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惶逃出城的人們在發現是虛驚一場後,又重新返回自後城邦。不過今天注定是一個不太平的日子,繼亡靈侵入學院杯之後,下午又發生了北方學院兩名種子選手無故失蹤。
首席與次席這兩個在一對一比賽中抽為對手的同校法師同時缺席,找遍全城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這可讓北方學院的代表有些慌神。少了兩名種子選手,三席又是最高評議會的人,北方學院一個名額也沒了。
當執法廳憑借著兩名失蹤者的隨身物品追蹤到南岸的森林,發現他們都已經死了,在相距不過十肘的距離。經北方學院代表的確認,二者都死于自己的法術。這消息在剩下的參賽者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姑且不論二人的能力如何,光是他們死于自己法術這一點就說不過去。學徒都還不會被自己的法術傷到呢,更何況是學院首席與次席。
由于薩多已經被解除議長職務,議會長老團接替他的工作,處理並善後這詭異的死亡事件。返回自己法師塔的時候,路維斯看到了早已在塔外恭候多時的阿爾。
「我需要一個理由。」
他自然是知道殺死那兩人的是誰。
「他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這個理由足夠充分,路維斯微微搖頭。
「北方學院不會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知道……我消除了他們的記憶,就算北方學院要追查,也查不到我頭上。」記憶、手法都無跡可循,就算北方學院一定要南方議會給出交代,阿爾堅信他們查不到真凶。最後,南方議會一定會把這件事推給第二帝國,到時,他需要費心的只是如何保伊薩克,而不是自己。
「你為什麼不跟他走?」很突兀的,路維斯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他……指泰倫斯嗎?
阿爾剛緩和的情緒再度糾結起來。
路維斯果然知道附身伊薩克的就是泰倫斯,而且,听他說話的語氣,兩人還是舊識。
一想到路維斯也是拜恩後裔,阿爾直罵自己糊涂,泰倫斯一定也像現在這般,向路維斯招安過。他為什麼不同意呢?成為一名巫妖是大多數心醉魔法的法師都會選擇的道路,沒有時間的限制,沒有家族、血脈的羈絆,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法術的研學之中。
「你被巫妖撫養長大,對亡靈也不像人類那般排斥,又身負皇室之血,為什麼不去帝國?在那里沒人敢刁難身份尊貴的皇子,你可以為所欲為,甚至是親率不死鐵騎踏平侮辱過你的南月聯盟。」路維斯就像初見時那般,端坐在那張老舊的木椅上,神情倦怠。
「的確,我不排斥亡靈,甚至考慮過為了任務不惜變成亡靈,但是……當我真的面臨抉擇時,我卻退縮了,不是懼怕死亡,而是……不喜歡死亡,我不喜歡泰倫斯的瘋狂,那種吞噬一切生靈的執念最後也會毀了帝國。」這是對奧洛芬和西希莉亞都不曾說出的心聲,阿爾也不明白為什麼,對這個與他沒有實際血緣關系的老人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他確實一度動過到第二帝國的念頭,借著亡靈不斷擴張的勢力尋找巴爾,可隨著與泰倫斯的接觸步漸加深,他又產生了抗拒的心態。和星之長相比,泰倫斯太瘋狂了,信徒如此,所侍奉的神靈也不會好到哪去,亡靈和活物不同,它們所踏過的每一寸土地只會生靈涂炭,沒有創造與再生,這片大陸,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銷往,成為一個死的世界。
雖然跟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巴爾相比,站在亡靈一邊的做法更為簡易,但……他打從心底里抗拒,一如不知道為何會對路維斯產生莫名的親近感一樣,阿爾不願意看到這個世界的覆滅,哪怕他最終會離開,返回十界城。
「安吉爾主教說你是血脈的繼承者,在我看來,與其說你是太陽神瑪雷的代行者,不如說,是世界樹的信徒。你的理念、價值觀無一不符合中立的特性,既不偏向善良,也不偏向邪惡。難怪你當初會選擇世界樹作為自己的徽紋,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代行者?」從路維斯口中,阿爾听到了一個特殊的名詞。
「就是神祇在世間的代言人,通常是教宗,或者是持有聖器神殿騎士、高階祭祀。無論什麼職務,他們都擁有神賜之能這一共同點。」
路維斯的解釋讓阿爾聯想到召喚火熾鳥時,它說的那番至今也想不透的話。
‘時限未到’指的是什麼?听它的口氣,似乎認定我一定會召喚它?
