形式的辭職。縣令畢竟是讀過書的人,怎能不理會其中意義?故數月來縣衙一直沒有問他『上班』。

堂上靜了半晌,捕頭等不到回話,有點尷尬;君棄劍則猶豫該不該回話。

又過了一陣,君棄劍才問道︰「出什麼大事了?」

明知不該來,卻還是來了,這就代表蘇州出事了。

捕頭道︰「這個……其實城外待了數以千計的難民……」

「這我知道。」君棄劍頓了一下,又問︰「縣衙的糧倉空了,是嗎?」

捕頭頷首應是,君棄劍再問︰「縣令可有什麼指示?」

捕頭搖頭,道︰「縣老爺也很急,這半個月讓屬下來林家堡幾百次,才等到你回來!」

君棄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就和縣令說,我會處理。」

捕頭露出笑容,當即離開。

捕頭一走,藍嬌桃即上前問道︰「你要怎麼處理?足足上千人,現在的林家堡養得起嗎?」

一旁藍沐雨也面有疑色。這批難民是因田承嗣叛亂而產生的,逃難來到蘇州已有兩個月,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支援這批難民。但是林家堡光養二十幾個小孩即令食費見徭,怎可能養得起偌多難民?故也未曾向君棄劍提出過這件事。

藍嬌桃問的話,她也有相同的疑問︰林家堡養不起這批難民是明明白白的,君棄劍要怎麼處理?

「瑞思不在,現在的林家堡當然養不起。」君棄劍略放低了聲音,慎而重之地問道︰「沐雨,你知道丫頭的生日嗎?」

藍沐雨聞言先是一怔,而後搖頭道︰「我不知道。小涵自己也說不知道。」

旁兒藍嬌桃听到這問題,則十分感慨。

君棄劍果然是個不重世人眼中的『大事』,而重『親友』的人,與先前的雇主中庸可謂天壤之別。投靠君棄劍,永遠也不用擔心被背叛、出賣……

「你的生日呢?」藍沐雨趁勢反問。

君棄劍道︰「我從來不過生日。」

「我又沒問你過不過,只是問你的生日!」藍沐雨嘟著嘴道。

君棄劍只得應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人』的生日,只知『名字』的生日,是十月四日。你的生日又是何時?」

豈料這問題竟令藍沐雨雙眼一瞪,也不答話,即跑回廚房去了。

君棄劍為之一怔▔怎麼了?這問題不能問嗎?

藍嬌桃搖了搖頭,道︰「笨蛋!你難道不知道她大了你一歲?她對這事很在意,怎可能讓你知道她的生日、讓你知道她何時又老了一歲?」

「這很重要嗎?」君棄劍面露不解,藍嬌桃只能再次搖頭。

半晌後,君棄劍還是想不通,便回說正事道︰「阿桃,得再麻煩你再幫院里的花木澆幾日水。」

「你又要出去了?」藍嬌桃皺眉道︰「涵涵會生氣的!我可招架不住!」

這句話是真的,小涵這次大病愈後,顯得比以前更精神、也更清麗,一蹙眉、一發嗔,是男人見了都要告饒。

「我會去報告的。」君棄劍道︰「城外那些難民真的得處理一下。」

君棄劍向諸葛涵『稟告』後,當天即出城,往西去。

他的目標是太湖水幫,太湖與林家堡後門僅有百步之遙,蘇州在湖西、太湖水幫在湖東,穿過湖面即至。

君棄劍來到太湖水幫,既為鄰居,幫眾約略都識得他,很快便被引領來到幫中水樓大廳。接著,引他至廳中的漢子要他稍候,便轉往後進去向他們的幫主許英石報告。

但這『稍候』卻很久,他在未末時分從林家堡出發,直等到了日薄西山,才將許英石等了出來。這廳門正對西方,藉由夕陽的映照,君棄劍很清楚的看到許英石面色不悅。

許英石現身後,雙眼即直瞅瞅盯著君棄劍,瞎子也看出來那雙眼中有怒火。

是什麼原因讓許英石不歡迎他?君棄劍沒有計較,兩人如木雕般對視,又經過近一刻鐘,許英石知道瞪不走這個混球,而在禮數上,自己若不就坐,君棄劍也不會開口,這麼下去不知還要上多久,當下只能無奈的移位上座。

君棄劍立即拱手行了一禮,道︰「在下想請許幫主幫個……」

「免談!」許英石一聲斷喝,語氣、態勢都明白表示︰沒得商量!

君棄劍道︰「許幫主為何發這麼大火?幫這個忙對你必定是有好處的。」

「看到你豈能無火!」許英石瞪眼怒道︰「我不管什麼好處壞處!只要是你說的,便讓我當皇帝也是免談!你快滾!滾出我太湖水幫的大門!」

這話已經說得絕了,君棄劍雖不再出聲,但雙腳也釘在地板上毫不稍動;許英石呼氣極重,滿腔怒火燒得正凶。

兩人再了好一會子,日落西山了,有人想來點燈、有人想來招呼他們吃飯,但見到幫主滿面怒氣,卻又不敢冒然上廳。如此,君棄劍與許英石便在沈寂與漆黑中相對。這一來不像木雕了,是石雕。

又過了好久,這好久不知是多久,許英石終於開口道︰「本幫主已經說了,免談!你是聾了?還是听不懂人話?你還不走,是要我叫人將你給拖出去?」

君棄劍很平靜地應道︰「在下只想請許幫主幫個忙。」

「你說的,就免談!」

「在下只想請許幫主幫個忙。」

「……你真是頭牛!」

「在下只想請許幫主幫個忙。」

「操你媽的!來人!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君棄劍與許英石已在廳上相對近一個時辰,早有許多幫眾關切,只不過皆是躲在門後廊上偷看偷听,不敢冒然上廳打擾插嘴罷了。此時許英石一聲令下,隨聲即自廊上沖出七八名壯漢,一股腦兒沖向君棄劍,七手八腳地抓著他的手腳即將他舉起,比拔蔥、拔蘿卜更來得輕易。

但才一舉起,忽听得喀喇、喀喇兩聲,幾名壯漢一時都怔住了。

那分明是骨頭折斷的聲音!

會沖在前頭的幾人,多是空手搏擊的好手,他們不清楚君棄劍的身手如何、但也從來不敢小覷,故一出手都盡了全力,使出了各人最得意的擒拿手法,豈料這麼一抓,君棄劍不僅毫無抵抗,任著臂骨斷折也沒反應!君棄劍沒有反應,便已大出意料之外,弄得骨折了也毫不抵抗,他到底是不會痛、還是不怕痛?

幾名漢子已經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了!杭塘幫滅在藍嬌桃一人手上,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而藍嬌桃如今也算林家堡的一員,他們傷了林家堡的主人,會不會使太湖水幫步上杭塘幫的後塵?他們沒了主意,只得不約而同的回頭看著許英石。

許英石擅長的武技也是擒拿手,那折蔥一般的聲音自是十分熟悉,即使沒有親自動手,听聲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第一時間也聯想到藍嬌桃,想到在林家堡遭赤冠鱗虺一吻後,那不斷掙扎哀嚎而死的倭族武士,那形態、痛苦不堪的模樣,使他的腦子無法想出合適的形容詞!一念及此,額上不禁流下兩滴冷汗。

但他咬一咬牙,即喝道︰「等什麼!將他丟到湖里去!」

於是,噗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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