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宣召進宮的袁天罡,看了看攔在自己身前的晉王李治,又看了看這空寂無人的永巷,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晉王殿下攔住老道,可是有什麼話要吩咐?」
其實對李治攔下他的心思,袁天罡倒是能猜到一二,皇帝會特意召見他,通常情況下都是要選什麼吉日之類的事情,這兩天听說晉王妃的人選已經定了下來,這晉王此時的來意,多半是與婚期有關的。
果然,李治沖著袁天罡拱了拱手,面色有些為難地說道︰「小王確實有事想要求袁天師幫忙……」
「求字當不上,殿下有事不妨直言……」袁天罡要笑不笑地看著李治,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看得李治不免有些窘迫。
「小王听高陽公主提起,說是永……寧真小娘子過些時日便要離開長安……」李治的話說的有些猶豫,目光也有些躲閃地不敢看著袁天罡。
袁天罡挑了挑眉,干咳了一聲,說道︰「老道那小徒出外雲游,增廣見聞,也是一項修行,她自己有此宏願,老道也是不好阻止的……」
李治連忙搖著手,說道︰「不是,不是……小王並不是要天師阻止寧真小娘子雲游,而是想請天師,想請天師……」說著他低下了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咬著牙低聲說道︰「若是父皇請天師為小王選定婚期,煩請天師將時間定在寧真小娘子出行之後」
李治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求到袁天罡頭上。皇帝和皇後一門心思讓他早早的大婚,一副恨不得明天就能辦婚禮的樣子,可他卻不願永寧看到他娶別的女人。對于永寧要出外雲游一事,他的反應比高陽公主預計的要平靜很多,他甚至可以說是早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的。
這些年來,永寧在他面前一直都沒有掩飾她那顆向往外面廣袤天空的心,而且也曾私下了里他提起過,如果有一天她當了道姑,那麼她一定會去雲游天下……此時李治對于永寧的遠行計劃甚至是歡迎的,沒有那些月兌離政治旋渦的想法,只是單純的希望她不要看著他娶別人
袁天罡深深地看了李治一眼,微微一笑,說道︰「殿下,老道那小徒再有月余便要出行,而殿下的婚禮一月之間是斷斷來不及準備的……」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頭眯著眼,一副「殿下您實在多慮」了的表情。
「月余?」李治一驚,他以為至少還要再過上幾個月的,他沒想到永寧居然會這麼快就離開……雖然心里有些失落,有些疼,但是他的臉上還是強撐出了一抹笑容,說道︰「如此說來,倒是小王魯莽了,打擾天師了,天師請——」說著,他側身讓路,只是低垂下來的臉,讓人看不清什麼表情。
袁天罡深深地嘆了口氣,微微地搖了搖頭,便徑自離開。他背後,李治站在那條永巷,久久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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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看著跪在面前哭腫了雙眼的女兒,心疼之余,也暗恨她不爭氣。
「父親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女兒呀」長孫婧自從听說了晉王妃定下了並州王氏,便一路的尋死覓活,一直鬧騰到了長孫無忌的跟前︰「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可讓女兒怎麼活呀」
「哭?你還有臉哭?」長孫無忌氣得直揉額頭,他對這個嫡女從小便寄予厚望,悉心栽培,往日看來倒真有幾分他妹妹長孫皇後的氣度,哪成想這份智慧卻與他妹妹天差地別。他一想到最近發生的事,火氣便直往上躥,本來謀劃的好好的,偏偏長孫婧連一個小她兩歲的稚女敕少年都拿捏不住,但凡晉王有一分心思能在長孫婧身上,那麼事情也不會走到如此地步。他無奈地揮了揮手,說道︰「皇上旨意已下,這晉王妃之事,已是塵埃落定,你就不要再想了……」
長孫婧听了長孫無忌的話,哭聲頓時一停,錯愕地抬頭看著父親,問道︰「那,那女兒,可要怎麼?難道女兒也要學那房氏一般出家做道姑不成?父親大人,女兒不要您一定要救救女兒呀……」說著,她膝行了兩步,抱住了長孫無忌的腿,痛哭了起來。
長孫無忌一听長孫婧提起永寧,便氣不打一處來。他與房玄齡相爭相斗了這麼些年,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他心里也明白皇帝對于他,或者說他背後站著的那些世家閥門存著忌諱,而房玄齡便是皇帝精心扶植起來與他相對抗的人,這些年來他一直都順著皇帝的心思,與房玄齡是明爭暗斗,但是其實他從來都只放了三分心思在這上頭,他爭的從來都不是眼下,而在將來
他萬沒想到,在那些他並不看重的事情上,他與房玄齡爭了個有輸有贏,可是在這件他志在必得的大事上,卻輸得慘不忍睹。雖然房家的閨女已經被逼得當了道姑,可是這道姑跟道姑也是不同的,能讓袁天罡那樣的人物收了當徒弟,根本是一種提升資本。而他長孫家的姑娘如今卻也似是走到了絕處,可是又去哪里尋一個袁天罡那樣的人物,來收他的女兒為徒呢?
