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遠征史 第四部 永安風雲 第九章 上兵伐瘋 23

作者 ︰ 回馬一腔

要說中國的文人還是有幾分氣節的,許多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捍衛真理不惜犧牲生命。

羋谷的真實身份是刺客,或者叫做冷血殺手也行,此外他出入官場幾十年,耳聞目睹各色人等浮浮沉沉,可謂半個陰謀家。

但是李秀成一直沒有忘記︰這位蓄著山羊胡須的小老兒,棄暗投明以前的公開身份,是縣衙門里的刀筆師爺!

師爺要精通文墨,刀筆官司須熟悉大清律法,有才學能力做好這兩件事情的人,肯定是個文人。

是個文人,就會不自覺地沾染一些文人的習氣。

比方說……死諫!

——拿死亡來要挾勸說你更改主意!

大帳內,李秀成握著一桿短火槍,可以連開數槍,槍斃他所討厭的家伙。

只是現在他雖然異常討厭該死的山羊胡子,卻半點沒有槍斃這小老兒的意思。盡管接連喪失親人知己,已讓上校患了突性狂躁癥,非常想要殺人泄憤!

可是對于羋谷,他舍不得槍斃。

想要槍斃羋谷的人,是羋谷自己。

李秀成的短火槍是被動式亮出來的,因為羋谷希望他這麼做,于是就他娘地強迫他這麼做了。

羋谷有高的武藝在身,李秀成爭搶不過他。

兩人因是否出兵的問題爭執不休,各自堅持立場誰都不肯退讓。舌戰中言辭逐漸激烈,而上校伶牙俐齒頗佔上風,更反襯口拙的羋老頭理屈詞窮……

豈料這死山羊上來了窮酸文人的那股倔強固執,上校力主進兵,羋老頭進勸無效,忽然就萌生了死志,一探手若鷹爪下攫,控制了上校的手指抽出短火槍,將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他自家頗具特點的山羊胡子下邊——那里是要害部位,挨一槍革命就算提前成功了!

羋谷說︰「大人若執意孤軍深入,必不能平安歸返。羋某拋棄身家地位投靠于你,盼的是能夠輔佐大人成就一番大業,替自己搏個更好的前程,同時也替家鄉父老掙幾天安康喜樂的日子……假如旅團長此去一命嗚呼,則羋某人便成了不忠反主的逆臣賊子,活在世上也屬多余,倒不如先行一步,閻王殿前也好替大人探探路!」

「山羊胡子,你***甭拿死來嚇唬老子!」上校也十分著腦,爆著青脖筋大聲喊起來,「敢情那些走失的人群里沒你羋老頭的親戚,換作你家老娘快要被朝廷砍頭,你***也這樣麻木不仁嗎?此事沒的商量,老子就算把天捅個大窟窿,事情也非辦不可!」

大概意識到自家槍口還沖著人家,李秀成緩和了語氣又說︰「老羋頭你也替老子想想——一個人孤零零地,無親無靠,孤家寡人,那種滋味是人受的麼?老子奮斗了大半年,總算生拉硬拽套上幾房親眷,他們像嫡親骨肉一樣待我,把我當作靠山希望,時時牽記著我,對老子噓寒問暖,看見老子便*乎乎地眉開眼笑……你!可曾體會這種終于尋到親人的感覺?不,你體會不到。你沒嘗過一個人孤孤單單,來到陌生世界的那股子孤獨和寂寞!現在你想叫老子坐視他們被清妖折磨、殺害,等同于強迫我無情拋棄他們,你說,老子能答應嗎?」

「我並未說要大人放棄。」羋谷死命攥住槍管,勿使槍口產生偏差,仍準確地對正他自己,「小老兒只是不贊成大人逞那匹夫之勇。兵法有雲‘謀定而後動’,與其冒天下奇險圖一時之快,何妨等山外王大槐他們的援軍到來,大家集思廣益好好謀劃一下,再大舉進兵奪人?」

「好好謀劃一下?滿地全是被清妖砍下的頭顱,到那時候黃瓜菜都涼啦!」上校冷冷哂道,「兵法還說他媽‘上兵伐謀’呢,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給官軍來個‘下兵瘋’!越是別人不敢想不敢干的事,老子越是要去做,這招也暗合兵法——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山羊胡子羋谷索性把雙眼一閉,擺出一副求死相︰「那羋某還是去死吧,我已仁至義盡,眼不見心不煩,等羋某去後,自然無人再阻止你由著性子亂來。」

小老兒的鷹爪漸漸加力,指尖開始朝火槍扳機處移動。

拿舌頭火拼,李秀成很內行。可論起拿力氣武功較量,上校那幾下花架子第八套廣播操,卻怎麼也無法創造「黑八奇跡」。

于是上校服軟哀求說︰「老羋,老羋你先撒手行不行?你是我大爺,是老子的親爺爺,我全听你的成了吧?你他娘的就算迫切想投身陰曹地府,也總得讓老子替你餞行不是?只要你撒手,老子保證今晚老老實實睡大覺,誰張羅進兵誰是孫子!」

「大人當真?君子可無戲言!」山羊胡子的語氣跟手勁均有所松動。

「當真當真,君子無戲言,絕對***無戲言。」上校點頭如小雞啄米。

羋谷總算松開了手。

但是羋老頭哇……老子並非君子。

兵,明天一早還得進!

李秀成活動著因緊握槍把而麻木的手指。

該死的山羊胡子羋老頭!你他娘地想尋死,不會自己個兒撒泡尿嗆死?干嘛非迫使老子當殺人凶手呢?

……

當天夜里李秀成破例跟羋老頭對飲,酒量不佳的他喝得懵懵懂懂,感覺經年累月疲憊不堪的身體與精神,完全獲得了橡膠類產品的遲鈍和反彈。羋谷喊人將昏昏沉沉的上校攙扶到一處不知名所在,一路上星星都放射著淬毒暗器的那種冷芒。

上校睡不踏實,一夜不停翻動身子,有很多面孔模糊的女人來夢里同他相會。

「阿嬌答應搭救你三次!」

「只要公子放了我的家人,嫻雅甘願為奴為婢,侍奉左右!」

「這件飾品,乃益月心愛之物,贈與大人留作念想。此去關山相隔,千里迢迢,還望大人珍重!」

「床第枕席之歡,故芳菲之所願也,卻不知李大人是否肯屈就?」

…………

各種各樣女性聲音,淳樸的,挑逗的,羞澀的,真誠的,仿佛串了線路的電話嘈雜不斷。

混沌迷離中,上校吃力地辨別出一張臉孔——兩廣名妓花芳菲狐媚的姿容。憑空蒸的花芳菲真真切切站在上校床邊,久久諦視他的目光頗為復雜;他甚至可以接收她溫熱的鼻息,聞到她身體散的那股特殊的馨香……

為什麼是花芳菲而不是其它的女性?難道老子的潛意識里邊,竟始終不能對她忘懷麼?

直到次日太陽爬得老高,上校醒來時仍惦記著這個問題。

頭很痛!

不知道是想問題想的?還是昨晚喝酒喝的?

猛可間李秀成打了個冷戰——不對,昨晚的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得不像在做夢!

莫非……花芳菲還活在人世?她昨夜真的到過老子的床i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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