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信經過長途跋涉,再加上氣血攻心,不暈倒才怪了。而這個時候,城內王宮里的尚可喜也好不到那里去,正瞪著血紅的眼楮,惡狠狠地盯著面前跪下的十幾個文官武將。
「廢物!讓人家牽著鼻子走,虎門炮台都被拆掉了,本王的水軍也沒了,廣州怎麼保?要是鄭經的水軍打不過怎麼辦?為什麼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說著,尚可喜看向了人群中哆嗦最厲害的一個矮瘦的文官。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鄭經的水軍都到虎門了,還一點消息也有沒有,來人,將那個廢物——左強,給本王抓起來,關進水牢,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許放他出來!」尚可喜指著他厲聲叫道。
過來兩個侍衛,夾起那個矮瘦文官就走,也不管他哀嚎求救。
尚可喜接著說道︰「咱們的探子都是飯桶,告訴他們,如果下次再干不好,以後就不要再吃飯了,至于打探消息這個事,就交給胡先!」
跪著的人群中一個高瘦的文官聞言也是一哆嗦,本想拒絕,可是他哪敢啊,只好硬著頭皮點頭道︰「多謝王爺栽培下官!」
「嗯,雖然鄭經的水軍已經撤走了,但不能保證對方還會回來,既然虎門總兵沙克爽戰死了,那麼就由副總兵何德彪官升一級,做總兵。」
何德彪一听,渾身也是一哆嗦,其實這次虎門失手,他是僥幸沒有在虎門炮台內,正在廣州籌辦糧草,否則他不像總兵沙克爽一樣戰死,就得因臨陣潰逃而被砍了腦袋,所以心中一直暗叫好運。不過他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如果放在以前,「官升一級」,不得把他樂死,可是現在世道越來越亂,那天鄭經的水軍說不一定又要打回來,自己還能跑得了嗎?
不過由不得何德彪不干,在尚可喜銳利的目光中,何德彪趕緊謝恩,並表示誓死守衛虎門炮台,以拱衛廣州城。
尚可喜正要繼續說話的時候,一個傳令官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呼道︰「王爺,大王子在東門口暈倒啦——」
「什麼?」尚可喜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王爺,隨軍郎中已經看過了,說是大王子因為連日奔勞,體力不支,所以才氣血上涌,暈過去的,現正在救治。」傳令官解釋道。
听到這個,尚可喜雖然不喜大兒子,不過在心中也放松下來,畢竟是自己的大兒子,如果因為鞍馬勞頓,而有個「三長兩短」,不得被人家笑話啊!
「派人去將大王子接進城,至于城外的軍隊暫時在城東安營休整,另外給潮州知府、汕頭總兵送信,告訴他們,死守潮汕,不然提頭來見!」尚可喜馬上做出了決斷。
緊接著傳令官出去報信,而尚可喜揮揮手,將大堂的文武官員揮退,然後自己走向後堂,慢慢思考對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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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門炮台被攻陷,這是虎門炮台建成後,將近一百年來從來未有過的事情。當然不是虎門炮台如何的固如金湯,而是尚可喜安置在炮台上的十門「紅夷大炮」足以威脅任何敢侵犯虎門的船隊。
那麼虎門是誰攻破,怎麼攻破的?原來在八天前的凌晨,虎門守軍還向往日一樣,準備開放碼頭,迎接送往的時候,突然看到東方日出的海面上,出現了無數的小黑點,由遠及近,等到完全看清楚的時候,嚇得站崗的清兵差點尿到褲子里,原來海面上的小黑點,是無數條大小船只,為首的竟然是一條從未見過的「特大號」帆船。
哨兵們愣了片刻,等到要敲鐘報警的時候,大號帆船已經沖到了碼頭附近,並且轉向後,用右舷一側對著炮台,船壁上的炮口全部打開,至少二十門大炮顯露出來,在船上傳出的一聲吼叫後,二十門大炮一起轟鳴,震耳欲聾。
「啊——」炮台上立刻火光沖天,煙塵迭起,無數慘叫聲撕破晨曦,就連三座按有「紅夷大炮」的炮台,也被巨大的炮彈摧毀了。
此時虎門總兵沙克爽正在摟著小妾酣睡,昨夜先是玩了半宿牌九,然後「大殺四方」後,又與小妾「折騰」一番,直到四更天,才昏昏入睡。
當听到窗外傳來的爆炸聲,沙克爽還是馬上驚醒了,立即起身就要穿褲子,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撞開了,從外邊跑進來一個慌張的人。沙克爽定楮一看,原來是參將元福,急忙問道︰「外邊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大人,不好啦,碼頭外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無數的船只,其中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正用二十門‘紅夷大炮’轟擊炮台!」元福答道。
