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黑山和馬雲最初的想法,駐守惠州的清軍會死守城池,閉門不出,但是當他們接到探馬回報,說是惠州守將岳岐山領兵兩萬傾巢而出,距離明軍前鋒只有二十余里。
聞听這個消息後,黑山和馬雲都是一愣,沒想到此從出兵福建、進入廣東以來,沿路的鄭軍也好,清軍也罷,無不望風而逃,怎麼到了惠州地界,情形就來了個大變化,清廷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潮州守將竟敢出城迎擊大明「第二軍團」,那個叫做岳岐山的,難道是個愣頭青嗎?
可是不管怎麼想,清軍就快與明軍遭遇,黑山和馬雲收拾心情,趕緊研究對策。所謂知此知彼,百戰不殆,對于岳岐山,他們了解不多,但是其所領兵力大概在兩萬左右,幾乎全部是廣東兵。
「廣東兵?」馬雲莫名其妙地驚叫一聲。
「你咋啦?難道廣東兵很能打嗎?」黑山奇道。
「不,不」馬雲連連擺手,繼續說道︰「我在江西的時候,就听說過廣東兵,傳言那些綠營兵有個綽號,叫做‘泥鰍兵’。」
「泥鰍兵?啥意思?」黑山很是好奇。
「泥鰍兵就是滑不留手的意思,據說廣東綠營兵有‘三不’,還有‘四好’,當官的管不住,故此叫做泥鰍兵。」馬雲解釋道。
黑山在福建做過山大王,但是他對廣東並不是很了解,畢竟隔著南嶺那座綿綿大山。而此時的廣東也是和華夏的其他地域不同,按照永歷對廣東的了解,廣東是既開放又封閉。因為廣東地處南部沿海,有澳門這個窗口,故此洋人們都喜歡到廣東來做生意,就是廣州這座首府的大街上,也經常能看到洋人。受此影響,廣東人的生活和思想很是開明,對新鮮事物都很感興趣,也能夠接受。
但是因為滿清南下,大批的北方漢人南下來到廣東,由于對滿人不信任,還有對大明的留戀,前些年廣東幾乎是連年爆發反清起義,遭到了清廷和尚可喜的殘酷鎮壓後,廣東人變得謹慎起來,甚至是有些封閉,對于廣東以外的華夏人越來越缺少好感。
以上這些,都是馬雲從萬歲爺那里听來的,以往永歷在廣東和井岡山之間沒少往來,為了明軍的軍費可是絞盡了腦汁,所以他對廣東還是很了解的。
另外馬雲對廣東綠營兵也是知道一些,歷數交過手的各省綠營,可能就只有廣東綠營最為不堪了。先說江西綠營,多是身世清白人家的子弟,戰力還算可以;再說江蘇綠營,繼承了江北四鎮的好勇斗狠,戰力更是不凡;還有河南綠營,雖然戰力不行,但是人家起碼能吃苦耐勞。
可就是廣東綠營,讓人不敢恭維,所謂的「三不」和「四好」就能說明問題。「三不」分別是「不听話」、「不守紀」、「不打仗」,前兩「不」好理解,這「不打仗」說的是廣東綠營兵對打仗深惡痛絕,只要是听說要打仗,不是裝病就是開小差,唯恐上陣丟了自己的小命。
還有「四好」,就是「好吃、好喝、好嫖、好賭」,沒有他們不敢吃的,比如貓和老鼠;還有喝酒就醉,醉了就鬧事;「好嫖、好賭」是所有綠營兵的通病,廣東綠營只是更勝一籌而已,尤其是賭,綠營之中公然設有賭局,有當官的坐莊,就是外人都可以進營賭一把,好賭之風可見一斑。
如此「三不」、「四好」的綠營軍戰力肯定不行,但平南王尚可喜也是沒有辦法,當年跟隨他從北方而來的老部下們都已年事已高,而且由于久居廣東,新一代與廣東本地人已沒有太大的區別了,而且仗著父蔭,都成了紈褲子弟,更加對參軍打仗避若如虎。
廣東本地良家子弟根本不願意當兵,礙于清廷的法度,尚可喜又不敢公然抓丁入伍,只好招募那些地痞無賴當兵,故此廣東綠營兵的戰力最為低下。
就是如此,惠州守將岳岐山竟然敢領兵出戰,讓馬雲吃驚不小,還以為對方有什麼依仗,或者故意布局,引誘明軍上鉤。
于是馬雲向黑山建議,明軍後撤二十里,以避其鋒芒。當明軍退到一個叫做「圓墩」的地方,而後依山扎營,此地有座東西走向的大山,山下是一條寬闊的官道,地形並不復雜,馬雲這才不擔心對方會使出什麼陰謀詭計。
半天之後,清軍也趕到了此地,而且是馬不停蹄地追趕過來,這讓黑山和馬雲又是一愣,都尋思廣東綠營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驍勇善戰了,明軍撤退,他們竟然敢追過來,難道他們不知道兩萬對三萬是有差距的嗎?
