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寬大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啞」聲,然後覷開一條縫,有幾名黑衣人偷偷進來,微俯著身子,目光探照燈般,從坐在最後一排的人們臉上,緩緩掠去前面一排人的臉上。
在看到坐在倒數第一排角落里,很乍眼的一抹鮮紅色時,戴黑色禮帽遮住自己半邊臉的男人,臉上一喜,然後抬手制止了後面跟進來的黑衣人的動作,並做出了一個讓他們和自己一樣都蹲伏子的手勢。
此時,台上優美的合唱已經進入尾聲,如水的燈光,頃刻明亮了整個大禮堂。
一身黑色西裝的田中由紀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柔和地掠過下面黑壓壓的師生,在經過最後一排角落里的一抹鮮艷時,有短暫地停留,鏡片後的眼楮,有水澤流動,明亮而耀眼。
「同學們,今天是中華民*國十九年的最後一天,在這里,我們即將迎來中華民*國二十年的第一天,現在,讓我們大家站起來,一起倒計時,迎接新年鐘聲的到來!」
他的話音剛落,觀眾席上的師生「刷」地一下子全部站了起來,並動作一致地舉手打著節拍。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整齊響亮的聲音過後,便有清脆的鐘聲,夾著薄暮,頃刻席卷至他們的耳畔。
鐘聲一停,大家便彼此歡呼起來,彼此互相祝福新年快樂。
眨眼,便有男生站起身來,把身邊紅色的長椅,動作一致地往禮堂的四個角落里,移去,然後疊放。
不一會兒,明亮的水晶燈下,便空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場地。
田中由紀唇角微揚,右手舉至半空,落下時,便有悠揚的旋律,從他身後不遠處,傾泄而出。
舞台下面盛裝的男女,此時兩兩牽手,踩著優雅的步伐,滑去水晶燈下的巨大空地,然後翩翩起舞。
田中由紀走下舞台,從兩兩相擁起舞的男女師生之間,側身而過,面帶微笑地朝禮堂後面走去。
一邊笑著和照面的師生打著招呼,一邊目光尋覓著人群中當是最鮮艷的一抹紅色。
只是,一圈之後,他的目光從開始的從容優雅,代之為此刻的蒼白慌亂。
他步履不穩地朝不遠處虛掩著的紅色木門,疾走幾步過去,手緊抓著它的一邊,然後用力打開,閃了出去。
灰白色的月光,透過干枯的樹枝照在地面上,一片斑駁,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蒼白而陰冷。
田中由紀黑眸的眸子黯了黯,然後苦笑了一下。
有歡快地樂曲地從他身後的門縫里流泄而出,于他,卻恍若兩個世界。
他想,愛情于他,終是可望不可即。
他抿了抿唇,然後朝不遠處他的宿舍走去,在那里,有金色的酒液,可以讓他暫時忘卻,心口因失望而奔涌而至的鑽心痛疼。
不妨,有一突起的東西,狠硌在他的腳下,使他的身子往前打了一個趑趔,頃刻,五體投地。
兩只手掌觸在冰冷的青磚上,生痛而刺骨。
他想,人在倒霉時,連絆腳石也會尋上來,和他結仇。
他再次苦笑了下,然後兩手按地,慢慢站了起來。俯首,緩慢地拍打著身上沾染上的灰塵。
忽然,有一明亮的東西,映入他的眼簾,灰白色的月光下,隱隱發著清幽的光芒。
田中由紀本能地往前疾走了兩步,然後俯身撿起,攤于掌上。
一只用月白色玉塊瓖嵌而成,做工精細栩栩如生的玉蝴蝶,在他掌心翩然欲飛。
他黑眸一緊,頃刻憶起,某人今天晚上,微挽高的如墨雲鬢一旁,就有這麼一件小飾物,為她盡添嫵媚。
像想起什麼似的,他急忙折回身,走至他剛剛跌倒的地方,一上等粉白色錦緞做成的一個女式手提袋,赫然趴在地上,正上方,有黑點斑駁其間。
田中由紀右手顫抖著撿起,心跳陡然停滯了一下。
難道唐玉兒她不是自行離開,而是出了什麼意外?
這怎麼可能?他急忙撥足疾奔走來,一路狂奔至學校門口。
昏黃的燈光下,看門老頭老李倒在地上,在他的頭部位置,灰色的水泥地上,有紅色緩緩流出,觸目,驚心!
黑色的鐵柵門,大開著,有風卷起,掛在上面的鎖匙,與鐵柵欄踫觸著,發出清脆的 當聲。
此時,田中由紀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大禮堂前的那一幕,唐玉兒一臉慌張地朝自己奔來,一邊跑,還一邊不斷地往後張望。
她說,在來的路上被一只瘋狗咬了!
她說,好在半路上便被她甩掉了!
田中由紀感覺心口剎那裂開了一口黑洞,越來越大,隱隱中,有紅色在那里旋轉旋轉,然後朝他鋪天蓋地襲來。
慌亂中,他急忙撥出一個耳熟能詳了三年,卻從來沒有打過一次的一個電話。
接著他急忙奔回大禮堂通知全校師生舞會到此結束,讓教務主任趕緊開著自己的車送老李就醫,而他則返回到自己辦公室的電話旁,寸步也不敢離開。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而又煎熬的。
走到窗前站定,田中
由紀伸手推開窗戶,有冷風趁虛而入,夾著一抹寒冷,從他敞開著的衣領,熨貼上他的肌膚,而他卻感不到一絲寒冷。
灰色的天際,漫卷起一片片烏雲,遮蓋住最後一抹月光,仿佛他此時的心情,通身通體地黑暗,冰冷。
背後的牆壁上,時鐘在滴答滴答地行進著,每一聲,都像尖刀般一下一下地狠扎在他的心口,痛至心腑。
突然,有尖利的電話聲,劃破夜的沉寂。
田中由紀心神一凜,轉身奔至電話機前,飛快地抓起,握至耳畔。
然彼端傳來的焦急女聲,連他連最後一點僥幸的希望,也全部破滅,一顆心頓時陷入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你好,田中校長嗎?我是林夫人,想問一下,你們學校的聯歡會結束了沒有?」
「你好,我是田中由紀,林夫人,舞會已經結束了!」
「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二年級(1)班的唐玉兒,她是什麼時候離開學校的?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到家?」
田中由紀只感覺有千萬噸的石頭壓在心口,嘴唇翕合了半天,卻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對方,唐玉兒有可能遭遇綁架了。
「林夫人,請您再等等,也許,也許,唐玉兒同學正在回家的路上!」
話一出口,他感覺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又怎麼能讓彼端的林夫人相信呢?
「哦,這樣啊,那我就再等等看吧!」
掛掉電話後,田中由紀臉上,身上,瞬間像水洗了一般,遍布著密密的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