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來的,終歸是躲不掉的。就在大明朝廷于各地推行「義務兵制」的時候,仙霞關那里終于出事了。
仙霞關乃是閩浙之間的門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自從永歷克復浙江以後,便任命降將蘇克勇率軍進駐,以此來監視和守衛福建的清軍借道仙霞關進犯浙江。
可是福建的清軍不困在福州動彈不得,鄭經的軍隊卻出現在仙霞關外。這個消息並不是蘇克勇派人呈報的,而是隱藏在仙霞關的「錦衣衛」探子加急送來的密報。
密報上說鄭軍兩萬人馬進抵仙霞關以西,並有鄭經的人進入仙霞關,與蘇克勇密談了近兩個時辰,而後蘇克勇親自將其送出關外。但是蘇克勇並沒有就此將關門打開,放鄭軍入關,而是繼續關門緊閉,將鄭軍拒之門外。至于其中的密情,因為探子並不是蘇克勇身邊的人,所以並未查清楚。
永歷看完密報,其實不用探子查明,就能猜到其中的緣故,肯定是蘇克勇和鄭經的人討價還價並未成功,也許是蘇克勇的要價太高,或者他心存疑慮。
不過永歷更清楚蘇克勇這種「待價而沽」的心態,早晚會讓他做出決定,蘇克勇不同于其他降將,他是被逼無奈之下才投降的大明,必然心有不甘。如此的話,蘇克勇還是傾向于與鄭經勾結,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永歷宣召黃宗羲、郎廷佐、方以智等內閣大臣進宮,而後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黃宗羲等人也完全同意他的想法,並提出必須馬上解決蘇克勇,否則將後患無窮。
可是大明後方空虛,無兵無將,雖然開始了「義務兵制」,但那是幾年之後才能初見成效,現在還得想別的辦法才是。
永歷和三位內閣大學士商量了兩個時辰,最後也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按照黃宗羲的說法,蘇克勇既然有不臣之心,那麼即使是朝廷宣召,他也不會進京的,而是以各種理由推月兌,除非是派人去仙霞關,奪了他的兵權,然後直接指揮他的軍隊,才能將鄭經的軍隊拒之門外。
可是千里奪帥談何容易,蘇克勇麾下有一萬多官兵,大多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只忠于他一人,要剝奪他的兵權,無異于虎穴取子,兩個字︰太難!
況且無論是黃宗羲、郎廷佐,還是方以智他們都是文臣,要在仙霞關奪下蘇克勇的兵權,不但需要勇氣,可能還需要動用武力,所以他們不可能升任。
永歷穿越以後,膽子一向很大,如今雖然可以坐享金鑾殿,但是他心中依然充滿了冒險的躁動,他決定自己去。
當然為了保護自己,還有在危機時刻能夠制住蘇克勇,洪曜和苗顯他倆必須也要隨行,有他們二人在,永歷才會覺得心中有底。
可是當永歷提出自己去仙霞關,立即就把黃宗羲等人嚇住了,等他們反應過來,一致反對永歷以九五之尊涉險,並說這不同于萬歲爺御駕親征,凶險萬分,甚至是有死無生,豈可兒戲。
不過永歷心意已決,以前曾經多次深入險地,全都能逢凶化吉,這一次去仙霞關,也未必是有死無生,于是他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由,堅持自己的想法,急得眾臣直跺腳。
君命難違,尤其是皇上一意孤行的時候,黃宗羲、郎廷佐、方以智急得滿頭是汗,方以智甚至想要以死進諫,但被永歷吩咐侍衛將方以智摁住,又示意黃宗羲和郎廷佐不要再言。
最後黃宗羲沒辦法了,只好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永歷必須先立太子,而後才能前去,否則他與郎廷佐、方以智便集體辭職,告老還鄉。
面對黃宗羲的要挾,永歷也無可奈何,只得同意。不過永歷可不想這麼快就立太子,無論是朱慈爍,還是朱慈 ,他們只有兩歲,其中任何一個小小年紀便做了太子,恐怕對他們的成長不利。何況即便是立太子,恐怕也是要立長,而永歷內心中對大皇子的母親,當今的皇後楊靈秀還心存顧忌,所以他並不打算馬上宣布冊立太子。
但是可以轉圜一下,永歷想起另一個世界中後來的滿清有幾代是將嗣位的名字藏于太和殿「正大光明」匾之後,待老皇帝駕崩,再當眾取出藏有遺旨的木盒,當眾宣讀,以使皇位能夠順利承接。