其實岳岐山當然知道進入明軍的兵力,但是他早就被自己的「遠大前途」沖昏了頭腦,尤其是听了副手何德彪的話以後,更是將東來的明軍視為草寇一般,不堪一擊。
何德彪原來接替了岳岐山做了虎門總兵,後來虎門炮台被南海船隊炸毀後,尚可喜差點要了他的腦袋,只是岳岐山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替他求了情,這才饒了他的命,不過官職是一擄到底。
後來岳岐山被調任潮汕總兵,其實那時候潮汕早就丟給了鄭經,他也只能在惠州駐扎,以防鄭軍繼續西進。等岳岐山來了惠州,這才想起閑斌在家的何德彪,于是通過尚之信的關系,說動了尚可喜,讓何德彪也來惠州,協助自己。
何德彪此人志大才疏,就好空講,但是他卻對岳岐山的胃口。因為尚可喜曾經處置過他,他可是懷恨在心,便暗地里不住地鼓動岳岐山,讓他培養自己的勢力,早晚取而代之。出兵迎戰明軍,這個主意就是何德彪出的,岳岐山竟然采納了。
當岳岐山和何德彪領軍到達圓墩,望見明軍已經依山扎下大營,而自己的部下因為急于趕路,早就人困馬乏,尤其是那些「兵油子」們,如果不是竭力鎮壓,他們早就腳底抹油了。
于是岳岐山下令在明軍大營對面五里處安營扎寨,對于這個距離,岳岐山自認比較安全,無論是火銃還是弓箭都難以打到這麼遠,而且還可以隨時監視明軍的動向。
第二天一早,何德彪便到中軍大帳找岳岐山,提出即刻出營向明軍發起挑戰,要在戰陣上與明軍一決勝負。
岳岐山現在心里也有些嘀咕,他知道惠州清軍不過是兩萬人馬,而且戰力實在不敢恭維,自己被何德彪鼓動,冒險出戰。沒想到明軍退避三舍,沒有與自己交戰,如果此時主動挑起戰事,那麼自己有多少勝算呢?
想到這里,岳岐山反而猶豫不決了,他知道打勝固然可以加官進爵,可要是敗了,自己恐怕就是萬劫不復了。
正因為如此,岳岐山並沒有答應何德彪馬上開戰的請求,反而下令加固營盤,準備固守。
看到清軍氣勢洶洶地追來,黑山和馬雲心里沒底,事情反常得很,所以采取了避讓的辦法。退到此地後,他們發現清軍又按兵不動了,這讓他倆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黑山就不信邪,他主張立刻對清軍發起進攻,哪怕是試探也好,可以查明清軍的實力和意圖。但是馬雲則不同意這麼做,他認為此時打草驚蛇並不明智,還是以靜制動的比較好。
就這樣,明清兩軍竟然少有的出現了默契,兩軍大營相距不過五里,明軍的大炮可以由高地發射,射到清軍大營絕對沒有問題,但是明軍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繼續固守自己的大營,就連巡邏隊都很少出動。圓墩這個方圓不過二十幾里的小地方,一下聚集了五萬多大軍,竟然能如此平靜,著實讓人感到怪異。
不過明軍雖然表面上按兵不動,但是暗中不少探馬已經被派出去,或者是晝伏夜出,或者是喬裝成當地百姓,四處偵察惠州清軍的動向,甚至惠州以西至廣州這一段,都有明軍的探子活動,為的就是弄清楚清軍實力如何,還有他們的企圖。
三天之後,岳岐山正在營中和何德彪閑談,突然有人來報,說是平南王大王子尚之信來了,請岳岐山快出去迎接。
岳岐山一听尚之信來了,心中就開始叫苦,這位爺怎麼來了,難道他上次還沒折騰夠嗎?
