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親率五千明軍,與李定國等文武大臣橫渡長江,半日之後便到達了江北靠近揚州的一個小港口。
這個港口叫做「饅頭港」,地方很小,只能停泊中小型船只,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幸存下來的港口。其他的大碼頭已經全部被清軍毀去,以此來阻斷揚州與江南的聯系,使江南難以支援江北揚州。
「饅頭港」距離揚州只有五十里的陸路,本來永歷想要直接由長江進入運河,到揚州城外的碼頭下船,但是運河河道已經被清軍封鎖,所以只好在這里上岸。
從「饅頭港」下船後,永歷下令由喬貴樂安排搬運輜重糧草,自己則與李定國等人率領五千明軍頭前先走。
一路上,永歷入眼的全是殘垣斷壁,沿路的村莊皆已廢棄,雖然沒有達到「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景象,但也十室九空,偶爾能見到幾個活人,也都是苟延殘喘的老人。
看到如此景象,永歷心生感嘆,有句話「天下亡,百姓苦;天下興,百姓亦苦。」只要有戰爭存在,不管正義與否,遭殃的最後還是百姓!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毀滅過後往往就是重生,舊秩序不肯讓位于新秩序,那麼就需要用戰爭來消滅他,在廢墟之上建設新的國度。
滿清就代表著舊秩序,一種將封建與奴隸制結合的「怪胎」,如果讓他繼續統治華夏,兩百年後,歐洲人的堅船利炮駛來東方,而華夏卻在沉睡,到時候洋人成了清廷的「洋老爺」,而清廷繼續做華夏百姓的「主子」,一起欺壓剝削老百姓。
想到這里,永歷又忽然想起辛棄疾所寫的一首詞,叫做《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騎在馬上,旁若無人地朗聲誦道︰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烽火揚州路」永歷又將詞中的一句讀了一遍,心中感嘆,當年南宋數代,揚州也是烽煙遍地,戰火四起,而南宋卻在江南苟延殘喘,過一時算一時,枉費辛棄疾等有志之士空有報國之心,卻無報國之路。
歷史又一次重演了,上一次是滿清的祖先金人與南宋鏖戰于揚州路,今次明清兩軍會戰于揚州,大明一定要取勝,進而光復中原。劃江而治,南北分裂,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當明軍進抵距離揚州城還有二十里的一個叫做「運關」的地方,便再也不能前進了,因為前邊出現了大隊清軍,足有萬人,將去路攔住,不過清軍好像並沒有發現明軍,而是在一塊空地那里休息。
「陛下,我們打不打?」毛八重見此情形,清軍正在休息,沒有準備,心想突襲應該有些勝算。
永歷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軍隊,大多都是新募的士兵,不要說上過戰場,就是訓練也幾乎沒有,讓這些「新兵蛋子」上去突襲,等于是暴露目標,還有送死一般。
所以永歷搖搖頭,說道︰「我們此番只要將糧草、軍械運入揚州城,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黃宗羲接話說道︰「此處並沒有清軍的軍營,他們應該是尋訪到此,還是先不要驚擾的好,不過此處乃是揚州的往南的交通要道,清軍沒有駐守,而是派兵巡邏,這不是告訴我們,清軍兵力不足了嗎?」
永歷听後,連連點頭,說道︰「清軍連日大戰,損失慘重,原來的十萬人馬,估計此時一半不到,即使由山東、安徽等地增援的綠營,也快損耗殆盡,不然他們也不會急忙從中原調兵了。」
李定國說道︰「現在還不是和清軍硬踫硬的時候,我們還是盡早進城,與靳統武他們會合後,再作打算。」
永歷點頭道︰「傳令下去,全軍進入路邊的小樹林,暫時休息,等清軍通過後,我們再進城。」
半個時辰之後,樹林外的清軍才重新集合,然後全軍向東邊走去。
明軍這時從樹林中出來,回到大路,永歷不放心,又派出十幾個探子,尾隨而去,這才下令軍隊繼續向揚州進發。
當走到距離揚州還有五六里,眼前的景色又與以前不同,揚州以前乃是繁華之地,即使是城郊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如今卻是滿目瘡痍,路邊的房子全被扒掉了房頂,或是青煙裊裊,已然化為了灰燼。
地面上有成片的暗紅色,偶爾還能見到地面上散落的殘指碎肉,路旁的水塘更是污穢不堪,幾具百姓的尸體正浮在水面上。永歷嗅了嗅空氣,卻是一股血腥氣和腐爛的味道沖進鼻子里,讓永歷忍不住想要嘔吐。