‘覺醒’……又是什麼意思?它前後兩段話的態度也既然不同,先恭後倨……
無論火鳥的態度如何反常,阿爾也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路維斯。他雖對大魔導師心懷敬畏與感激,但事關自己的身世,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泰倫斯既然已經盯上你,就不會放過你,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蒙騙了,他說話從來算不得數。剛答應你馬上就翻臉的事也沒少做。」路維斯連擊數掌,法師塔立刻起了變化,翻動的地板、後退的書架,升高的穹頂,沒一會兒,這間看起來不大的房間已經變成了一個閃耀著星光的空間,乍一看,像極了十界城的星塔,阿爾有一瞬的恍惚,有那麼一霎,他以為自己回到了故鄉,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
泰倫斯不能信……那吉娜她回去豈不是很危險?
阿爾絲毫沒懷疑路維斯的話。相比之下,泰倫斯沒有多少可信度,更何況,他從一開始就沒用發誓、契約之類具有約束性的方法證明自己絕不會對卡利亞動手。短期內,在吉娜真的誕下龍裔之前,他的確不會出兵卡利亞,可是,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對生下來的新生蜥蜴人做什麼。制成活尸,又或者洗腦……啊~我還是太天真了,竟然以為在吉娜生下龍裔之前他不會殺她。連神祇都可以背棄,毀約又算得了什麼呢。更何況,正是因為龍裔的反叛,惡魔才有機會入古代帝國,他恨龍裔恨到不惜以背棄神靈獲得的力量來詛咒其滅族,又怎麼可能讓蜥蜴人重新恢復遠古的血統。
真是愚蠢!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明白。他連自己唯一的子嗣都不放過,又怎麼會……等等……
陷入懊惱當中的阿爾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也許,泰倫斯想要龍裔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讓吉娜和我生下混有拜恩和龍裔的後代。他那麼恨導致拜恩滅亡的蜥蜴人先祖,又怎麼可能放任我和吉娜的契約。
如果真是這樣,就得重新安排了。不但吉娜不能回去,連伊薩克也要留下。
可如何安置他們呢?自由城邦是不可能的,這里不安全,而且路維斯不接受任何與宗教有關聯者,我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讓他破例。
上一次他的妥協交出了地面城市,再來一次,最高評議會難保不會命他讓出浮空城,不行,這是他的心血,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後之地,絕對不可以……可除了自由城邦,還有什麼地方能接納蜥蜴人?光神殿野心勃勃,伊斯梅爾是好戰分子,南月聯盟根本靠不住……對了!精靈,他們也信仰烏梅爾,同為大地女神的信徒,他們應該會同意讓吉娜和伊薩克暫時棲身。
「西風森林麼,那確實是個好去處。」
路維斯話一出口,阿爾知道又被他窺視自己的內心。
「時間不多,我們抓緊時間吧。」
咦?這話什麼意思?
「原本不想這麼快教給你的,可如果現在不傳授,我恐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您的意思是……」
「你不是想多學一些法術嗎?距離你下次比賽還有些時間,我用了時間延緩,這里的時間流速比外面慢整整半日。」
路維斯願意傳授新法術並沒有讓阿爾有太多的欣喜,這更加證明了泰倫斯的威脅。
「元素方面,我覺得沒什麼可教的,畢竟拜恩人天生就具備掌控元素的能力。煉金非一日之功,需要你自己鑽研模索,離開之後有的是時間,一些具體的法器和魔像制作我都有詳細的寫在那本書里,你完全可以自學。召喚嘛……說實在的,我不希望你掌握這門技藝,拜血統所賜,你的天生界限就比人類高,連火鳥都那麼容易就招出來了,我可不想你把下界的惡魔也弄到主物質界來。所以,我這一次會把所有時間都留給你最想學,也最該學的類神術。」
一听路維斯要傳授自己類神術,阿爾先是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
「您之前不是說……」
「那是之前,我不知道泰倫斯已經盯上你,現在局勢不同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想連你也被他洗腦,墮落成巫妖。何況,你本人也不願意變成亡靈。」似乎是感覺到自己廢話太多了,路維斯轉移話題,「還記得上次告訴你的話嗎?」
「上次?」阿爾一時猜不透路維斯口中的‘上次’是指什麼時候。
「算了,時間緊迫,就不咬文嚼字了。類神術是所有近似神術或以神術為本源的術體的統稱,是拜恩人創造的一種特殊法術。其中,最重要、最強的,也被稱為預言類,也叫大預言術。」
路維斯的話讓阿爾怦然心動,難道他今天要傳授自己大預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