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輔臣從來都很惜命,他得到小康熙給他的聖旨,命令他在三日內趕到洛陽北門外,而且不得引起明軍注意,故此這一路上,他率領兩萬騎兵,晝伏夜出,風餐露宿,在晚上行軍的時候,還不能降低行軍速度,緊趕慢趕,這才在三日之後趕到了洛陽北門外,然後全軍隱藏于一片樹林之中。
其實從潼關到洛陽的這一路上,有不少的明軍探馬活動,他們不可能不發現一些異常之處,比如騎兵走過之後留下的馬蹄印,或者沿途的百姓也可以告知清軍的動向。但是永歷和方孝玉事先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得到,不是明軍的探馬都是廢物,而其實情是明軍的探馬大部分都已經遇害,十不存一了。
後來有逃回來的探馬稟報,他們在潼關通往洛陽的道路上發現了很多騎兵行進的痕跡,肯定有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隊伍向洛陽而去,于是他們相繼返回報信。但是就在回去的路上,他們都遇到了一隊明軍騎兵,先是引誘他們靠近說話,然後趁其不備,猝然發難,將大部分探馬殺死,最後只有少數幾個探馬僥幸逃月兌。
不過能活命的幾個探馬卻也不能馬上回去報信,在去洛陽的必經之道的各個路口,都有喬裝的清軍堵截,使得僅剩下的幾個探馬幾乎全部損失,最後只有一個探馬繞了很遠的路,避開大路,走小道,這才回到洛陽,可此時什麼都晚了,王輔臣的騎兵已經殺進洛陽城。
為什麼清軍會將明軍的探馬幾乎一網打盡?這是因為清軍之中有一個熟悉明軍偵查套路的人,那就是投靠清軍不久的河南錦衣衛千戶——陸建山。
逃回去的探馬認出了喬裝明軍的清軍之中有一個人非常像陸建山,而此人還是那隊清軍的指揮官,所以可以肯定,截殺明軍探馬的就是陸建山,不是他,不會再有其他人能做到這點。
永歷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回到洛陽城內的第二天早晨,經過一夜的征戰,方孝玉已經率軍收復了大半個洛陽城,但是當他率軍進攻北門的時候,遭到了王輔臣部陝軍的頑強抵抗,直到現在也未能將北門奪回來,兩軍依然在交戰廝殺之中。
洛陽北門不時可以傳出「轟隆」的爆炸之聲,明軍的炮隊已經連夜趕到那里,對北門展開了狂轟濫炸。
在明軍的猛烈轟擊之下,防守北門的陝軍損失慘重,他們都是原來的騎兵,此時放棄了戰馬,上了北門城牆。城牆對內沒有城垛,明軍的火器又非常犀利,連弓箭手也是數倍于陝軍,故此城上的陝軍損失慘重,而且北門的左右兩側城牆上,也有明軍繞過去,進行左右夾擊。
可是陝軍已被圍困在北城牆,他們的背後就是城外,想要逃命,除非是跳下城牆,結果只能是摔死,所以在絕境之中,陝軍卻爆發了強大的忍耐力,死守城牆,與攻上來的明軍如同拉鋸一樣爭奪,死戰不退。
方孝玉就在城下,距離北門不到二百步的距離,他的身後就是趕來支援的炮隊,五門新式大炮已經一字排好,隨時都可以開炮。
他身邊的一個炮兵營長焦急地看著激戰的城頭,突然對方孝玉說道︰「方大帥,先把進攻的兄弟們撤下來,這樣下去,兩敗俱傷啊,讓兄弟們開炮揍他們,下官保證兩輪齊射,就能將城牆上的清兵轟成渣!」
方孝玉卻擺了擺手,說道︰「不,我們不能開炮,炮彈可以殺傷敵軍,可是也能毀掉城牆,一定要保護好城牆,不然等城外的數萬清軍攻城,我們如何守住?」
听到主帥如此說,那個炮兵指揮官不再好說什麼,只好退到一邊,看著城牆上的激戰,雙眼仿佛要冒出火來。
城牆上的明清兩軍都發了瘋,上城的甬道上擠滿了明軍官兵,而城牆上則是密密麻麻的陝軍,他們組成了一道又一道人牆來阻擊登上城牆的明軍,當一排陝軍損失殆盡之後,後邊的一排立刻補上。
王輔臣的軍隊號稱是「關寧軍」的精銳,其實無論他本人也好,還是他的軍隊,與「關寧軍」並不是一脈相承,他也並不是吳三桂自山海關帶出來的將領,而是山西大同總兵姜瓖的部將,人送綽號「西路馬鷂子」,後來被吳三桂收買,暗中與吳三桂勾勾搭搭。
不過王輔臣善于練兵,尤其是訓練騎兵頗有心得,故此他手下的騎兵都是馬背上的善戰勇士。自從他做了陝西提督之後,他大力經營自己的軍隊,訓練出了參萬騎兵,雖然後來在安徽被殲滅將近一半,但回到陝西後,很快又恢復到了原來的兵力。
王輔臣的陝軍大多都是陝西人,陝西少地多旱,很多走無出路的當地男人只好當兵,靠著微薄的餉銀倆養活全家,所以王輔臣根本不愁兵源。這次東進河南,王輔臣率領的軍隊達到了六萬人馬,除了兩萬騎兵之外,還有將近四萬步兵,兵力之強大,不亞于在徐州清軍主力。
明軍投鼠忌器,不能使用大口徑的大炮,但是小口徑的小炮和火槍、弓箭等卻可以使用,不過城牆上的清軍也不是笨蛋,當明軍的火槍營展開攻擊的時候,他們利用城牆上囤積用來守城的盾牌或者滾木礌石堆積成一道防御陣地,當明軍的遠程射擊開始之後,他們就躲入盾牌後邊,使明軍的火器和弓箭難以奏效。
