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于當日晚間便醒轉了過來,只是到底傷了根本,而且也確實上了些年歲,即使有孫思邈全力救治,又有永寧的魔藥養護,也足足養了四個多月才能下床。
房玄齡臥病的幾個月中,朝堂之中倒並沒有出現什麼太大的波瀾,暫代他職務的是原就在他手下經辦的幾個年輕人,這原也是房玄齡自己推舉上去的,而這幾個年輕人倒也是極為爭氣,任朝中幾方勢力打壓,居然也能站得穩穩當當的,即使是長孫無忌也不得不佩服房玄齡一聲︰教導有方
李治在這幾個月中也格外的沉得住氣,處置政務一概依照李世民在世時的方針,並沒有再議什麼改革、新政之類的話題。只從房玄齡臥病之事,他便已經都看明白了,以往即使是房玄齡也對他私下里提及的那些改革之方多有不滿,並不在于其方不可行,而在于他手中沒有能行彼事之人
老一輩的臣子,便有此心,卻也已是英雄遲暮,難再傾心以向,而那些年輕一輩,到底還顯稚女敕,到底尚未真正成長起來。
與永寧私下相處時,李治卻是將自己的那些雄心壯志,一一言說。而永寧也總是含笑听之,不時地發表些意見,往往一語中的,讓他大生知己之感。看著那些由永寧記錄下來的改革條目,他胸中便頓覺豪情大漲,只想鑄一個強大興盛的帝國與她共享。
因這一病,空閑的時間自然也就多了起來,房玄齡突然又惦記上了當初交待給永寧的那個著書計劃,他竟想著要在病榻之上動筆。別說房家上下沒人支持他在病中如此耗費精力,就是李治也不敢由著他這樣亂來。永寧無奈之下,將從手鏈中翻檢出來的一本《貞觀政要》給取了出來,結合著貞觀朝已經被她蝴蝶的面目全非的歷史,刪減、更改著慢慢謄寫後送去房府,讓房玄齡檢閱視察。
只一篇《君道》開篇,房玄齡再不提親筆著書之事,只是隔三差五地便著人去催促著永寧要下文,而經他過目的部分,自然不免有更改補漏之舉,永寧卻也不敢對此提出什麼異議,改後的文章卻是送回到了李治手中。
「阿房……」李治看著手中不算厚實的一撂紙張,眼神頗是復雜地看著永寧,說道︰「我記得,當初房相所言,是想著史書,記載父皇一生功過,你這……」
「此書難道記錄的不是先帝言行?」永寧瞟了李治一眼,她這些日子以來查資料查得眼都花了,虧得是有範本對照,如果真讓她自己動筆去寫,算了,還不如直接殺了她好了……
李治喟然一嘆,笑著說道︰「此書若成,當用以教導諸皇子,方不負你這番苦心」雖然他手中的成稿只有短短的三篇內容,可是卻已經讓他大致明白了此書的大意與走向。
「別書成之後,可千萬莫把我與此書牽連在一處這樣的風頭,我可出不起」永寧做出了一臉驚恐之色,半靠在李治身上,軟言相求︰「九郎,此書就冠在我父親名下好了,這畢竟不是什麼傳奇小說,若是讓人知道此書出自一個女子之手,怕是難免看低了它去,若是那樣豈不是白廢了我一番心血?」
李治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就冠名之事表態。但是永寧卻知道,他已經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了,想來是會妥善處理的。果然,幾日之後,長安內外、朝堂上下便開始有了房玄齡臥病在家著書的傳言,而且李治更是在朝議之時,幾次隱晦地提及,房玄齡所著之書讓他多有感觸……
于是,房家開始不斷地有人上門求書,只是大多數人都被房家以房玄齡尚在養病,不宜見客為由給婉拒了。但是總有一些人是不能拒之門外的,比如魏征,比如王圭,等等……
及至這些朝中頗有些交情的大臣找上門的時候,人家也並不說什麼求書的話,只說是探病,同朝為官一場,相交幾十年,總不能把探病的人也給拒之門外吧?可是這探病的人隨口問上兩句病情相關的話,便將話題轉到了房玄齡所著之書上來了。
最初的時候房玄齡卻是沒反應過來的,直到被魏征噎了幾句之後,才從魏征的話里听出來,這坊間傳言和李治的言談,卻是都將這著書之功推在了他的身上。他也只是微不可見地呆愣了一下之後,便明白過來李治,或者說是永寧的意思。
