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瓜一分子 正文 000 在中國,有一位女神叫玄女

作者 ︰ 兵熊熊將熊熊

西元1976年10月31日,重陽節。這一年對于中國人來說是一個沉重的回憶,數十年後的今天,那些曾經經歷過這些沉重的人回憶起來,言語中可能頗多玩味,但正當那個時候,舉國上下也沒有幾個人來紀念這一道教節日。正午,湖北省隨州縣歷山鎮南邊的一個半山腰的山洞里正飄出淡淡的輕煙。一個瘦長的身影正在往一個火堆里送一件奇異的衣服。衣服肯定不是棉麻的,從焚燒時落下的灰燼看也不是什麼化縴材料。厚厚的,但是看得出很輕,空氣中還飄來淡淡的清香。這件樣式古怪的夾衣看樣子是給祖先的冬衣了,這已經是很久都沒有看見的習俗了。

那祭拜的人雖然樣子很恭敬地在念著一篇拗口的祭文,但同樣明顯的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探查周圍的環境上,他在防備著什麼人,或者,東西。

戒備心很重的祭拜者終于完成了任務,他沒有像普通人那樣磕頭,只是行了一禮,直起身來。這個人好高啊,就是今天,七尺多高的人還是很少見的,何況三十年前,而且看起來者還是個老頭。高老頭四下看了看,眉頭一皺,手優雅而飛快地動了幾動。突然間,平地里刮起一陣旋風,雖然聲勢不大,但也足夠卷起那還冒著青煙的火堆,一蕩一蕩地飛出山洞,飛散在萬里無雲的空中。高個老頭拂了拂褲子,很自然地把手背到背後,腰一駝,正抬腿要走,忽然從洞內的角落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這一下子可把這個精瘦精瘦的老頭嚇了一跳,從那劇烈的反應來看,他那縴細的身軀里不曉得有沒有破裂的膽囊。瘦老頭先回頭看看,確定沒有人跟來,很謹慎地模出一個裝著青碧色膏油的珠子放在胸口,另一手遠遠伸開,足下踏著罡斗,慢慢地朝聲音響起的地方靠過去。老頭神態肅穆,如臨大敵,這神龍洞本就是一高深莫測之境,說不得有些什麼厲害的東西。待到老頭那凝重的目光落到一個兩尺長的襁褓之上時,那張大的嘴足可以塞進兩個雞蛋。

老人姓周,是鎮上的老篾匠,三十年前來這里落戶的。原本有個兒子,當年在北平讀醫科大學的時候認識一個洋婆子,然後就這麼好上了,也不回來。新中國成立之後據說是在北京的大學里面做教授,後來就被整了,有個妖婆子老婆不被整就奇怪了。前幾年知青進山那會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孫子,頭發黃黃的,眼楮是綠的,老人也沒問真假就這麼認了。那孩子名字挺實誠的,叫周秉德,跟著他外公學了些醫術,經常給鄉親們治些頭疼腦熱的。周篾匠本身也是個不錯的山野大夫,有時候也傳些草藥醫術給他,不過那孩子顯然更願意學老人那手太極功夫。老人會功夫的事鎮子上都知道,其實山村人家誰不會個三招兩式的,只是有老人那種在殺鬼子的戰場上的身手的不多。老篾匠的功夫太酸溜溜的,不適合鄉下人,除了城里來的知識青年沒幾個願意下功夫學。而那些知青多半也是為了給自己在山里的苦悶日子找點事情做,其中有個叫鄭菡的小丫頭就很喜歡跟在老篾匠後面砍竹子采草藥。不過自從恢復高考之後,這個丫頭就一個人在山上搭個窩棚住下來了,說是要準備考大學。除了周秉德經常送些東西去,其他人也不怎麼去見她,說是那座有熊山上真的有熊,還有野人。

看著這個顯然剛生下來不久的嬰兒,老篾匠非常驚訝。鎮子上的人丁雖然不少,但也不會多到連剛出來的嬰兒都不顧的地步。前些年糧食緊張的時候大家就是靠著這山里的藤藤根根過來的,那都沒有餓死人,自然也不會丟掉嬰孩。見識過人間百態的老篾匠前後思量了一番就大致猜出來個大概,這個顯然是個嫌子,也就是私生子,多半是初嘗禁果的年輕人不懂事的結果。周老頭走上前又好好看了看,原來還是個畸形,兩只小腳像雞爪一樣,腳心有個很深的大窩窩,再加上皮膚黑得發紫,只有手腳的皮膚白潤如玉。老人嘆了口氣,這世道,也不好多怪罪這些自己都保不住的年輕人什麼,——不用掐指頭,老人就知道這一定是那幾個下鄉知青的罪孽,山里的人家不會這麼狠心的。

想著自己的孫子也是那群人之一,周篾匠也就動了惻隱之心,想把孩子抱起來。就在他正要把自己的寶貝珠子收起來的時候,一陣罡風刮起來,老頭心里一驚手一哆嗦,那珠子就掉下來,落到石頭上摔了個粉碎。不過周老頭也並不慌張,珠子不過是個器物,那里面盛著的碧綠油膏可是好東西,落到地上也不會沾染灰塵,更不會滲到土里。他回頭看看,那風有點邪門,一伸手,手上多了一只斑駁的竹笛,一看就是古物。竹笛在老人手中微微抖動,發出朦朧的綠光裹住老人和石塊上的嬰兒。等了半響沒發生什麼,老人用手在笛身上一抹,手里又多了一顆珠子,正要彎腰去收拾落下的寶貝油膏,奇怪的事發生了。

事情是這麼的詭異,明顯不是凡人的周篾匠也呆住了,第二顆珠子就這麼落到石頭上成了祭品。那油膏居然如同有靈性一般慢慢地向那個嬰兒蠕動過去,周老頭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視若性命的油膏爬上那孩子的肚子,纏上還掛著羊水和血滴的臍帶,慢慢地就這麼不見了。

