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鐵月和史福早已經走到韓書俊身旁,一起遙望觀戰。看到韓書俊的驚慌的樣子,鐵月抬手止住了他的呼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說道︰「無妨。你們再看!」
話聲里場中的情況已經起了巨大的變化,一靜一動,形態互易。原本一直游走不休的四人開始停身進擊,而此間在中間一直佇立不動的小個子卻突然的晃動了起來。而她一旦動起來,就快的不可思議,明明眼看著四只寒光相射的劍鋒即將戮到他的身上,遞到跟著卻突然失去了蹤影,叮叮當當地反倒是四支劍撞在了一起。
四人驚詫的回身尋找目標,卻現對方已經不知何時從東方回身殺來,身形游走間,一柄長劍竟然挽起劍花朵朵,同時攻向了四人!
那四名道士也不是易與之輩,電光火石間就已經守住心神,守望相助,四支長劍交織成一片劍網,封擋著小道士迅捷攻擊。幾招過去後,隱隱然似還有回擊之力。
「這小個子怕終究還是要吃虧的。」韓︰「以一敵四哪有那麼容易,剛才他雖然僥幸閃出包圍圈,但用不了多久,怕又是要變成四面受敵。」
「不然。」鐵月反倒氣定神閑的說道︰「我莫干劍術,非是硬打硬架之套路,講的便是輕捷靈動,快字訣是其中的重要特征之一。誰能更快,誰能更輕靈,誰便真正掌握了這武場上的主動。」
韓書俊眼中流露出多少有些不大置信的神色來。韓家學學中文武兩道並舉,對子女的教育中雖也注意武藝,但必竟都是出將入相的氣度,練就的是弓馬嫻熟,長刀大戟的戰場殺伐之術。即便是近身格斗的劍術,學的也都是你來我往、中正平和的路子。又哪似江湖上莫干劍術這般以靈動為主的?
鐵月有心點撥一下這個故人之子,笑道︰「任你狂風大作,我自柳絮高揚!又若蝶舞花叢,雖輕巧無力,卻可采盡千百花蕊。你幾時見到花枝打下過蝶兒來?」
韓書俊似懂非懂,覺得很是平常的道理,細一琢磨卻又似有奧義深藏其中。一時也參量不透,只好轉過臉去繼續觀察場中的較量。
此刻已經又有幾十合過去,外面四人的劍網越織越密,小個子只好抽身疾退,但在四人剛要換招進之機又再次向前欺身攻進一個小道的身前,含胸側身,「拍」的一掌將之擊翻在地。
這一點上對時間、時機的把握都需要妙到毫顛,更要施行者膽大而精準,一般人物沒有人敢這麼作,稍一不慎即是萬劫不復。但這小個子偏偏做到了,連場外其他圍坐觀看的道士們也出一陣驚呼。
其余三人借機過來合圍,卻又是電光火石間又讓她月兌出身去。小個子的身形似比泥鰍還滑,閃身月兌出後,並不遠離,卻只是帖著三人交手,如柳絮飛身,不著一力,你卻偏偏就是打不著,甩不掉。
看到此處,韓書俊終于放下心來,開始一邊抱臂觀賞,一邊重新思量起鐵月的話。
果不其然,沒過一盞茶時間,又有一名道士哎喲一聲中灘倒在地上,失去了戰斗力。失去兩名同伴後,包圍圈再也無法有效成形。盡管原本也沒多大效用,但剩下兩人的斗志似乎一抑,開始縮手縮腳起來。小個子卻似是更加主動,變纏斗撕守偶爾撿空門出擊為主動進攻,長劍一展,如蛇吐信,逼的二人連連後退。一聲清嘯下,揉身閃至其中一名道士身側,一招「飛鴻過千秋」,竟然直帖著對方的劍勢而上,刷的一下子搶先指到了對方咽喉之上。那名道士長嘆一聲,終于棄劍認輸。
最後一名道士生的熊背闊膀,力大勁沉,本來也算是這四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才堅持到這時,但此時終是逼到只身作戰的地步了。一咬牙,大吼中反撲而上,轉身橫劍,側掃而至,聲勢倒也有幾分驚人。小個子去不閃不架,只是待對方劍鋒即將近身時才猛的仰身後翻,雙腿連環踢出,先是「啪」的一下踢中對方手腕,對方手中長劍立時月兌飛,如一柄利箭般直射雲宵,在空中閃成一個亮點後幾不可見,足見這一腿力道之勁。緊接著還沒留出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另一腳已經緊隨而至,正中最後一名道士的胸口,對方「哇呀,快接住我」的一連串怪叫聲中飛落向身後的人群中去。
但看著他肥碩的身軀帶著風響迎頭砸至,兩個剛想伸出手去的同門最終還是決定起身閃到一邊去。那道士 的一聲仰面跌落到地上,卻又滾身站了起一為,一邊拍打著上的灰塵一邊大罵著旁邊同門的師兄弟不講義氣雲雲。原來這小個子踢出的第二腿卻是暗含巧力,只將之踢飛卻並不至于讓他受傷,同門的師兄弟知道他必無危險,再加上他肥胖的身軀也著實不好接,索性便看他出回洋相。此刻也不回罵,只是一起捶胸搭肩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全場一片歡騰,直到一開始那個號施令的中年道士又嚴厲的喝斥了一聲,全場才安靜下來。只余場中央那個小個子兀自在俏皮的繼續笑著,抬手把頭頂的道巾給摘了下來,里面卻並不是如其他道士那樣挽作道髻,只是隨意了挽了個結,剛才經過一翻惡斗,已經有些松散。他把頭微微一歪,一把如瀑的青絲便垂了下來,赫然是一個女子!