後宮女子多有才情,但是這「才」,卻不宜顯露在著出這樣的書上。對于永寧能自己想明白此中關節厲害之處,房玄齡心中甚是寬慰,雖然有些慚愧,卻面色坦然地將《貞觀政要》一書給擔了下來,而魏征、王圭等人倒也並未對出現在他們手中的紙張上的是房遺直的筆跡而疑惑,只當是房玄齡于病中遣了兒子代筆罷了。待他們細細研讀之後,自是對此書的立意贊不絕口,于一些細微之處,也不免與房玄齡討論一番,于完善此書方面也付出了一番心力。
此書,書未成,已先名動大唐。耗時七個月之後,永寧才將最後一篇《慎終》完結,寫完最後一個字之後,她放下筆,長吁了口氣,才覺輕松了些。
「寫完了?」李治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與永寧分享書房,雖然也心疼永寧著書辛苦,可是看著一篇篇經房玄齡認可後送到他手中的成稿,讓她停筆休息的話卻也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永寧可憐兮兮地點著頭,揉著手腕看著李治不說話。
李治頓時覺得手上的奏疏看不下去了,輕嘆了口氣,很自動地移到了永寧身邊,幫她揉著手腕,說道︰「龜茲一戰,大功告成,你二哥他們下個月就能回長安了……等他們回了長安,咱們就去驪山避暑去,也讓你好好歇一歇……」
驪山的行宮,是從貞觀年間便開始修建的,如今才全部完工,而去驪山避暑之事,去年永寧便偶爾提起過,只是當時李治囿于政務,並沒應下,不過今年便是時機正好,借著遠征龜茲大捷之勢,去驪山避暑想來誰也說不出什麼。
「真的?」永寧一听說可以出宮,自然高興,雖然在宮也沒人敢找她麻煩,但是她卻總不免想出去透透氣。在宮中不方便做的事,在驪山行宮卻方便的多,《貞觀政要》也已經完結,終于可以騰出大把的時間與高陽公主、晉陽公主聚一聚,雖然她們估計心思都在自家駙馬身上,未必樂意理她……
李治看著永寧一副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的樣子,忍不住摟著她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卻不免心疼,留她在宮中,終究是讓她少了自由……
永寧並沒有察覺李治的情緒變化,眨著亮晶晶的雙眼靠在李治懷里,帶著些小興奮地說起要帶著孩子們一起去,要李治挪出時間陪她們一起去哪里、做某事,不經意間,便將李治心中剛剛升騰起那一點點別扭念頭給打擊得一點不剩。听著永寧描述的那些事,那些只用想像就會覺得溫馨的畫面,他突然明白,只要他能一直維護著他們的家,替她和孩子們遮風擋雨,那麼,她就會一直都在……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朝中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忙碌不堪。武將們都在忙著遠征龜茲的善後工作,而文臣們忙著跟隨李治的腳步,研讀被李治下旨以極快速度印刷出版的《貞觀政要》,形成了一股積極向上的討論風潮,而房玄齡也借著這股風潮,在休養了快一年之後,再度站回到了朝堂之上。
或許李世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早就有所感應,所以這次遠征龜茲時所派出去的多為年輕一輩的將領,而此次得勝還朝,憑借軍功立于朝堂之上的不乏其人。
李治坐在御座之上,看著朝堂上這幾年間的變化,輕輕地舒了口氣。有些事情,或許已經到了開始去做的時候了……
已經五歲的李琮,已經到了該進學的年紀。其實這些年來,永寧一直都沒有放松對李琮的教育,即使在忙著《貞觀政要》的時候,也經常是會把他帶在身邊,認字、練字的事卻是一早就開始進行了的,而且是直接拿著《貞觀政要》做為啟蒙教材,教他認字的。
李治對于永寧的作法,雖然心中也覺得有些過當,卻終歸沒說什麼。等著後來發現李琮的言談間,已經很有章法,而且對于《貞觀政要》一書,甚至有了一些淺顯的看法之後,不免大喜過望,一度想要另闢書齋請專人教導李琮。後來卻擔心這樣的做法過于惹眼,這才作罷。
但即使有這樣的擔心,李治最後還是與房玄齡懇談了一番之後,讓房玄齡在弘文館掛了一個博士的職位,要教導的學生卻只有一個——身上流著房家血液的皇子,李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