元福顯然是見多識廣,竟然看出了襲擊炮台的大船就是西班牙人的大帆船,不過他不知道這種帆船不單西班牙人會用,即使是英格蘭、尼德蘭、法蘭西等國也有這種「三桅帆船」,只是數量少一些而已。
沙克爽也耳聞過「西班牙大帆船」,更知道那大船如同海上移動的炮台,船上最多可以裝上三四十門大炮。「難道是西洋人攻來了?」沙克爽如此想。
「看清楚是什麼人了嗎?」沙克爽邊問邊穿衣服。
「船上的旗幟是鄭經的,肯定是福建南下的鄭經水軍,听說他們正要攻打潮汕,沒想到跑到這里來了,總兵大人,我們怎麼辦啊?」元福急問道。
「頂住,一定要頂住,傳令炮台給我使勁地打,還有下令水軍,準備出擊!」沙克爽說道。
「水軍出擊?大人這可是不得,敵人的船鋪天蓋地,我們打不過啊!」元福勸道。
沙克爽何嘗不知道自己出動水軍與對方硬踫硬是「找死」,可是如果不這樣,將船只留在港口內,一旦對方消滅了岸上的炮台,那麼港口內的船只就是對方的靶子啦。
「水軍必須出擊,配合炮台攻擊敵人,何德彪不在,炮台上就交給你了,我去指揮船隊出港。」沙克爽說道。
元福一听,淚水差點流了下來,他知道如果率領港內一百來艘小船出擊的話,在對方數倍于己的船隊攻擊下,基本上是有死無生。
「大人,讓我去!」元福梗咽道。
「不,還是我去,馬上準備!」沙克爽朗聲道。
就在海上的船隊摧毀了第五個炮台之後,虎門港口內終于沖出了上百艘中小型戰船,多數都是中式的艨艟戰船,船上也有小炮,不過數量很少。
沙克爽站在稍微大一些的一艘戰船的船頭上,眼楮盯著海面上的「鄭家船隊」,高聲喝道︰「擂鼓,升帆,沖過去!」
接到命令的傳令官,立即用手中的彩旗打出旗語,而後以旗艦為首,上百艘戰船向海面上的船隊沖去。
海面上的船隊,海船上的大炮大多按在船舷上下,所以在轟擊炮台的時候,成縱隊依次向炮台轟擊。在見到港內的清軍船隊沖出來後,「鄭家船隊」馬上改變航向,轉舵向左,改變炮口方向,開始轟擊沖過來的清軍船隊。
「鄭家船隊」巨大的旗艦位于船隊的首位,率先向左轉舵,于是在清軍船隊沖來的時候,已經劃了一個弧形,又一次將左舷的炮口對準了清軍船隊。
「轟——」二十門大炮一起開炮,接著就在清軍船隊附近的海面上炸起巨大的水柱,有一艘艨艟戰船稍微突前一點,很倒霉地挨上了一下。因為艨艟戰艦船板是木制的,而且上層甲板和下層甲板之間空間並不太大,所以這枚炮彈擊中上層甲板後,又將下層甲板砸開,海水立刻隨之涌了進來,不過片刻,這艘船就沉入了海底。
「快,插入敵群,準備接舷登船!」沙克爽吼道。他知道自己的船隊無論是大小、數量,還是火力都不如對方,但是船上卻載有幾十個清兵,只要能與對方接舷交戰,就有可能殺光對方的船員,從而佔領對方的船只。
不過「鄭家船隊」顯然是知道沙克爽的意圖,在清軍船隊付出十余艘戰船被擊沉的代價後,冒死接近的時候,「鄭家船隊」突然升帆,向東駛去。
「追,不要跑了他們——」沙克爽突然下了一個令人「提心吊膽」的命令,傳令官一怔之後,還是按照了。
沙克爽為什麼敢追上去,因為他發現對方除了具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外,其余的船都是小于艨艟的小船,船上只能載有十余人,而且也沒有大炮之類的火器。既然如此,何不趁機追上去,只要能圍住那條「西班牙大帆船」,登船後必然會俘獲那條大船。只要能得到那條大船,這可是大功一件!
于是沙克爽指揮著船隊追了上去,升滿了風帆,開動了船槳,全速向東追去。
珠江口相當地寬闊,寬闊到如同海面一樣,沙克爽指揮著旗艦「一馬當先」,卻忽視了珠江口的兩側。就在追出七八里之後,沙克爽旗艦上的瞭望手忽然發現船隊兩側分別出現了一列船隊,正慢慢的貼上來。
「大人,左右兩舷出現了敵方船隊,船只很大!」瞭望手喊道。
沙克爽聞言,趕緊跑到左舷去看,看到的是三十余艘各式大船正向中間靠攏,連同右舷的船隊已經將自己包圍了。另外最讓沙克爽恐懼的是,他看清楚了,對面的船上都裝有大炮,雖然不及「西班牙大帆船」上的炮多,但每艘船上至少都有五門大炮。這個時候,被追擊的船隊也掉過頭,以「西班牙大帆船」為首,迎面而來。
「啊,撤退——」沙克爽撕心裂肺地吼道。此時他終于知道自己上當了,被對方引誘出虎門炮台,在寬闊的珠江口海面上設下埋伏,而自己正好跳進了這個陷阱之中。
可是一切都晚了,沙克爽的船隊很快就被包圍了,無論是炮戰也好,還是接舷戰也罷,清兵們不是船毀人亡,就是統統被殺光。而最先沉入海底的就是沙克爽的旗艦,當然還有沙克爽,原因是他的旗艦被比自己大一倍的「西班牙大帆船」攔腰撞斷,海水頃刻間吞沒了旗艦,沙克爽連同旗艦一起沉入了海底。
一個一百零三條大小戰船,共三千四百余清兵,除了俘獲的三十余條戰船外,全部被消滅,這也宣告尚可喜唯一的水軍全軍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