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靠在又填充了不少的內嵌式書櫃,聚精會神地翻看手抄本,听到腳步聲連忙將手里的書籍放回原位。
阿爾只瞥了一眼,什麼都沒說,走到房間內多出的一張躺椅上坐下,這是安迪今天臨時添置的。純手工的布墊柔軟舒適,抓起放在扶手上代替被褥的薄毯,阿爾仰望著能映照出夜空的半透明穹頂出神。
「你……什麼時候能放我走?」羅伊那鼓足勇氣,才問出這個在心中回轉了千百遍的提問。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了。」
「我能力低微,無法完成陪練。」擔心說服力不夠,羅伊娜又加了一句,「你應該找一個更強的……」
「我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也不想重復同樣的話。」阿爾終于把視線投到精靈身上,「我說的陪練,並不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在訓練完之後殺你滅口。在這浮空城內,想殺我的人難以計數,要找一個能信任的奴隸並非易事。而且,離了浮空城,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既然能在自由身的情況下被抓,尚未完全恢復你也會被抓第二次。到時候,你未必能好運遇到像我這樣對你的身體沒有任何性趣的主人,听說人類對精靈……」
「別說了!求你……」
阿爾漠然地看著羅伊娜,並非听從她的意願,而是門開了,安迪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大講堂里的那兩名講師。
「次席閣下。」兩名法師微微躬身,視線均掃向精靈。
「有什麼事嗎?」找上門來,自然不是來聊天的。阿爾坐直身體。
「我們有一事冒昧相求……」口才相對較好的米拉爾斯開口︰「希望您能耐心听我們的訴求。」
「訴求?」
「是的,我們和安迪一樣,是從北方學院畢業的中階法師。」米拉爾斯一邊說一邊關注次席的表情,拉下兜帽的他出乎預料的年輕,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見阿爾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才繼續說道︰「苦于在封閉保守的北方學院無法施展抱負,才轉投革新派的南方議會。」
中階……阿爾掃了一眼安迪佩在左胸小小徽章,只有三顆星,考慮到他是降階,原先是四階麼?
「想一展抱負的話,南方議會的確比固守的北方學院更適合。」阿爾點點頭,贊同米拉爾斯的觀點。
「當我滿懷希望來到這里後,才發現,即便是以改革著稱的南方議會,也不免受最高評議會的壓制。」
「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來找我,是想讓我以列席的資格,將你的想法在議會上提出來麼?」
米拉爾斯露出狂喜的表情,果然……安迪說的沒錯,次席雖然年輕,卻極為聰慧,一點就通。可他沒料到的是,阿爾接下來一句話,瞬間讓他從天堂跌落地獄。
「行不通哦。」
「為什麼?」既然能明白自己的想法,那他也應該了解魔法界的現狀才是,不改革的話……米拉爾斯咬緊下唇,努力壓制大聲嘶吼的,他不能失禮,這可能是他最後的希望,在一次次踫壁之後……
「你不止是想讓學徒和中階能掌握高段法術,還想讓平民能能使用法術,這是絕不會被允許的。」簡易的教學方式讓阿爾對這位年輕人頗有好感,再加上現在毫無睡意,他也就耐心地回答︰「隨處可見與極其罕見哪一個更珍貴,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正是因為人類不是魔法生物,所以法師的地位才超凡卓絕,能與處于統治階層的貴族並立,一旦法術泛濫到像精靈那般每個人都掌握的地步,法師就會喪失一切現在擁有的地位。你覺得我說的對嗎,羅伊娜女士?」
忽然被點名,羅伊娜點了點頭。
沒錯,正是因為會施法,法師才獲得了如今的地位,真不知道這名人類男性在想什麼,竟然提議讓魔法普及。
「在我之前,你一定已經對許多高階或能接觸議會的法師說過你的理想了吧?」
「是,他們都說我瘋了。」
「這樣的想法的確很瘋狂,就好比一個公爵的兒子忽然要求他的父親將財產均分給領地內所有平民。你的提議不是改變或擴大法師體系,而是一個只能帶來毀滅的瘋狂想法。最高評議會為何會禁止三階以上的法術外泄,不是封閉固守,而是要確保法師在人類社會中的絕對地位。」
安迪對阿爾持贊成態度,他雖與二人交好,卻不知他們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可是……」米拉爾斯不死心,明知阿爾說的在理,卻無法放棄自己的執念。
「你的想法很危險,就算你本人並沒有顛覆的意念,也會最高評議會當做危險分子格殺,為了自身的安全,最好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及。」就算對費澤爾還不完全了解,阿爾還是能從目前掌握的資料里分析出米拉爾斯的下場,他能活到現在堪稱奇跡。唔……說不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背景。
興許是探究的眼神過于明顯,一直沒吭聲的奧威爾閃身擋在失落的米拉爾斯身前,保護的意味十分明顯。
「這一舉動更是堅定了阿爾的猜想,果然是有些來歷麼。
「不用擔心,我不會做什麼。說起來,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因為我的緣故,最高評議會才會無暇顧及四處傳播奇怪理念的二位。這位隱藏了身份的小哥,切記我對你的忠告,若不想給身邊人添麻煩,就不要再到處宣揚你的理念啦,最終只會害人害己喲。」對安迪打了個手勢,心領神會的他走上前去,示意兩位訪客該離開了。
臨走前,奧威爾深深看了阿爾一眼,這短暫的注視里藏著難以言表感激,更有深切的,連本人都沒有覺察的擔憂。
「看不出你口才這麼好,通常而言,面無表情的人不都是口拙麼?」羅伊娜對阿爾有了不小的改觀。
「和我騙人的手段相比差遠了。」斜了一眼調侃自己的精靈,阿爾故意刺激她剛轉好的心情。
被他這麼一堵,羅伊娜的臉頓時垮了下去。只能在心里月復誹,這家伙性格太差了,我好心夸他口才不錯,他卻反將我一句,真小心眼。
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阿爾隨手翻開就放在躺椅附近矮桌上的書冊,都是上次詢問安迪法術基礎,他找出的那幾本。其中一本名為《召喚》的書引起了阿爾的興趣。
書沒有署名作者,應該是收集整理的合集。內容從召喚的起源說起,幾種主要的召喚方法,法陣、降靈、契約等等都有詳細的說明。
倦意襲來,阿爾保持著看書的姿態進入夢鄉,若不仔細留意,很難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被一陣持續地轟鳴聲驚醒,阿爾環視四周,這不是他的單層小屋,而是在夢境之中,半透明的精神體浮在半空,腳下是綿延到地平線的巨型都市。
這里是……
左右環顧,發現這座城市的建築風格與浮空城極其相似,不,應該說比浮空城還要奢華,昂貴的魔晶石隨處可見。
莫非,這次的夢見是古代的拜恩人居住的城市?