永歷也打算這麼做一次,假如自己真有不測,也好為大明留下繼承大統的皇子。于是永歷讓張千取來筆墨和空白的聖旨,讓張千在旁邊研好墨,然後自己伏案寫下了三個字,蓋上玉璽,最後親手放到一個檀木匣中,交給張千,讓他找人用梯子將檀木匣放到奉天殿的御匾之下。
同時永歷宣稱此乃可繼承大明皇位的人的名字,如果他遭遇不測,可由黃宗羲、郎廷佐、方以智三人作為見證人,並且當眾宣讀檀木匣中的聖旨,輔佐大明新君登基。
盡管黃宗羲等三位大臣面帶愁色,但見到萬歲爺的決心和準備,也好同意,並明言這是最後一次,如果恢復了江南半壁,以後永歷決不可再以身犯險。
就這樣,永歷剛與田貴妃、金鳳相見,又得分離。在安撫好三個女人之後,永歷讓洪曜準備了三匹快馬,另外下旨,派出一個游擊將軍領軍一千隨後跟進。接著化了妝,船上一套生意人常穿的衣服,在皇宮的後門騎上快馬,與洪曜、苗顯打馬加鞭,先向北,而後向西而去。
南京距離仙霞關七八百里,永歷一路風餐露宿,快馬加鞭,只用了三天,便趕到了仙霞關。
當永歷到達仙霞關的時候,發現面向浙江這邊的關門緊閉,城上旌旗招展,刀槍林立,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見此情形,永歷以為仙霞關有變,便留在關外,等待晚上與關內的「錦衣衛」暗樁聯絡。
張迪自從就任錦衣衛指揮使以來,暗中在江南各地安插探子,就是仙霞關中蘇克勇的部下,也早已發展了數個暗樁,只是他們官職低微,作用並不是很大。不過關內的一般情形,他們還是能夠探知,並能很快的由小路繞過關門,將情報送出仙霞關,交到早就等在關外的「聯絡人」手中。
到了夜半三更,從官道旁的樹林里突然響了三聲夜鶯的鳴叫,永歷知道這是關內的暗樁出來了,于是讓洪曜也學著夜鶯的叫聲,回了兩聲。
接著樹林中閃現出一個蒙面人,見到永歷,只說道︰「今夜關內查得緊,可能蘇大帥要有所決定了,就這些,沒別的事,我要馬上回去了!」
永歷擺下手,說道︰「這位朋友,慢些走,我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還請行個方便?」
那人在夜色中也看不清楚永歷的模樣,但能回應自己的肯定是「錦衣衛」派來的人無疑,于是他答道︰「你說!」
永歷說道︰「能不能幫我們三個潛進關內?」
那人「啊」了一聲,說道︰「這,恐怕很危險,關內已經戒嚴了,大街上不許任何人走動,城牆上也是加了雙倍的崗哨,你們就是進去,也沒法出來啊?」
永歷搖頭道︰「沒關系,我們只要進去就行,你再告訴我們蘇克勇的住地,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絕不連累你!」
蒙面人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好,進去以後,我把你們帶到帥府,剩下的我就不管了,張指揮令我搜集消息,可並沒有指使我做別的,你們好自為之了!」
永歷點頭答應,然後就跟在蒙面人的身後,與洪曜、苗顯一起進入了樹林,找到了一條上山的小路,走到半山腰,又從一處懸崖的縫隙中,抓著一條繩子,慢慢的下到下面的一條山路上,又走了半個時辰,才七繞八繞地進了仙霞關。
仙霞關並不大,長寬不過兩里,里邊也沒幾戶人家,大部分都是兵營。當永歷進入關內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街上除了巡邏的士兵,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蒙面人帶著永歷三人,避開巡邏隊,靠著牆邊,慢慢向中心的一座大宅子模去,過了小半個時辰,繞到了這所大宅子的後門處。
蒙面人指著後門那里十余個來回巡視的哨兵,壓低聲音說道︰「這就是蘇克勇的帥府,今夜他肯定在府內,你們不管干什麼,我都不會問,但凡事小心,保重!」說著,蒙面人也不待永歷答話,就悄悄地退後,消失在黑影之中。
蘇克勇的這座帥府也不大,不過是關內最大的宅子,故此被他佔用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院內,也很簡單,洪曜先悄無聲息地翻入院內,接著是永歷踩在苗顯的雙手之上,也借力跳上院牆,而後跳進院子,等苗顯也翻進來,三人找準方向,向著正堂模去。