但是沒有辦法,不過怎麼說岳岐山可是人家提拔起來的,飲水不忘打井人,何況人家可是大王子,也許將來就是平南王,還是輕易不能得罪的。于是岳岐山與何德彪馬上趕出去迎接,但見到尚之信後,沒想到立刻就遭到了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
尚之信罵岳岐山懦弱無膽,畏敵不前,坐失良機。罵完之後,讓岳岐山立刻出兵與明軍決戰。
岳岐山听後,腦袋都大了,立刻發兵去攻打一座硬實的大營,而且對方的兵力還比自己多出一萬,這不是去送死嗎?當初自己從惠州出兵,也是頭腦一熱的結果,沒想到這位爺比自己還要冒進,人剛到此地,就要出兵開戰。
不過岳岐山轉念一想,心中明白了,如今廣州城內大王子尚之信和二王子尚之孝為了嗣子之位正斗得不可開交,尚之信上次領軍進攻江西鎩羽而歸,在老王爺的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現在他趕來惠州,要領軍出戰,肯定是想借機翻盤。
再說明軍也未必那麼可怕,自己領軍由惠州而出,明軍也不是退避三舍了嗎?這說明明軍不過是一只紙糊的老虎,沒什麼可怕的,如果主動出戰,也不見得沒有勝算。何況大王子如此的堅決,肯定是在廣州被逼急了,不然也不會心急火燎地趕到此地。既然如此,還是出兵吧,反正這一仗早打,晚打都一樣。
正是基于這種考慮,岳岐山立刻下令出兵,但並不是兩萬兵馬全部出戰,而是留了五千兵馬在大營防守,以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清軍出營以後,尚之信、岳岐山、何德彪分別率領左中右三路人馬,每一路都有五千人,同時向明軍大營殺去。這三路人馬中,不但分別有上百火銃手,而且還有五門紅夷大炮作為支援,準備自東西北三個方向進攻明軍大營,妄圖將明軍全殲,或者是趕到後山上去。
三路清軍速度很快,在己方大炮的轟鳴聲中,不長時間便沖到明軍大營,大營之內萬箭齊發,好在清軍早就準備好了盾牌,故此損失不大。
很快清軍就由被炸開的缺口處沖進明軍大營,但營中已是空無一人,遠遠的能看到上千個弓箭手正在向後山逃去,慌亂之中,很多弓箭手將戰弓和箭矢都丟棄在地上。
「啊,哈!」尚之信意氣風發,他沒想到進攻如此順利,接下來就該乘勝追擊了。于是尚之信揮劍直指後山,大喊道︰「小的們,給本爵沖啊,打勝了,本爵重重有賞!」
听到尚之信的「賞」字,清兵們更有勁頭了,人家可是大王子,說話算數,要是打了勝仗,獎賞肯定是少不了的,數千清軍由中營而入,向著明軍逃跑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何德彪所領的左路人馬也沖進了明軍大營,與尚之信合兵一處後,也向後山而去。只有岳岐山忽然感覺不對,明軍總共可是有三萬人馬,怎麼大營中才幾千弓箭手,其他人呢?正因為他狐疑不決,所以進軍的速度並不是很快,被尚之信和何德彪的人馬追上山的時候,岳岐山的人馬才到明營的大門處。
忽然「轟,轟」槍炮聲驟起,從山上有十余顆鐵疙瘩扔了下來,掉到清軍人群中就炸開,緊接著,上百桿火槍不知從那里冒了出來,「呯呯啪啪」之後,正要爬山的幾十個清軍被射中倒地。
「殺啊——」山上傳來一聲巨吼,上萬人由上而下,如猛虎般撲了下來,清軍猝然間暈頭了,嚇得調頭就跑。
「不許跑!給本爵沖啊!」尚之信怒吼道。他可不想到手的勝利丟了,對方有火銃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也有,而且是有四百余支,都是西洋貨,肯定比明軍的強。
尚之信只是井底之蛙而已,廣東清軍還從來沒有與大明正規軍交戰過,起碼是沒有和主力軍團打過仗,否則尚之信也不會如此自信了。他以為憑借廣東綠營的火器,即使兵力少于對方,但戰力也未必不如對方,這才是他的底氣所在。
三百清軍火銃手自山下一字排開,在軍官的命令下,正準備對沖下山的明軍射擊,山上的明軍火槍手卻先對他們來了一輪齊射。
火銃手和火槍手只有一字之差,但因所用火器不同,實力有很大的區別,雖然廣東綠營用的是西洋火槍,但是射距也不過一百五十步,但是明軍的新式火槍,射程卻達到了二百步,而且彈丸是用鉛塊做的,殺傷力更大。
如此差距便顯現出來,清軍火銃手以為明軍的火器營打不打自己,但沒想到還沒等射擊,便被明軍的火槍打的七零八落,難以再形成攻擊之勢。
「跑,打不過啊,快跑吧——」廣東綠營的「光榮傳統」又一次被發揚出來,盡管當官的竭力制止潰逃,但是一旦有人不顧軍令,那麼其他人很容易丟掉士氣,跟著逃跑。再說廣東綠營兵一向不把軍令當回事,明軍都沖下山來了,還有不逃的道理?