長孫無忌一想到年前他請袁天罡幫長孫婧排八字時,袁天罡的批語,就不由得頭疼萬分,心里暗自後悔,當時不該對袁天罡的話那麼不經心,甚至在那批語寫出來後,更是多有不敬之言……他心底暗嘆,袁天罡確有真材實學呀,當日的批語,如今已是應驗了大半了……
長孫無忌輕輕拍了拍長孫婧的肩膀,長嘆了一聲,有些不知該如何抉擇。若是讓長孫婧背著那些不名譽的事出家,他著實有些舍不得,可是若是真的再去為長孫婧爭上一爭,雖然皇帝多半不會駁了他的請求,但是袁天罡那批語……著實讓他忌諱了
「婧兒呀,莫要哭了,眼淚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且擦干淚站起來,為父有話要問你」長孫無忌咬了咬牙,決定此事還是讓女兒自己做選擇,如此一來,便是將來真有什麼,這路也是她自己選的……他深深地看了看正努力抑制住淚意的長孫婧,嘆了口氣,說道︰「婧兒,事到如今,你也只有兩條路可走了……這一,便是學那房家小娘子一般出家,不管是為僧為道都好,到時為父會為你起一座庵堂,供你修行……」
長孫婧不待長孫無忌將話說完,便帶著些驚惶地喊道︰「女兒不要女兒才不要出家,父親大人,女兒不要出家……」
長孫無忌其實心里知道長孫婧不會選這條路,所以毫不意外地只是輕輕地瞟了她一眼,便又接著說道︰「若是你不願走這條路,那麼若你不想一死,便只有另一條路可走了……」
「什麼路?」長孫婧瞪大了眼楮看著長孫無忌,她一直都知道從皇後把她帶在身邊開始,她這輩子除了晉王之外就沒有可能再嫁給別人了,而後來被太子突然插了那麼一杠子後,她的人生突然被顛覆了,此時長孫無忌的話,于她更像是一棵救命的稻草,認真得一字都不敢錯過。
長孫無忌滿眼憐愛地看著長孫婧,微微搖了搖頭,嘆息著一字一句地說道︰「還有一條路,便是為父親自去求皇上,將你指給晉王做側妃……你可願意?」
長孫婧頓時呆愣在了那里,她願意嗎?清冷的庵堂,和不被喜愛的側妃,她要選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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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從袁天罡那里听說了李治要求延後婚期的事,只輕嘆了一聲,便似沒放在心上一般,該干嘛干嘛去了。倒讓袁天罡好是搖頭苦笑了一番,暗嘆這個徒弟性情實在太淡薄了些了。
這些天永寧都沒回過房府,而房玄齡也嚴禁房家的人過來乾元觀看她,便是原先安排在乾元觀侍候她的幾個家人也都被叫回了府里,家里的消息還都是高陽公主特意去打听了之後,悄悄來告訴她的。
汾州那邊過來安置靜慧的人終于到了,來的正是永寧的大舅父盧承年。盧承年此來顯然也沒想著替靜慧討什麼公道,只是小住了幾天,便悄無聲息地將靜慧帶走了,到此靜慧此人與房家算是徹底沒了首尾,不管她原先背著誰的使命,算計著什麼事,都與房家再不相干
永寧雖然一直都看不上靜慧此人,也不覺得她能翻起多大的浪,但是等到這會兒真的將她打發走了,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不過對于魏王,她仍有憂心,卻沒機會與房玄齡提起,也不好讓高陽公主轉告,便悄悄拜托了高陽公主私下里方便的時候,多多注意魏王的舉動。高陽公主自然不會推辭,畢竟身為房家的媳婦兒,她與房家是休戚相關的。
等到了九月底的時候,皇帝陛下再次興起了秋獵的念頭,這次不獨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員都被明旨宣召隨駕,奇怪的是連這些官員家的適齡嫡女也在奉召之列。
更讓永寧驚疑不定的是,皇帝居然特意下旨讓她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