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棗花一家起了個大早,他爹忠軍又趕早去那王師傅家借牛車。
王師傅是這村里的手藝人,對于木工這塊的活計非常在行,也常做些東西去各鄉鎮販賣,又常常跑家串戶的,家里倒備得牛車方便行走。
忠軍平時和王師傅常一處玩牌,彼此交情倒不錯,趁著早上備了點東西送到王師傅家,說是借著牛車趕一天。王師傅正好一時也用不著,倒也爽快得很,只說趕著去就是了,鄉里鄉親的,還提這些東西做什麼。
忠軍知他不過是客套兩句,強說著應該的應該的之類的話語,那王師傅也不十分推辭,順勢便收下了。
一時忠軍趕著牛車,載著棗花兩母女往那清江縣出發了。
棗花心細,特意尋模了條舊棉被在車上四周墊著,祝氏坐著也略舒坦些。
偏林氏這天早起去後院倒茶水,看見棗花一家子越走越遠的車子,倒輕輕地「呸」了一聲,又說
「也不看看自己挺個多大的肚子了,神氣啥,顯擺啥。那麼遠的路途,你個孕婦還屁顛屁顛地坐著個牛車去了,也不怕到時候把你肚子里那塊肉給顛出來。」
蘭心正在廚房里燒火呢,不妨听見祝氏在牆根下說這話,手里只拿著根燒火棍就沖了出來,叉著腰,睜著一雙大眼楮,倒像要噴出火來一般盯著林氏看。
林氏自知理虧,可她向來覺得自己作為大嫂,倒沒必要在小姑面前畏畏縮縮的,只若無其事地往自己房間走。
蘭心上面兩步攔著她,不讓走,兩只「燈籠「般的眼楮繼續不放松地盯著,氣憤憤地說
「大嫂,說起來你也是棗花的長輩了,一大清早的倒在這里嚼舌根子。二嫂哪點對你不住了,你說這般惡毒的話,不屈心嗎?」不跳字。
「喲,我們家啥時候輪到你這小姑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我嚼什麼舌根子了,誰听見了,你只在這里嚷嚷干什麼。」
林氏見蘭心撕開臉面叫將起來,索性給她來個抵死不認,只一口咬定說自己夜里做了個噩夢,一大清早嘮嘮兩句去去邪,倒沒得還被個小姑子訓斥,這張老臉也沒地方擱了。
一時楊氏听了響動也跑了出來,看見兩人一副要吃了對方的神情,忙說
「一大清早的你們只在這里吵不安生,該做飯做飯,該管孩子管孩子去,只白天黑夜鬧個不休,啥時候把我氣死了你們就算完。」
蘭心見她娘上來就劈頭蓋臉地把兩人都罵一頓,也不管自己有理沒理,忙辯解說
「娘,你不知道,大嫂一早在這里詛咒二嫂呢,只巴不得二嫂別生個男孩。」
「你胡說些什麼啊,家都分了,她生不生男孩干我何事,又不礙著我,又不要我養,她高興生一窩都由得她生去。」
林氏見楊氏言語間倒有點維護自己的模樣,一時底氣壯了起來,登時插著腰,只一氣吼將出來。
楊氏也忙沉下臉,對著蘭心說
「蘭心,你一個女孩子家,年紀也不小了,只管操心自己的事情,你二嫂是給了你吃還是給了你穿啊,你倒偏幫著她,整天只往她家轉悠。莫說她還沒生男孩呢,就是生了男孩,那名揚還是你大佷兒呢,老何家的長孫也是名揚,她也越不過這個位去,你倒急個啥。」
蘭心听她娘這話的意思,倒分明是听見了林氏的言語,只是她娘何以對祝氏這般不滿意,又不知從幾時起,凡事竟只維護著林氏。
那林氏見蘭心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被楊氏說的沒話講,她是個得意便忘性的人,逮住個機會只得理不饒人,忙騰地上前兩步說
「我又沒說你,我也沒說你二嫂,我只說那房梁的老鼠,就算生了崽也是一窩小耗子,還能上天去不成。趕明兒我不高興,趁早弄個耗子藥藥死它,我看它得意個啥。」
楊氏見林氏鬧得越來越不成樣子,心里爽快,倒「啪」地一聲呼了林氏一巴掌,又教訓著說
「你胡說些啥,藥死誰,你倒長能耐了,有幾個膽子你下藥去,一大清早的,一個個發了神經了都。」
林氏被楊氏猛地一個耳光子扇過來,倒嚇傻了,一時回過神來,倒「刷」地一坐在地上,口中只嚷嚷著道
「我不活了,如今是人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你閨女擠兌我,你還打我耳光子,我耳光子是好打的嗎?你如今只管囂張,可是過了河就拆了橋,你看我不給你四處傳去,拼了這條命不要,我也不讓你好過。」
那蘭心只听林氏說什麼下藥不下藥,又見楊氏這麼大的反應,想起棗花曾略微跟自己說過何女乃女乃死的太突然,倒不像是壽終正寢了一般,心內只砰砰直跳,拉著林氏吼著