一場大潰逃開始了,亂兵夾裹著尚之信和何德彪一起向北方逃去,當逃出明軍大營,尚之信終于可以緩口氣。這時他想到自己還有十余門大炮,如果集中到一起轟擊明軍,也許就能反敗為勝。
于是尚之信命何德彪將十余門紅夷大炮集中起來,一字擺開,正準備向追來的明軍開炮。突然山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數顆巨大的炮彈緊接著砸落下來,很巧的是其中一顆炮彈正好落在清軍炮兵陣地的火藥箱上,立刻引起了威力巨大的殉爆,連帶著那十余門大炮和上百個炮手也一起飛上了天空。
「啊——」尚之信懵了,火銃不如對方遠,就連大炮也不如對方,傳言中明軍的火器犀利,現在看來不是假的,可是自己怎麼就傻乎乎地跑到這里,硬是要往明軍的刀下撞呢?
現在尚之信後悔死了,其實後悔的不只他一個,岳岐山看到尚之信和何德彪兩路人馬不敵山上的明軍,他是第一個見機逃走的。在回大營的路上,心里還不住地咒罵尚之信和何德彪,罵他倆輕敵冒進,不然也不會遭此大敗。其實他倒忘了,自惠州出兵,最初可是他自己的主意。
這時,尚之信的十余門大炮已盡數被毀,明軍的大隊人馬也沖了過來,清軍不待重新整軍,又開始亂哄哄的逃跑了,當然還可以退回大營之中。
等尚之信和何德彪領著敗兵退回大營,岳岐山已經身在營中了。尚之信見到岳岐山,就開始訓斥,說岳岐山畏敵不前,導致大敗,將這次戰敗的責任都算在了人家身上。
岳岐山有心爭辯幾句,可想想又算了,人家是大王子,又是自己的「恩主」,其實就算將來追究起來,尚之信也不會真的把自己推出去,畢竟自己算是他的第一號心月復大將,以後還得靠自己幫他撐起門面。
何德彪也在那里琢磨,剛才大王子發怒訓斥岳岐山,顯然是對他很不滿意,如此一來,自己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正當這三人以為退回大營,就平安無事了,各想心月復事的時候,忽然听到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傳來,好像是炮彈飛落時的聲音。
「快,躲起來,是明軍的大炮!」岳岐山最先反應過來,急忙四處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啊」尚之信嚇得抱住腦袋,四處亂轉,直到岳岐山把他拽出大帳,撲到在地上,一顆炮彈從天而降,將大帳炸得粉碎。
好半天之後,岳岐山先爬起來,看到營中有幾個地方因為中彈已經起火,綠營兵們也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忽然想起何德彪來,急忙喊道︰「何德彪,何德彪?」
「我在這里!」一個腦袋從大帳附近的水缸里冒了出來,正是何德彪,原來他跑的最快,比岳岐山還快。
「媽的!」岳岐山暗罵一聲,心想︰剛才明軍的大炮還在半山腰上,現在怎麼就打到自己這邊來了?不可能這麼快下山吧,難道是明軍的大炮可以打到這里?那可是整整六七里地啊!
想到這里,岳岐山更加害怕了,急忙呼喊道︰「撤退,趕緊向西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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