城下的方孝玉看著焦急,這已經是第五次攻擊,依然被城牆上的清軍擋了回來,退回來的明軍官兵回到距離北門不遠的民居之中休息。
方孝玉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天色大白,一輪紅日升起了半尺高,再看城牆之上,人影晃動,硝煙裊裊,清軍正在利用短暫的休戰期重新不防。
「怎麼辦?」方孝玉喃喃地自問道。
這時,一個傳令兵騎快馬從北街的盡頭跑了過來,到了方孝玉近前,然後跳下馬,對著方孝玉喊道︰「大帥,小的有事稟報!」
方孝玉點頭道︰「嗯,什麼事?」
傳令兵答道︰「回大帥,城東出現數萬清軍,正在準備攻城的器具,城南的滿蒙騎兵也調動了,他們在距離南門七里的地方按下大營,城西也有清軍出現的跡象——」
「好了,告訴我,現在皇上在哪里,他的安全可曾有人保護?」方孝玉如此問道。
「回大帥,皇上正和毛將軍在東門布置防守,剛才小的也見到皇上了,他老人家讓小的告訴您,必須盡快奪回北門,城東的清軍有可能會迂回到這里與北門的清軍會合!」傳令兵答道。
「啊」方孝玉暗自驚呼,他早就知道四面的清軍會趁機壓上來,將洛陽圍住,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偃師的四萬綠營兵出現在城東,那麼再加上城南、城北的清軍,韃=子和綠營兵將達到六萬余兵馬,而城內的明軍經過連續作戰,和昨夜的兵變之後,一共才不到三萬人馬,那麼接下來的守城戰,對明軍可就不利了。
想到這里,方孝玉又問道︰「有沒有方美玉將軍的消息?」
傳令兵答道︰「這個還沒有,不過皇上已經派人出城去尋找方將軍了,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方孝玉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說道︰「嗯,你辛苦點,再回到皇上的身邊,有什麼消息,立刻送回來,還有告訴陛下,就說我一定會在兩個時辰內拿下北門,否則軍法處置!」
盡管傳令兵還想說什麼,但是軍令如山,他也知道自己位微言輕,便不再說話,轉身上馬,向東城奔去。
傳令兵走後,方孝玉走向附近的一個四合院,此處的居民已經撤走,便被明軍借用,成為暫時休整的地方。
四合院里有很多官兵,傷兵都在房屋內,其他的官兵則只能在天井或者空地休息,隨便將自己的衣服墊在身下,然後躺在地上就睡,鼾聲一片。
方孝玉走進去後,不忍心打擾他們休息,正要退出來,就听到屋內有人正在辯論,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有人喊道︰「不就是一塊破布嗎?為什麼不能用?你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傷兵們沒有包扎的紗布,血流不止嗎?」
接著又有人辯駁道︰「我怎麼忍心啊?你以為我不著急嗎?可這塊布是這間屋子主人的,沒經過同意就擅自拿人家的東西,是違反軍紀的,你明不明白?」
「我掏銀子,行不行啊,大哥?」第一個***吼道。
「這個,這個——」另一個人不知如何回答了。
這時,方孝玉走過去,推門而入,屋子里邊的人都認得方大帥,見是大帥親臨,凡是能站立的紛紛要躬身施禮。
方孝玉進了屋子以後,首先聞到的就是刺鼻的藥味,在掃視一眼,看到屋子的里外間的地面上鋪滿了木板,而木板上躺著的是傷兵,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數,此時都在小聲的***著,情緒上比較穩定。
有一個渾身血污的人躬身施禮,說道︰「大帥,您來啦!」
方孝玉一看,也認識,眼前這位就是自己從第一軍團帶來的一個軍醫官,名叫商百藥,醫術非常高明。
商百藥的身邊,還站立著一人,年紀不大,眼楮卻炯炯有神,方孝玉對此人並不認識。
方孝玉問道︰「怎麼了?」
商百藥答道︰「大帥,我們的紗布不夠了,兄弟們沒有紗布止血,正巧第四軍團的軍醫官戴雲在這戶人家找到了兩匹白布,可是——」
方孝玉點下頭,說道︰「我知道了,老百姓家的東西不許隨便拿,否則就是違反軍紀,不過我們還是可以買的,這樣,讓軍需官拿雙倍的錢,這戶人家沒有人在,就把銀子留在他家里。」
事情得到了解決,傷兵們立刻有了包扎用的繃帶,而且還有富余,又給別的傷兵點松了過去。
就在方孝玉巡視完之後,他又略微消息了一下,然後召集自己手下團營級軍官開會,準備商討如何攻下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