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花提著食盒走著,天已經黑了,棗花便沿著兩家瓦房走著,就著屋子里透出來的油燈的光亮,經過她二爺爺窗戶的時候卻隱隱听到里面有說話聲,好像是張氏在抱怨,棗花忙停下腳步。
「他爹,你也曉得了,這還了得,林氏現在越來越囂張了,今天都動手打咱們智遠了」張氏的聲音從窗戶口傳來,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你就少說兩句,我也听說了,林氏不過是心疼孩子,一時發急也是有的,並不算什麼。」何二爺低低的聲音傳來,他向來主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喜歡挑起矛盾。
「心疼什麼啊,我看她準是逮住機會報仇來著,怪咱們夏天的時候堵住田里的水渠。他們家自己不挖渠引水,稻子干了好幾天,秋收說糧少,這不是找咱們家報復來著。」張氏的聲音忿忿不平,顯見與林氏的積怨也不是一天兩天。
「就你最小心眼,愛惹事,上次我叫你讓智遠去放水你不听,咱們家田能吃多少水,我哥家你也不肯分著點。不過他們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記恨吧,第二天他們家水就引來了,不至于怪上咱們家。況且他們家收的糧也不算少了,大哥家那地本來就不肥,糧少了也不能怪咱們家啊。」何二爺似乎也被說的有點疑心,半攪合半抱怨地說了一大堆。
「我看他們家準是對咱們家有意見,你哥那人還好,你嫂子楊氏那人忒厲害,老是到處顯擺著她多能干,她多賢惠,家里怎麼沒她不行。咱們家人雖少,倒也和睦團結,不能隨便讓人欺負了去。」張氏逮著機會忙不迭地攻擊楊氏幾句,村里人沒少說楊氏多子多孫有福氣,她是向來看他們不順眼。
「好了好了,你也別瞎說,大哥大嫂待咱們不至于有這心思。何況我看嫂子這人心還是挺善良的,這麼多年相處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她知。就說咱媽吧,你伺候的多還是她伺候的多?我媽平時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嫂子平時也沒少勞累,還時常受她的臉色。再說了,以後咱媽要是不能動彈了你說說你是準備自己去倒屎倒尿服侍還是推給你嫂子去做啊。」提到楊氏,何二爺不由得分辨了幾句,楊氏這人素來忠厚,上待父母,下教兒女,也算操持有方,何二爺對她一向也還算敬佩。
「喲,至于不,楊氏再好也不值得這般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她是公主娘娘還是觀音菩薩啊,趁早建個廟供起來,大魚大肉伺候著豈不痛快。」張氏酸酸的,提到楊氏她總不免陰陽怪氣的。
「你能不能少胡說八道些,我不過是有話說話,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這般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說話沒點顧忌,雪晴還帶著波波在家住著呢,也不怕後人听見,我都替你害臊。」何二爺受不了張氏的口氣,小聲埋怨著。
「我害臊啥,還不能說你嫂子了,我偏要說,我偏要說。要說害臊,我才替你嫂子害臊呢,她楊氏不過仗著幾分姿色,便四處勾引男人,打量著誰不知道呢,她做的我倒說不得了,世上沒這個規矩。我看像她那樣的,趁早得去浸豬籠,死了方干淨。」張氏看見何二爺幫著楊氏說話的樣子,心里更不自在,倒偏趕上臉去罵罵咧咧一大通。
「啪」棗花在外面听見里間清脆的一響,看樣子八成是何二爺動手打了她二女乃女乃一巴掌,棗花倒嚇了一跳,雞湯也差點潑出來。
