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河南綠營已經進入安徽,為首的乃是河南巡撫張英。張英雖為文官,卻在武略方面頗有見地,康熙三年考中舉人,後為四川總督李國英幕僚,因平滅「夔東十三家」有功,兩年便越級升任河南巡撫,創造了獨一無二的升遷速度。
此時張英所領的三萬河南綠營,正與劉體純、李嗣興的兩萬明軍對峙于六安城下,此時劉體純已經攻下六安,正憑城而守,張英幾次派出軍隊去進攻,都被打了回來,兩軍正處于僵持之中。
穆里瑪率領不到一萬的滿洲八旗兵逃入徐州城,可是徐州只有兩千多守軍,根本不足以防守徐州,不過範承謨給穆里瑪出了一個主意,就是調陝西和山西的綠營轉向,盡快趕來徐州。
陝西和山西的綠營總兵力多達八萬余人,由五個總兵級的將軍統領,分別是大同總兵張同,榆林總兵付祥,太原守備勞福德,陝西兵道副將馮志平,潼關總兵魯中山。其中以大同總兵和陝西兵道副將領兵最多,都是兩萬綠營兵,其他的三個分別領綠營兵萬余。此時陝西和山西的五路綠營已經在潁州會合,正準備進入安徽增援張英。
穆里瑪听從範承謨的建議後,立即派出快馬去潁州通報五路總兵,讓他們接到命令後,馬上調頭北上來徐州,同時又給河南巡撫張英送去急信,讓他牽制住安徽的明軍,不得讓安徽的明軍北上徐州。
這個時候,追擊穆里瑪的靳統武和方孝玉所率的明軍已經抵達宿遷,不過因為穆里瑪是坐船而行,明軍卻只能步行,所以在行軍速度難以趕上清軍,穆里瑪到達徐州的兩天後,明軍才到達宿遷。
宿遷的守軍只有三千來人,無論是知府,還是綠營的官兵,都沒想到明軍會突然兵臨城下。宿遷知府很識相,當得知城外的明軍多達數萬人之後,立刻出城投降了,讓靳統武兵不血刃便佔領了宿遷。
但是明軍自從出揚州追擊穆里瑪以後,糧草一直沒有得到及時的補給,此時距離揚州有八百余里,明軍又不像清軍,可以就地掠食,糧草只能由後方運來,還有明軍兩日追趕,也是精疲力竭。故此進入宿遷城後,靳統武和方孝玉等商量一下,便下令全軍進城休息,等一天後再繼續向徐州進發。
第二天,正當明軍準備出發的時候,卻接到「錦衣衛」暗樁的急報,急報中講五路綠營已經改變方向,正向徐州而來,總兵力在八萬以上。
得知八萬綠營馬上要抵達徐州,靳統武、方孝玉對于是否進軍,又開始躊躇起來。
靳統武、方孝玉、洪熙官、方美玉四人坐在宿遷知府衙門的大堂上,四人聚攏在一起,中間有一個火盆,火盆中的炭火正旺,火盆邊緣放著一圈饅頭和幾塊凍熟肉,這些便是他們四人的午飯。
方美玉從火盆邊撿起一塊熟肉,塞到自己的嘴里,一邊嚼著一邊說道︰「嗚,依我看,咱們還是開拔,去打徐州,他們的援軍不能這麼快就趕到徐州?」
方孝玉搖下頭,然後從火盆中拿起炭火鉗,夾起一塊黑炭,在地上劃著,畫完指著幾個黑點,說道︰「這里是宿遷,這里是徐州,這里是潁州,雖然潁州距離徐州較遠,但也只有四天的路程,穆里瑪發出的調令,到今天應該是第三天了,也就是說五路綠營距離徐州只有一天的路程,而我們距離徐州也是一天,所以我們要是進軍徐州的話,恐怕正好與穆里瑪的援軍相遇于徐州城下,以他們的優勢兵力,我們未必能夠討得便宜。」
听到方孝玉的闡述,方美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有些唐突了。
靳統武看了看方孝玉在地上畫的,然後沉思了一會,才說道︰「那麼我們總不能就此撤退,不然穆里瑪又會得勢,趁機南下攻打揚州,我們還有臉面回去見萬歲爺嗎?」
「撤是不能撤,宿遷背靠淮河,又有運河可以連接南北,就算咱們拿不下徐州,也不能丟掉宿遷,否則後撤一步,就是揚州,我們不如死守宿遷,等待劉體純和李嗣子解決了安徽的清軍,北上支援,再與穆里瑪決戰于徐州,你們意下如何?」