韓書俊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劍藝強悍的小個子原來竟只是一位弱齡女子,此刻只見她美目流轉,笑顏如花,似是剛才全場仗劍圍坐的矯健道士都渾與她無關,只是以幾根蔥蔥玉指輕輕梳理著垂放下來的秀,竟有說不出來的婉約秀美,讓人不敢置信她就是高才連戰四名高手的人。
一時間好像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但卻又從人群中一起炸出一聲驚呼,韓書俊順著大家的眼光仰頭望去,只見空中有一抹亮光急墜而下,竟是剛才讓她踢飛的那柄長劍,直到現在才又落下,但落下時軌跡似是略偏移了一些,竟是向著那個劍池方向墜去。說時遲,那是快!眼見長劍即將沒入水中,那女子卻突然飛身而起,身姿曼妙如柳燕穿林,卻是及時地一把抄住落劍後在空中一擰縴腰,盈盈的輕落到池邊的一塊巨石上,她也不說話,就這麼亭亭玉立著,恰似石上生長出的一朵無暇玉蘭。
這是韓書俊平生第一次的見到史珍,此後這一刻的情景像是畫片一樣,曾在他的生命中的很多夜晚無數次的閃現,直至影響和改變了他的一生。但當時這個孩子只是覺得心里似是突然有一頭小鹿蘇醒了,經過長長的歲月後伸了個懶腰站立起來,開始歡快的奔跑,踏的他的心房騰騰作響。
韓︰「怎會如此!我家也算是皇親國戚,累世公卿,府中謄養有嬌姬美婢無數,卻終是從無見過似這英姿嫵媚兩全的奇女子。」他揉了揉眼,想把這個女孩子看的更仔細一點。但此時時近正午的太陽把燦爛的光線打到她的背上,竟將她整個人都似是籠罩上一層光暈。瀑布在潭邊飛濺起一層細密的水霧,如雲流淌,更襯托的她逸若天仙。韓書俊看著她仗劍婀娜的身姿,此前爬山時的勞累和一直縈繞心頭有關尋找孫大俠不著的焦急之情全部一掃而空,突然間覺得心情很好起來。
韓書俊尤自目炫神移之時,旁邊的史福卻已朝鐵月深深一揖,喜道︰「多謝大師對我家小姐的厚愛。」他已經認出史珍在場中之所以能以一斗四,其實還多虧了使用一種靈巧奇妙的身法,而這正是鐵月道長成名的三大絕技之一的「風+塵大千步法」,足見鐵月對史珍的喜愛之甚。
「珍兒聰慧,一點即透,的確可算是習武的上佳之材。」鐵月道長用略帶著三分自嘲的口氣輕聲說道︰「若不是因為她是女兒身,將來還要嫁人生子,我都想把她當成掌教接山弟子來教哩。」說到這里,他把頭搖了搖,似是不勝惋惜,然後向場中揚聲喊道︰「珍兒,過來一趟!」
史珍聞言向他們這邊張望了一看,然後躍下來把手中兩柄長劍都交于身旁的一名道士,然後一溜小跑奔到坡前,向鐵月道長彎腰行了個禮,脆脆地喚了聲︰「師父!」然後不等他吩咐就自己站直身來,拉著鐵月穿大的道袍袖子撒嬌道︰「師父您看我打的可好?此前您教的‘鬧海游龍劍法’前二十四式我已經練的很熟了,您就把余下的四十八式也教給我嘛。」
鐵月道長有點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已經把你寵的沒有規矩了,在客人面前也不知道給我裝裝威儀,撐點掌教的門面。」
史珍這才縮回拽師父著袖子的小手,頑皮的吐了個舌頭,移開一步袖手侍立在鐵月道長身邊。
鐵月道長這才拽過頭巾重新幫她戴上,笑道︰「這才像點話,免得將來人家說我把你一大家閨秀給帶回山林來後不思管教,愣是讓你變成了野猴子。」
看著一樣高深威嚴的鐵月大掌教在史珍面前像個慈父一樣的開著玩笑,史福和韓書俊聞言也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