「我看你是快瘋魔了,大晚上的叫你胡說八道,她是你嫂子,你要尊敬她,你還不趁早給我收斂著點,有你的好果子吃。」何二爺吼著,覺得這張氏真是無可理喻。
「嗚嗚嗚嗚,姓何的,你敢打我,你不是個男人,只會打自家老婆,有本事你打林氏給你兒子出頭去,有本事你打你嫂子去。」張氏見何二爺動了大怒,心里倒慌了,並不敢怎樣,不過實在不甘心,只有一直嗚咽著,見何二爺並不曾來勸,更不敢再強硬,只把那哭聲放低,斷斷續續地持續著,哭到後面,倒真有點悲從中來。
棗花在窗外听著,心里七上八下的,沒想到二爺爺家里晚上還鬧這一出。棗花搖搖頭,不知道二女乃女乃為啥對她女乃女乃楊氏這麼大的意見,不過她也懶得管起這些閑事,忙提了雞湯給祖母送去。
何女乃女乃這時還沒睡呢,正點著油燈精神著,坐在木床頭,一字一句地唱念著,棗花留神听著,只听何女乃女乃口里念念著似乎是一首詞,棗花倒奇怪起來,沒想到她祖女乃女乃還會念宋詞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魂,無處話淒涼……」
「祖女乃女乃,您還沒睡呢?還精神著呢?」棗花瞧見何女乃女乃念叨著這首蘇軾的詞,听來甚是淒涼,覺得祖女乃女乃仿佛有心事似的,不由得打斷了,徑自走過去兩步說。
「棗花啊,怎麼是你,你來干嘛呢?」何女乃女乃瞧見棗花,好端端的心思被打亂了,她並不知道棗花是為了不讓她過分沉浸在回憶里傷心而打斷她,心里以為棗花不懂這些也不懂禮貌。何女乃女乃不由得有點不開心,又見棗花手里提個提盒,忙定神看了看,又盯著棗花看著。
「祖女乃女乃,這是我爺爺女乃女乃吩咐給您熬得雞湯,蘭心姑姑親自炖的,可香著呢?」棗花咂巴著小嘴乖巧巧地說。
「難為你爺你女乃還想著我這老不死的」听到說一家子費神炖了雞湯,何女乃女乃勉強癟嘴笑著說。
棗花听見這話倒吃了一驚,她知道她祖母向來說話沒什麼忌諱,卻不想一個古代的老女乃女乃會張口說自己是個老不死的,這倒讓人非常奇怪。
「祖女乃女乃,您身子好著呢,肯定能活120歲,不,肯定能活150歲。」棗花放下提盒,小心端著雞湯,拿小碗盛了一碗雞湯,給她祖母端了過去。
「祖女乃女乃,您喝雞湯,喝了雞湯腰不酸腿不疼,走路特有勁。」棗花想起現代的鈣片廣告,忙巴巴著小嘴逗她祖女乃女乃開心。
「150歲?那不成老妖精了?」何女乃女乃癟嘴笑得倒厲害些了。
「我們家棗花倒有孝心,只可惜,祖女乃女乃人老了,不中用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白地在這里浪費糧食招人嫌,倒不如哪天一甩手隨你祖爺爺去了,也算為後人積福。」何女乃女乃喝了口雞湯,嘆息著說。
「祖女乃女乃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做後人的哪一個不盼著祖女乃女乃活的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這才是咱們做後人的福氣呢。」棗花看見何女乃女乃倒好像真有點傷心,忙安慰著。
「好,听咱們棗花的,祖女乃女乃我也活150歲。」何女乃女乃笑著,心里卻也略微動了一動。
「棗花,你也喝雞湯,祖女乃女乃老了,喝不了那麼多的。」
「祖女乃女乃,棗花不餓,棗花剛剛在廚房里喝了雞血,棗花幫祖女乃女乃捏捏腿。」棗花看到她祖母神色略微有點不自然,繼續采取攻心為上的手段,做乖巧狀幫何女乃捏起腿來。
捏了了一會兒,棗花覺得屋里出奇的安靜,忙抬頭看了看,卻不想她祖母何女乃女乃雙眼正噙著淚水。
「祖女乃女乃,是棗花不乖,惹祖女乃女乃生氣了,祖女乃女乃別哭,棗花以後一定听話,再也不惹祖女乃女乃生氣了」棗花女乃聲女乃氣地繼續加強攻擊,看著這位70歲的老人雙眼噙著淚水的樣子,棗花心里倒也真有點感動,想起平時除了兩家一日三餐輪流送飯之外,閑時輕易不大有人進何女乃女乃的門,心里也是十分感嘆著,她祖母雖被村里人夸贊說四世同堂,兒女滿地,人前都贊好福氣,但棗花看來,何女乃女乃在這個家未必活的有多開心。