靳統武率先點頭,說道︰「以我們將近五萬的兵力,守住宿遷應該不成問題,那麼就按方政委的意思辦!」
「不過侯爺,熙官新近收編的民團,戰力低下,我們應該馬上加以訓練,也好盡快形成戰力!」方孝玉又說道。
「好,練兵一事就交給本侯,徐州方面就由方政委來盯著,美玉來幫我,至于熙官嗎?可以繼續帶兵繞到清軍的背後,突襲他們的糧道,騷擾他們的府縣,你們以為如何啊?」靳統如此問道。
眾人見靳統武並不以自己是侯爺,便對他們直接發布命令,而是先征求他們的意見,都對靳統武更加尊敬了,紛紛站起來,躬身施禮,表示贊同靳統武的布置。
宿遷城內有四萬八千明軍,其中有兩萬五千多人為新收編的「護鹽民團」,根本沒有受過訓練,更是沒有經過戰陣,讓他們打架斗毆還行,上陣殺敵就勉為其難了。所以方孝玉才要從整頓訓練開始,只是因為時間倉促,不能進行完整的整編,只好權宜從事,先對兩萬七千多團丁進行改編。
這兩萬多人被編成了五個團,每個團五千人,然後從明軍原主力中選出優秀的中下級軍官擔任連排長職務。為了不引起原來民團首領的不滿,將他們皆官升一級,分流進各個不同的團隊,同時對他們進行簡單的培訓,以盡快熟悉戰陣和戰法。
因為時間倉促,方孝玉在改編民團中,采用了強制的做法,肯定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但事出緊急,方孝玉也沒別的辦法,連拉帶打終于將整編進行了下去。
其實靳統武和方孝玉也並不太明白為什麼皇上會采用「新式軍制」,將軍隊劃分成「團營連排」,永歷皇帝只是簡單的解釋說這是為了更好的指揮軍隊,使下轄的各部在作戰的時候更加靈活。但有一點永歷並沒有說,就是在永歷的心中,想要將明軍進行所謂的「近代改造」,用火槍替代長矛大刀,成為軍隊的「制式武器」,那麼為了能夠更好的發揮火槍大炮的威力,實行「近代軍制」是最適合的辦法。
火槍只有成排的射擊,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那麼一排將設一個排長;「三段擊」需要三排連射,那麼三個排就設一個連長來指揮;在一塊區域內,需要一個指揮官,營長可以做到同時指揮三個連或者更多;至于團長,則是親臨戰線的最高軍官,可以臨機指揮數個營同時作戰。
如果像清軍以長矛大刀為主,則不需要設置這些,依照舊制,什長上是把總,把總上是游擊,游擊上是參將,參將上是副將,副將上是總兵或者提督。
但長矛大刀終歸是打不過火器的,不說威力巨大的大炮,就是成排的火槍,也能將對面沖來的人打成篩子。武器進步了,相應的軍隊編制也要與之配合,故此永歷在重掌軍權之初,便將軍制進行了改革。
就在靳統武、方孝玉在宿遷練兵的時候,五路陝西、山西綠營奉調抵達了徐州,穆里瑪的調令他們不敢不來,清廷早就下旨讓他們歸穆里瑪節制,所以當接到急報以後,盡管他們很迷惑,但還是盡快趕到了徐州。
五路綠營趕到徐州以後,穆里瑪立刻又神氣起來,將五個總兵夸獎了一番後,馬上就要下令全軍反攻宿遷,可是被範承謨勸住了。
穆里瑪認為手里又有了九萬人馬,實力大漲,正是反攻的好時候,但範承謨卻不這麼認為。首先並不知道追來的明軍兵力多少,對方的主將是誰,還有八萬綠營剛到徐州,一路急行軍,已是人困馬乏,需要休整,除非是明軍主動攻來,否則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現在穆里瑪還是挺听話的,他听從範承謨的建議,在徐州按兵不動。徐州距離宿遷三百余里,明清兩軍不約而同地停住不前,當十天過去後,仍不見任何一方有主動進攻的打算。
就在這時,徐州城內來了一伙身穿黃馬甲的御前侍衛,為首的乃是康熙小皇帝的御前副侍衛大臣遏必隆,他帶來了康熙的聖旨,當然聖旨中的內容主要還是鰲拜的意思,康熙不過十歲的少年,他懂得什麼?