「你說,你是不是給咱女乃女乃下藥了。」
蘭心這話一出,楊氏跟林氏都嚇了老大一跳,那林氏更是怕得跟什麼似得,一時也沒有辦法,只拿眼瞅著楊氏,示意她幫自己解圍。
蘭心見一句話把林氏問傻了,心中更是懷疑,只把林氏的衣服抓的更緊,叫著說
「你說不說,今日個不說我就拉你見官去。」
楊氏見蘭心只追問個不停,心里也是突突地跳,又見林氏這個草包,只坐著地上沒點反應,倒像是被蘭心嚇住了,一時無法只得使出殺手 ,猛地「嚎」了一聲,聲音大的嚇人,又抱著自己的頭,跳著叫說
「老天爺啊,我這是糟了什麼罪啊,一大清早的,你們在這里吵得我不得安生,什麼耗子不耗子,見官不見官的,名揚還要上學呢,佳霞還要把尿呢,你們只在這里吵著,我不活了,我去祠堂里給咱爸磕兩個頭,我管不好這個家,管不好你們,賠了罪我就跟了他去了。」
楊氏這一頓狂吼,把何大爺和忠良全吼出來了。
那忠良見她媳婦鳳英害怕地坐在地上,又見蘭心一只手緊緊地抓住林氏,忙地上前拉開說
「蘭心,你這是干什麼呢,有你這麼對你嫂子的嗎?你嫂子自打生了佳霞,身子還沒好利索呢,這會子地上還陰涼,你只讓她坐在地上,待會兒別坐出病來了。」
那林氏見自己丈夫出來了,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被楊氏這一緩,她倒也回過神來,裝出個哭腔對蘭心說
「蘭心,我不過隨便說兩句玩笑話,你也不必這麼對我啊,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沒事就愛胡說,你要是這般跟我計較,我以後見著你就繞道兒行不行。」
蘭心見林氏這會子矢口否認這事,想著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又听林氏借機在那里扮可憐博取同情,這下子自己倒背個頂撞長嫂的罪名了。
蘭心一偏頭,看見她爹何大爺兩眼不悅地瞪著她,又見她娘氣急了仿佛隨時會昏倒的模樣,她哥忠良也是在一旁壯著林氏的氣勢。蘭心知道,今天這一場撒潑,她梳了,她輸就輸在缺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一時無法,只得陪著笑跟林氏說
「嫂嫂說哪里的話,我不過和嫂嫂爭辯幾句,話說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哪里就說這麼生分的話了,沒得讓外人見笑。今日是蘭心錯了,不該冤枉了嫂嫂,嫂嫂也別往心里去。」
那林氏听了這話,倒得意洋洋地,神氣地看著蘭心,只做出一副「下次看你還敢不敢惹我的神情」。
蘭心此時縱有再大的怒火,也只得賠笑忍下,又忙過去扶著她娘楊氏說
「娘,你沒事吧,要不要找鄭大夫來看看。」
何大爺見蘭心這般態度,心氣兒稍微平了點,他趕著出來,衣服還來不及穿好,只披在身上,這會子也忙走過去對楊氏說
「不要緊吧,鄭大夫說你身體不好,動不得氣,你凡事也看開些,自己也就好受的多。」
楊氏見蘭心也不鬧了,林氏也機靈了,這會子忙「悠悠」地醒轉過來,睜開眼,望著眾人,又皺了皺眉,這才對著何大爺說
「你不知道,我哪里想管這檔子閑事啊。我嫁到你家這幾十年了,我什麼沒見過,要可氣的事,那就多了去。我總想著,一家子過日子,不要這麼吵吵鬧鬧的,她們偏不听,我也沒法啊。才剛那下子,我真以為要隨了你母親去了,這會子倒好了很多了。我也不管她們這檔子閑事了,隨她們鬧去。我頭疼,鄭大夫上次給的清涼油,家里還有些,你尋模出來給我額上擦一擦。」
何大爺見楊氏這麼說,這倒不得不吱聲了,只正了正臉色,說
「今日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誰都不許再提。你母親身體不好,你們少惹些閑氣,有什麼要爭吵的,只待我們走後成天兒吵去,那時候橫豎沒人管。」
蘭心見她爹話都說了這份上,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低低地回了句還要去廚房做飯,倒無精打采地走了。
楊氏在何大爺的攙扶下回了房。
那林氏也慢悠悠地家去,只跟忠良說什麼地下濕,自己哪兒不舒服,哪兒又傷著了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