何女乃女乃看著棗花乖巧的樣子,覺得在曾孫女面前這麼掉眼淚好像也不成體統,忙拿手擦干了眼淚說。
「棗花,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等下太黑了就真看不見路了。」
「恩,祖女乃女乃,那我先走了,這雞湯熬得很爛,不用咬也能吃,祖女乃女乃你好生吃著,明天讓他們來收碗。」棗花看見何女乃女乃倒關心起她來,心想這攻心之術略微起了點作用,好好服侍著何女乃女乃睡下,自己也掩了房門往回走。
這時夜也已經深了,棗花借著各家油燈的光線緩緩向她和蘭心住的小屋子走去,逝去的夏日夜來香似乎還有點香味殘留在這秋天的空氣中,顯得特別的清新與恬靜,天空的星星也配合地一閃一閃的很漂亮,無邊夜色,棗花覺得有點沉醉了,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歌唱……」雖然是滿心的擔憂與滿身的疲憊,棗花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哼起了這曲調。
一路慢慢走回屋子,卻見蘭心正在等她,床頭的櫃子上放著一個雞毛做成的毽子,原來是蘭心收拾剛殺的公雞雞毛的時候做的,收拾好一些大根的齊整些的雞毛,小心洗干淨烘干,把凸的那頭穿過一枚銅錢,然後拿一小塊布包好,再縫仔細了,就是毽子。這只大公雞的雞毛五顏六色的,看著色彩豐富很明亮,這個毽子做的確實頗為漂亮。
「蘭心姑姑,你手可真巧,我太喜歡這毽子了。」棗花還沒進門,就忙不迭地稱贊她小姑蘭心,又忙跑到床邊拿著毽子欣賞著,嘴里一直蘭心姑姑長姑姑短地拍著馬屁。
「小鬼,不用你討好,我且問你,送個湯,怎麼送了那麼久。」蘭心假裝板著臉對棗花說。
「小姑姑,你就那麼愛管閑事,我不過跟祖女乃女乃說了些話,才一刻的功夫,哪里就那麼久了。」棗花撅著小嘴,假裝耍賴滿臉不滿地說。「小姑姑管的可真寬」
「喲,和咱女乃女乃說體己話來著啊,趕快說給小姑听听,是不是咱女乃女乃給了棗花準備了啥私房嫁妝了,也拿出來給你小姑看看,見識見識。」蘭心看著棗花撅嘴的小樣,繼續打趣著。
「小姑想嫁人了,一天到晚惦記著這個那個的嫁妝呢,你放心,上回我看見女乃女乃藏了好些銀子首飾呢,必少不了小姑的嫁妝,不丟小姑姑的臉面。」棗花也不甘示弱地回擊她小姑。
「這小鬼,嘴真壞啊,看我怎麼收拾你。」蘭心也假裝惱了,忙上前把棗花拖到床上,使勁撓棗花的癢癢。
「小姑姑,你就饒了棗花這一回吧,棗花再也不敢了。」棗花在床上被撓得受不住了,笑得眼淚都掉下來,最終忍不住求饒。
「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說」蘭心說完這句最後還忍不住蹂躪了棗花一把,捏了一把她得小臉蛋。
「好了,棗花,你坐好,我給你打水洗臉洗腳。廚房水早開了,等你半天又不來,我這就幫你打水來,趁早得好好睡下,明兒個逢五,咱們村里有集市呢,帶你好好買點東西,打打牙祭」蘭心說著想起時候不早了。
「真的嗎?小姑姑」棗花心想終于可以見識這古代農村的集市了,心里不禁雀躍,心想好生留意著這古時的集市,沒準憑借自己在現代社會積累的智慧日後能琢磨出一些生財之道,到時候就可以好好改善自家的經濟條件,不讓爸媽受氣了。
「小鬼,就你心思最多,我誆你做什麼」蘭心說完忙去廚房打了一壺水,倒盤子里給棗花洗了臉腳,棗花也覺得忙活了一天有點勞累,才上床已是哈欠連天,蘭心看著棗花這可愛的樣子,倒忍不住笑了笑,自己也忙收拾好,兩人且睡下,一宿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