聖旨中將穆里瑪狠狠斥責一番,責備他領軍不利,屢戰屢敗。當穆里瑪听到這些,冷汗都下來了,以為要拿自己回京治罪,
但接著聖旨話鋒一轉,說穆里瑪識破了山東綠營的叛亂陰謀,又保全了上萬滿洲八旗官兵,功過相抵,暫不治罪,只剝奪其主帥之位,于陣前听命立功,主帥之位由遏必隆暫代。
最後聖旨中說朝廷又從關外奉天調集了兩萬八旗騎兵,還有北京的五千火器營,趕來增援,不日即將由運河南下。當各路人馬會合後,由遏必隆統帥,範承謨為參軍,繼續南下平叛,攻取江南不得有誤。
穆里瑪听完,心里是有悲有喜又怒,悲的是自己主帥之位被奪,喜的是自己的命保住了,以後還有升遷的機會,怒的是自己屢次在送往京城的軍報奏折中,都是報喜不報憂,朝廷怎麼會知道這邊的情形,看來肯定是有人偷偷給朝廷上了奏折,彈劾自己。
「誰能暗中彈劾自己呢?」穆里瑪將身邊的人想了一遍,當他看到旁邊跪著的範承謨的時候,發覺還是他的嫌疑最大,心道︰這小子,果然陰險,背後捅刀子,看大爺以後怎麼收拾你!
不過穆里瑪現在已經無可奈何了,他知道這也就是他大哥鰲拜權傾朝野,如果是換了別人,遭遇如此大敗,早就被砍頭了,何況並沒有將他關押起來,將來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遏必隆和穆里瑪同年,兩人關系不錯,以前經常在一起喝酒賭錢逛窯子,遏必隆來代替穆里瑪,穆里瑪除了心有不甘之外,還是能比較接受的。
穆里瑪對于遏必隆還是比較熟悉的,他為人「仗義」,好交好為,朝廷中處于中立的位置,無論是和大哥,還是和索尼等保皇派,關系都處的不錯,而且他還是康熙身邊「第一紅人」桂公公的把兄弟,京城中的名號很響亮,叫做「花花大少」。以前也沒見過他有什麼領軍打仗的才能,想來這次也和自己一樣是來走個樣子,等順手撈完了功勞,就等回去風管加爵了。雖然遏必隆暫代主帥,但最後還是得听自己的,而且朝廷那邊也有所交代,這也正說明了大哥的用心良苦。
等想明白了這一切,穆里瑪看著遏必隆也順眼了,主動和他套起近乎來了,兩人本來就是「臭味相投」的好友,于是很快就說笑起來。
看到穆里瑪和遏必隆有說有笑,听完聖旨的範承謨跪了好半天,等人們全走了,才從地上爬起來,心中是又急又氣,心道︰沒想到「敗家子」沒走,又來了個「花花大少」,這仗怎麼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