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淳熙九年的夏天就在不久前,石頭多了個妹妹,取名石榴(天哪,救救宋大柱的審美吧)。當時間轉進七月,天氣開始一天比一天悶熱起來。知了在樹上拖長了聲音一聲聲的叫著,陽光從樹葉間泄露下來,照在地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小石頭抹了把臉,咒罵了句這還是在大清早就已經開始炎熱的天氣,緊跑兩步回到屋里,從菊子手中接過一個女嬰,她剛吃完女乃睡去,他笨拙又小心的把她抱在懷里笨拙的來回晃動了幾下,看她咂巴了兩下小嘴,並沒有醒來,才吁出口氣來,把目光轉向院子里忙碌的菊子身上。
菊子正端了一個木盆,里面是些剛洗干淨的衣服和尿布。她走到院子左邊的一條橫桿面前,拿起擰干的濕麻巾在橫桿上一抹,露出已經有些月兌落班駁的桐油刷漆。然後彎腰從盆里拎起一件衣服,雙臂展開在空中啪的一抖,仔細的搭在橫桿上。這麼一件一件的搭過去,待快搭到一個竹籠前時,她略皺了下眉頭。
那里放著一條蛇!
菊子趕緊把衣服都搭曬完,快步走回屋里,從石頭手里把女嬰接回來。石頭注意到她原本就有些因病弱而白的臉上似乎更加白了幾分。
沒有女人不怕蛇的,尤其這還是一條活的毒蛇。而這條毒蛇居然還是昨個晚上宋大柱剛從外面抓回來的。小石頭知道南方人食蛇歷史由來已久。早在秦漢時期,湘楚一帶就出現過蛇羹,而到宋時,這種風氣逐漸曼延到南方各地,甚至流傳有「無蛇不成席」、「無蛇不待客」的說法。像眼鏡王蛇、五步蛇、金環蛇、銀環蛇等著名的毒蛇,讓小石頭一听就頭皮麻,但在有些南方城市里卻是難得的美味佳肴。雖然時有捕蛇人被毒蛇襲咬而喪命的慘事生,仍有不少人願為那不菲的收蛇價格鋌而走險。但這條蛇卻並不是一般酒樓食肆中收購,而是姑夫鄭小六直接訂要的。
自打春天宋大柱的傷勢將將好些後,他便又迫不及待地重新操起獵叉弓箭進了林子。一方面是這個粗壯的男人實在是受不了長期病臥床榻什麼也干不了的無聊寂寞,另一方面,也是這個家著實是需要添些進賬。他打到獵物後便進縣城送給貨棧中的鄭小六,雖說每回褡褳里換回來的銅錢能多了一點,但寬裕的日子其實並沒有過上幾天。隨後菊子又一次臨產,這次卻是遇上難產,李大夫和接生的張嬸都來了,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孩子接生出來,女人產後虛弱,李大夫連開了好幾味藥才慢慢調養過來,女乃水也不足,只好每天熬粥再撇出厚厚的湯汁來喂嬰兒,家里的錢花的嘩嘩地像流水一樣往處淌。正自為難間,鄭小六卻在幾天前直接找上山來,問他認不認識捕蛇的人,要收購一條活的黛蛇,還只要雄的。
黛蛇是蝮蛇的一種,毒性激烈而味苦,且山林中數量極少,所以倒一般很少有人願意捕食這種蛇。宋大柱疑惑的問了下鄭小山,知道這個內弟為了早日升作小掌櫃而兢兢業業,幾乎從不離開他的櫃台,不知現在他何以會這麼急不可急待,大老遠的為一條蛇跑上山來找他。
「我們鄭家本家的老太爺準備新納個小妾,听說原是樓子里當紅的頭牌,花了六千兩銀子才贖回的身子,這個月底就要行納聘之禮。」鄭小六偷偷的笑著說道︰「這老太爺已經六十有七了,大夫給開了劑藥方補身子。別的都好說,就是這黛蛇,要用新鮮現殺的蛇膽熬制,不太好辦。管家鄭良來貨棧提貨,但貨棧里也沒有,掌櫃的便開出四貫的高價向外收購。我听說後,就直忙先跑過來跟你說,免得讓其他人佔了先。」
四貫?大柱的眼中驀得多了些精光,他家現在正是用錢的時侯。聞言禁不住伸長脖子伸的老長盯著鄭小六的說出這兩個數字話的嘴巴,仿佛那四貫叮鐺響的銅錢此時已經掛在鄭小六他梳理的干干淨淨的兩撇黑胡須下面一般。
鄭小六瞅著對他這副向往的神情,早在意料之中,于是自顧卻仍是沉下面孔說道︰「尋常蛇物,也就一貫剛出頭的價錢。大舅哥,這次你可不許自己去捉,只需另找個捕食蛇的人家去捉,再開價兩貫收取即可,一定會收的到的。然後再拿到縣里貨棧中找我便可再折換成四貫錢。不比你漫山遍野的追兔子強?」
「唔,唔,好的。」大柱含混的應到。
看了大柱的反應,鄭小六警惕地又一再強調︰「我出門前春柳特意給交待,這生意一定要留給你,但就是不能許你自己去干這活兒。黛蛇俗稱五步倒,一滴毒液就能毒死兩頭大水牛,所有進山被咬中的人中還從來沒有誰被救活過。現在嫂子又給你生了一個娃兒,這家中就你一個頂梁柱,你可不許去冒險。你要是敢自己去捕蛇,就是捕到了我也是不收的。」
「嗯,我曉得了,只是不知捕食的人能不能在月底前捉到。」大柱趕緊點著頭應承。
鄭小六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幾句,從桶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就又急急忙忙的趕了回去。
鄭小六前腳剛走,宋大柱便跑回屋里翻箱倒櫃的開始找網線和雲香精、雄黃,又拿了把柴刀開始騰騰騰的削棍杈,小石頭立即明白他還是想要自己去捕蛇他舍不得那送給其他捕蛇人的兩貫錢。
小石頭立刻就做了一個決定,跑回屋里把自己听到和猜到的跟菊子轉述了一遍。
果然,菊子听到小石頭的描述後,臉色刷得一下子就嚇的白,她跑出去,立到大柱身邊,什麼話也沒說,把懷里的孩子塞到往宋大柱的手里一塞,然後就開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淚。宋大柱一開始還想吭吭哧哧得向菊子解說他打小就捉蛇的歷史,試圖證明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技術活,但當他看到媳婦開始抹眼淚時,終于放棄了解釋這個念頭,乖乖地把剛削了一半的捕蛇杈和手中的雄黃、雲香精都交了出來。菊子立刻把小杈子捅到灶窩底下,然後喚小石頭把其他的東西全收拾到一個匣子里,不放心地又把匣子放在自己屋里,抬眼就能看到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