永歷曾經來過揚州兩次,知道這里曾經是揚州的南城關鎮,也算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如今這個鎮子根本不復存在,不說百姓一個沒見到,就是房舍也沒有完好的,很多房子都被抽走了房梁,看來應該是被清軍運走,房梁是木材,可以臨時用來修造攻城器械,比如雲梯、箭樓。
突然,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如有若無地傳來,永歷趕緊問向身旁的洪熙官,問道︰「熙官,你听到什麼了嗎?」
「好像有孩子在哭?」洪熙官答道。
「那你快去找找看!」永歷急道。
洪熙官點頭,跳下馬,向路邊的廢墟走去,當來到一堵矮牆前,「嗖」的一竄,就躍過了矮牆,消失在牆後。
眾人見到皇上不走了,都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洪熙官抱著一個襁褓從牆後閃了出來,渾身沾滿了黑灰。
「萬歲爺,我在牆洞里找到一個嬰兒!」洪熙官喊道。
「快遞過來朕看看!」永歷招招手。
洪熙官抱著那個嬰兒,將襁褓交給永歷。永歷接過孩子,低頭一看,只見襁褓也是黑乎乎的,上邊沾滿了黑灰,一個小臉更是難以看出本來面貌,眼楮微閉,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咽氣。
「這孩子快不行了,趕緊傳御醫!」永歷喊道。
兩個隨軍御醫一路小跑,來到永歷身邊,接過襁褓,趕緊診治。不長時候,兩個御醫商量一下,然後稟報,說道︰「啟奏陛下,這孩子煙燻之後,又許久沒有進食,此時脾胃巨寒,氣血兩虛,中氣不足,性命堪憂。」
「那怎麼辦?這麼小的孩子又不能喂湯藥,難道就讓他等死嗎?」永歷急道。
御醫答道︰「這也未必,只要能尋到一個乳婦,吃過母乳之後,慢慢調養,差不多就能康復。」
永歷一听,歡喜道︰「那還不快去給朕找一個女乃媽來?」
正當御醫轉身要走,永歷又問道︰「這孩子是女孩,還是男孩?」
「回稟陛下,這孩子是個囡囡!」御醫答道。
「哦,好,好——」永歷一听樂了,心道︰自己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就是缺一個女孩,這孩子雖然是孤兒,給自己當女兒不正好嗎?金鳳不能生養了,就讓她來撫養,也好給她做個伴。
想到這里,永歷臉上美滋滋的,眾臣中只有李定國看出永歷的打算了,笑道︰「陛下莫非想要收為義女麼?」
永歷點頭,答道︰「正有此意,你的干女兒金鳳還沒有孩子,留下她給金鳳做女兒吧!」
李定國微笑地點下頭,說道︰「如此甚好!老夫也算是有了一個外孫女了!」
靳統武、黑山、錢三海等率軍出城三里來迎接永歷等人,拜見永歷後,又紛紛與李定國見禮,然後一起進入揚州城。
永歷看到,原本巍峨高大的城垣,此時已經殘缺不全,甚至有多處城牆已經坍塌,還有的牆面上瓖嵌了一顆巨大的「石彈」,明顯是被大炮轟擊所致。
靳統武與永歷並肩而行,說道︰「陛下,這還是城南,仍由我們大明掌管,城西和城北的外城已經全部被毀,那里的景象,比這里還要殘破,我們只能退守內城,現在方孝玉、馬雲正在那里指揮與清軍炮戰。」
永歷早就听到北方傳來的隆隆炮聲,問道︰「我們的大炮可都是新式大炮,難道還不是清軍的對手嗎?」
靳統武嘆道︰「清軍的紅夷大炮都是仿造的,那里是我們的對手?開始的時候,我們依仗新式大炮,擊毀了清軍的五門大炮,打死清軍更是難以計數,只是後來不知誰出的主意,清軍竟然趁天黑的時候,在城外堆起了一個土山,將大炮運到山上,居高臨下轟擊城內,使我們不敢將大炮置于城上,擔心被清軍的大炮擊中,引起殉爆!」
「穆里瑪有這麼聰明嗎?」永歷奇道。
「他不過是一頭豬而已,不過听說他有一個參軍,足智多謀,主意應該是他出的。」靳統武答道。
「誰?」永歷很是好奇。
「听說他叫範承謨。」靳統武答道。
「範承謨?」永歷差點驚叫出來。
範承謨就是「大漢奸」範文程的二兒子,屬滿清瓖黃旗漢軍,為人謹慎多智,善于謀劃,頗得乃父的風範,不過仍是一個「鐵桿漢奸」。
按照原來的歷史發展,接替吉力嘎就任福建總督的應該是範承謨,卻因歷史的改變而換成了洪承疇。後來「三藩之亂」,範承謨被耿精忠囚禁,他誓死不降,于是被耿精忠殺害于福州,因治閩有功,被稱為「一代良吏」。
永歷听說範承謨這個名字後,心中驚道︰穆里瑪不打緊,遇到了範承謨,可真是遇見對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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