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尚阿說︰「犬子崇綺**情文弱好詩書想請卓大人收在門下指點一二。將來若是老朽闔府被滿門抄斬亦請老弟替他周旋保崇綺一條**命保吾賽家終留一脈骨血!」
卓秉恬大驚失色連忙攙扶還禮道︰「老大人何出此言?你我素來交好情同父子中堂的提攜眷顧卓某沒齒難忘既然中堂將令郎托付于我卓某自當言傳身教!然則中堂何以這麼悲觀倒像是臨別托孤一般?」
賽尚阿老淚閃爍道︰「不是老朽悲觀而是時局難以樂觀吶。老朽此番南去凶多吉少然國家有難皇上點名指派老朽分憂老朽又怎能推諉責任?大不了將這把老骨頭丟到戰場為大清和皇上捐軀殉難便罷!今日一別老朽只怕再難有跟卓大人相見的日子啦咱二人以茶代酒喝了這杯權當是為老朽餞行吧!」
兩人各端一杯冷茶一飲而盡。在賽尚阿看來與其說是餞行倒不如說是替自家送終更恰當。
——後來廣西戰局崩潰太平軍突破紫荊山去攻佔永安州休整半年後轉進湖南朝廷的疥癬之疾終成心月復大患。結果果然被賽尚阿料中︰他本人被革職究辦處斬監候(死刑緩期執行)賽府滿門被抄!
而接下來的遭遇頗具戲劇**賽尚阿的兒子崇綺在卓秉恬的教誨下于同治四年高中乙丑科狀元打破了大清國「漢不選妃滿(蒙)不點元」的慣例;清同治十一年十六歲的同治皇帝大婚所立皇後正是崇綺之女也就是賽尚阿的嫡親孫女……賽府這支沒落貴族居然神奇般地重振旗鼓咸魚翻生不能不叫人佩服賽尚阿的英明遠見!
此皆後話按下不提。
……正因為賽尚阿對廣西亂局有這份清醒的判斷與認識所以他的欽差儀仗才故意走走停停加之各路平逆軍兵行動遲緩通往南方的官道崎嶇坎坷竟使得賽中堂赴任的時間花費了兩個月有余如不是京城快馬隔三差五遞來朝廷的催促只怕這一行程還要無限期地拖延下去!
老謀深算的賽尚阿原本指望即使他本人及各地援兵未能如期而至目前官軍對長毛匪逆的兵力對比仍佔據優勢假如李星沅向榮等一班文臣武將用兵得法等他的欽差隊列浩浩蕩蕩開進廣西長毛匪的囂張氣焰已經被及時撲滅了——他賽尚阿早已功成名就寧願多分些平逆的軍功給下屬也不願擔負戰事失利的責。
豈知向榮和烏蘭泰兩員將領昏聵無能非但無法遏止頹勢甚至就連維持不勝不敗的平衡也做不到最後還是要他這位跟「之乎者也」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文臣來出面收拾破敗的爛攤子這讓賽尚阿如何不怒火中燒?
烏蘭泰立身回稟道︰「老中堂明鑒︰那長毛人多勢眾有尚弟會妖論蠱惑人心臨陣頑抗蜂擁而上不懼死傷摜用火藥以助聲威非尋常山匪流寇可比標下黔軍死傷慘重實不能一鼓聚而殲之……」
「強詞奪理!」賽尚阿用少有的冷峻口**道「拜上帝教的歪理邪說怎及得過我大清的正溯聖治和千年一脈的儒學精要?你說匪擅使火藥難道我堂堂官軍綠營就少了火藥了嗎?本差隨行攜帶烈**火藥數千斤全都交予你們黔軍使用你烏蘭泰都統能確保蕩平匪患嗎?」
「這……」烏蘭泰語塞。
「如今匪猖獗在座各位世受皇上恩典理應步調一致精誠協作!」賽尚阿冷冷哼道「可你們這些人呢?文武相輕將帥失和彼此勾心斗角指令匪有隙可乘日益強大。你們如此玩忽懈怠將置國家命運及皇上恩德于何地?難道真以為本差帶來的‘遏必隆’寶刀是擺做樣子的嗎?周天爵罷官去職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本差奉皇上之命親臨廣西督導剿逆從今往後三軍務必同心同德驍勇用命誰再敢怯敵畏縮可就不是丟官議處這麼簡單了——休怪本差不講情面祭出‘遏必隆’寶刀先斬後奏拿他的人頭提振士氣!」
眾將在賽中堂的嚴厲訓誡下氣不敢出。向榮乃軍中名將自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過來自然比旁人多了幾絲膽氣因見場面極度壓抑冷清只好狠般地出頭道︰「稟中堂!標下曾跟長毛大小十余戰具標下觀察所悟長毛雖則狡猾悍勇卻也有他們的弱點可貲利用——長毛人數雖眾能夠驅使沖鋒陷陣的壯勇僅萬余人其余僅是老弱婦孺之輩;另外長毛布陣過于依賴天險疏忽側翼防護一旦我們集合官軍從正面尋求突破再派遣干將率小股精銳由側後方迂回包抄則長毛拖家帶口轉移不便勢必會拼死固守我們趁勢前後夾擊當可將洪楊逆一鼓成擒!」
「哦?此法甚妙。」賽尚阿雙目放光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但側面奇襲需要得力的戰將負責指揮不知向大人可有合適的人選?」
「有。標下有一員副巡檢文武兼備智勇雙全可委以重任!」向榮回頭朝帳外候著的幾排軍官喚道「張國梁張國梁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