難道這是天意?周篾匠抬頭閉目凝思,突然,嬰兒如同鳥鳴一樣尖銳的哭聲驚醒了他。好像是吃到了好東西格外高興一樣,那孩子手腳不停地撲騰,顯得很可愛。看來這真的是天意,周篾匠覺得自己明白了,「黑羽而手足如玉,額高目玄,音稚如金相扣,……,原來是玄女娘娘轉世啊。」

周老頭解上的長衫,鋪在一邊,想把孩子包起來,可是小家伙怎麼也不肯安靜下來。老人沒有辦法,只好搖搖頭把插在腰上的竹笛再拿出來,嗚咽嗚咽地吹奏起來。那是一首輕快悅耳的曲子,就好像無憂無慮的童子正在草地上追逐鳳蝶,嬉戲打鬧。慢慢的那孩子好像听懂了一般,隨著曲調聲音的逐漸和緩,那些稚童玩累了回家吃飯休息去了,他也擼了擼小嘴,睡著了。

大概過了一年吧,山里人其實不太記得確切的日子,能有個先後就不錯了。很多地方直到六十年代還在延用民國紀年,倒不是山里人反動,是他們實在換算不過來,數個幾十容易,上千就難了。這天夜里,有兩個青灰的身影在鎮子里走著。這鎮子並不大,就像別的鎮子一樣,沿著一條通往縣城的主路,旁邊稀稀拉拉地長出來一些或泥或木的房子,有兼作店鋪的館子,也有兼作館子的店鋪,總之也就為十里八鄉上縣城的鄉親們服點務,誰也沒想著要賺錢。

不過這條主路有年歲了,可以看到好幾層的青石條,除了中間還高高地隆起,兩邊一車寬的地方是深深的溝槽。雖然這樣的形狀是很科學的,現代的硬質路面也是穹弧形的,這樣就不會積水,更不會因為積水的反復沖刷破壞路面。但是,這卻不是故意做成這樣的,而是很多很多年以來,從這里走過的牛車軋出來的。具體多少年了?誰也不清楚,也許有幾千年了,看看那成粉的青石還依戀地填滿了路上的縫隙。

這時候已經很夜了,雖然山里人家不興關門閉戶,不過這時候也都窩在各家的豆油燈下重復著說不完的無聊笑話。本來鎮上人就少,這時候還在外面游蕩的,除了還沒有被太餓的山民抓來充饑的野狗估計也沒什麼好人。那兩人身材都頗為高大,動作利索,交談的聲音也中氣十足,不過,為什麼左邊那人上像射箭的靶子一樣納了很多圈粗線?

「整個歷山鎮都曉得周篾匠是個好人。只是太 ,破四舊這麼厲害還要守在那破廟里面,听說他以前是國民黨。」當前一人似乎嘆了口氣說。

「嗯。我看過他的材料。國民黨新12師,抗日的隊伍。」後面這個似乎年長一些。

「哎,前些年被整的慘哪。望到,有個窞子!」這語氣像是本地人。

旁邊的男子也不多想,先跳了起來,話卻是接著在說,氣息一點不亂,「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那種形勢,不說了……」

「不過,周篾匠好像一點怨氣都沒有。」也不管旁邊的人摔著沒,那本地人停也不停地往前走。

「這才叫見過世面,有水平阿。」稍微抬了一下頭,後面這人緊走幾步跟上來。

「嗯,他這時候一個人帶著一個抱來的孫子,也滿困難啊。」

月光閃過,上沒有靶子的不是鎮上的人,因為他穿著一身發灰的軍裝,「幾時的事情啊?」

「快周歲了吧。個娃兒黑得像坨碳,倒是哭起來聲音滿好听。」

「哪里抱來的?」那警覺的軍人繼續追問。

「不曉得,好像是撿的。身上有殘疾。」帶路的這位似乎很信任他,連猜測的事情也都講了出來。

「噢,那周篾匠也有七十好幾了吧,他這麼老怎麼帶娃。」

「嗯,七十幾不曉得,肯定過了七十,他自己說的。年紀大但身體好啊,砍竹子挑擔子面不紅氣不喘。本來有幾個婦女看他年紀大了,想幫他看娃,他不依。連上山砍竹子都帶著,寶貝的很啊。周篾匠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有點點錢都去換些羊女乃啊,雞蛋阿。但是娃子太小,吃不進啊。」

這兩個人中後面那個肯定很久沒來過了,不清楚那些坑坑窪窪的位置,憑著聲音跟著稍微靠前面一點的那個人走幾步跳兩跳。前面這個是鎮上的劉三毛,平日里人們都叫他三哥。其實他並不是行三,反是五兄弟里最小的一個。只是小時候頭發總是幾縷,被同齡的玩伴叫了個三毛,時日長了,連他娘都忘了這個老三叫什麼大號了。前些時候重新清理戶口,劉三毛也不曉得要起個什麼名字,琢磨了好久。听了鎮頭周篾匠的一句「你不叫劉三毛還能叫什麼?」,就高高興興地在登記表的姓名一欄上填下「劉三毛」,在他看起來,那幾個字格外的大。跟在後面的那個人才是他們家老三,而且和大漢景帝時期那個著名的劉老三一樣,也叫劉武。劉武是當年公社推舉出去當兵的,一晃快十年了,前些時才轉業回來做縣公安局戶籍科的副科長。那個時候重新清理戶籍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每個地方總有幾個說不太清楚的人,如果不是有街坊鄰里的證實,冒出幾個黑人來是常有的事情,認真點的逐步排查,大多數就依著當事者的說辭,填個表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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