正想著,阿爾身邊忽然閃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人形,紫色皮膚,頭上長了一對彎曲的犄角,外形與惡魔相當的奇異生物沒有借助任何外力浮在天空,他手里握著一並漆黑的長槍,隨意一揮,槍尖噴出一條火柱,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的隕石,像極了他今天黃昏時在利維爾的引導下施展出的星耀術。
城市上方自行浮起巨大的法陣,抵御來自天空的隕石,剛開始還能抵擋,隨著隕石數量有增無減,法陣能量耗盡。隨著防御法陣的崩潰,繁華的也陷入隕石所帶來的火海之中,數不清的異形生物從四面八方攻來。
哭號震天,宛如末日般的景象證實了阿爾的猜測。這里的確是古代拜恩人所居住的城市,甚至有可能就是與他同名的拜恩國都,埃倫迪爾。
深陷夢境之中的阿爾不知道,他在現實之中是何等的嚇人。忽略術被自身所散發出的龐大魔力沖破,精靈蜷縮在距離他最遠的距離,瑟瑟發抖地瞪著不知為何變得可怕的烏梅爾之印持有者。從人類的軀體上蔓延開來的威壓壓迫得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更別說是挪動四肢逃離。
這才是拜恩被毀滅的真正原因吧,被某種同樣強大的物種滅絕,而不是路維斯所說的神罰……
夢境之中,阿爾親眼目睹了異形軍團燒毀、侵佔整個國度的場景。
「阿貝魯圖克。」
指揮異形大軍的類人生物大聲呼喝,嘴里念出讓阿爾似曾相似的怪異語言。
這不是惡魔語嗎?這些異形是惡魔?
就在阿爾驚詫之際,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從地面躍起,來到紫皮膚的男性身前,是一個渾身沐浴在鮮血之中的惡魔,外形乍一看與淵之長極為相似,只是少了紅色的符文。
惡魔單腿跪下,姿態謙卑,不知為何,阿爾想到了奴隸市場里附身在高階法師里昂多身上的那名惡魔。
阿爾湊得更近一些,想听清他們說了什麼,紫皮膚的惡魔猛地轉身,金色的豎瞳直直看向阿爾的方位,手里的長槍也舉了起來,噴射而至的火焰穿過虛幻的精神體。
奇怪,他不應該能看見我才對……
「啊——」慘叫聲響起,阿爾扭頭,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從身後消失。
除了我之外還有人也在窺視這一段遠古時期的記憶?我竟然毫無覺察,不!不對,我從未在夢境里見到自己以外的精神體,這里是我的夢境,就算是大地的記憶,也不可能巧合到和我同時窺視,這種微乎其微的幾率……
因為惡魔的攻擊,阿爾自夢境中蘇醒,他下意識地模去看地板,閃亮的一格顯示為「微光」。再一看傳來申吟聲的方向,精靈大汗淋灕地趴在地上,上下頜不停地磕踫,發出 聲。
她這是怎麼了?難道和沼澤的夢見一樣,被我所夢到的那名惡魔所傷?
起身上前查看,阿爾將臉朝下趴在地上的羅伊娜翻過身,沒找到一個傷口。
不是她……那在夢中窺視的又是誰?
「喂,醒醒。」輕輕拍打精靈的面頰,總算將放入深陷惡夢的羅伊娜喚醒。
「管……」一直打哆嗦的羅伊娜嘗試了幾遍,也沒能順利的發音,看她這情況不對,阿爾也顧不得天還未亮,直接發動傳送術,傳送至地面的火曜石旅店。
淺眠的奧洛芬從床上一躍而起,從枕頭下抽出光劍,戒備地看著在房間里陡然亮起的法陣。白光閃過,兩道人影出現。
「阿爾?」雖然氣息有所變化,但還不至于到認不出的地步。
另外三人也爬起身,看到出現在房內的是阿爾,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凱厄斯,麻煩你幫我把吉娜找來。」
嘖~又讓我跑腿。凱厄斯認命的抓起外套披上,去敲隔壁的門,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過後,蜥蜴人公主出現在佣兵團所住的房間。
「她是誰!?」吉娜指著阿爾抱在懷中的精靈,面色不善地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