此時正堂燈火通明,里邊人影晃動,永歷三人靠近窗戶,將耳朵貼著窗欞,就听見里邊有人說話,听意思肯定其中之一就是蘇克勇。
有人說道︰「大帥,時候快到了,等太陽升起,咱們就要給劉國軒回話,大帥可要慎重啊!」
蘇克勇說道︰「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
「可是大帥,大明皇帝待咱們不薄,每月糧餉按時送到,還加封大帥為伯爵,足可光宗耀祖了,如果再叛大明,轉投鄭經,恐怕會被人恥笑的!」那人又道。
「你給我閉嘴!丁四方,你不要以為你是本帥的義弟,就可以在本帥面前指手畫腳,做伯爺有什麼稀罕的,鄭經可是大營本帥做做王爺,將來就是做皇帝也未可知,誰稀罕他一個破伯爵!」蘇克勇怒道。
這時還有人狂笑︰「四哥,你就听大哥的,將來大哥要是做了吳三桂那樣的王爺,咱們都是公爵,要是做了皇帝,咱們就是王爺啦,哈哈——」
那個叫丁四方的又道︰「大哥,還是慎重點,明軍的主力都渡江北上了,等他們回師江南,咱們可就要倒霉了!」
「啪」的一聲脆響,永歷听出是某人挨了嘴巴的聲音,接著蘇克勇罵道︰「丁老四,再說喪氣話,本帥宰了你!」
另外一個人趕緊勸道︰「大哥息怒,老四膽小怕事,不要怪他!」
「哼,老四,這事由不得你,再過一個時辰,本帥就要打開城門,放鄭軍入關,而後合兵一處,進軍浙江,只要你跟著我好好干,將來半壁江山是我的,也是你的,咱們一同享天下,如何啊?」蘇克勇高聲道。
永歷听到這些,知道蘇克勇已經不可救藥,他是準備反叛了,但是他軍中好像還有人對此持反對意見,比如那個叫做「丁四方」的將領,可是心向大明的。如此的話,說明蘇克勇軍中並非鐵板一塊,只要制服蘇克勇,應該有機會鎮伏其他的將領,將軍權奪過來。
想到這里,永歷對洪曜和苗顯使了個眼色,然後洪曜和苗顯突然躍起,踹碎窗欞,飛身跳進堂內,正當蘇克勇與另外兩人準備呼救的時候,洪曜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蘇克勇的身後,掏出一把短匕,抵在他的後腰。
「不要動,動一動,就要了你的命!」洪曜狠狠地說道。
此時苗顯也制住了另外一個人,只有那個叫丁四方的不知所措地站在對面,卻沒有喊叫。
「你們是什麼人?」蘇克勇被制住以後,驚懼地問道。
「呵呵,吳江伯,朕御駕到此,還不趕緊下跪迎接!」永歷一邊呵斥,一邊推門走進正堂。
「啊!」蘇克勇和另外兩人驚訝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永歷雖然化了妝,換了衣服,但是並未失去本相,蘇克勇還是能看得出進來的這位,就是當今的大明皇帝。可是蘇克勇非常迷惑,永歷皇帝應該在幾百里外的南京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仙霞關,事前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難道他是飛來的嗎?
洪曜用匕首捅了捅蘇克勇,呵斥道︰「蘇克勇,見了聖駕,還不磕頭迎接?」
蘇克勇被人逼住,不得不躬身下跪,可就在他要蹲下的時候,忽然伸出右腳,向洪曜掃去,想要借此將洪曜掃倒,而後月兌身。可是洪曜手疾眼快,早就識破了蘇克勇的意圖,當蘇克勇伸出右腳,不待橫掃,就抬起腳往他的膝蓋踩去,就听見「卡擦」的一聲,將蘇克勇的膝蓋骨完全踩碎。
「啊——」蘇克勇發出一聲慘叫,這時就听見四周有人大喊︰「快,正堂出事了,快去正堂——」
蘇克勇疼的直呲牙,雙手抓著自己的殘腿,惡狠狠地看向永歷,說道︰「這里是仙霞關,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嗎?我要殺了你這個假皇帝!」
永歷「呵呵」一笑,說道︰「你與鄭經暗中勾結,出賣大明,罪該萬死!朕不但敢來,而且還要收了你的兵權,你要是現在悔改,朕可以留你一命!」
就在這時,衛兵撞開屋門,沖了進來,將永歷等人團團圍在中間,永歷知道危急的時刻到了,而解決危局的關鍵,就在那個叫做「丁四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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