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場的眾人听聞了馬先生和彭大明的事情之後。議論紛紛,有表示質疑的,有佩服的,有害怕的,也有人在听說犯事的兩個人被沒收了家產並淪為奴籍的時候,表示幸災樂禍的。
丹秋在給雲舒領飯的時候,偶有听到這些言論,不由得覺得大快人心,至少現在沒人敢質疑雲舒的能力,連帶眾人見到丹秋,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聲「丹秋姑娘」。
丹秋將這些事情說給雲舒听,雲舒卻沒心思,只抱怨道︰「一個小小的玉石場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我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來,不行,我得讓沈大當家再給我請個先生來!」
正說著,周貴來敲門,說︰「雲總管,沈大當家的請雲總管過去一起用飯。」
應該是要說今天這件案子的事情吧,雲舒正好要去找沈柯要人手,于是手腳麻利的跟著周貴來到沈柯的房中。
沈柯在房中準備了兩個食案,旁邊生了個泥爐。爐上的小瓷盆里溫了一壺清酒。見雲舒進來,就請她坐下。
雲舒打量著沈柯,見他臉上沒有了以前看她時的審視、玩味的神情,而是變的鄭重和認真,心中不禁有些高興,看來沈柯是真的認可她的能力了。
因是要長期共事的人,雲舒便親和隨意的開口說︰「今個可是有口福了,我這幾天都沒吃好,正想著今晚弄點什麼好吃的來,就收到沈大當家的傳喚,我就連奔帶跑的來了。」
沈柯感覺到雲舒的親和之意,口中原本想為以前不恭敬的地方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了,那樣反而會顯得疏遠,于是笑著應答道︰「雲總管這幾天辛苦了,這山里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這些野味,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
山里打來的獵物,在現代可是想吃都吃不到的昂貴野味,雲舒哪里會嫌棄,笑嘻嘻的坐下,跟沈柯邊聊天邊吃了起來。
沈柯聊起白天的事,說︰「你我兩人皆是剛剛接手的新人,出了這樣的事,為了以正視听,所以我處罰的重了些,將他們都落了奴籍。」
雲舒只是听著,並未說什麼。沈柯是她上司,他無論怎麼處置那兩個人,她都不會干涉。
沈柯見雲舒沒說話,想來她是默認了這件事,于是轉而問道︰「對了,我今天看雲總管在木板上寫了很多奇怪的符號,對賬的方法也與眾不同,不知那是什麼技巧?」
雲舒自然沒辦法告訴他那是阿拉伯數字,只說︰「那是我家鄉的記賬方法,我爹以前做賬就是這樣,我跟著他長大,也這樣學的。等到了外面,才知道跟其他人的不一樣,我也很吃驚呢。」
做賬是項技術活,好的賬房先生都有一套自己的秘法,沈柯听雲舒這樣說,以為是她家傳的方法,就不再追問,而是笑著問道︰「雲總管的家鄉真是個有趣的地方,有表格、有算盤,養出雲總管這樣聰慧的女孩兒。真是讓人向往。」
讓人向往……雲舒有些漠然,兩千年的時空,再怎麼向往,只怕也是回不去了吧……
雲舒臉上突然出現的惆悵讓沈柯有些無措,他記起有人跟他說過,雲舒是家鄉遭難,逃出來被大公子所救,想來,她的故鄉和親人都已不在,他這麼一問,就是提起了雲舒的傷心之事,想到這里,不禁後悔,于是急忙端起酒壺給雲舒斟了一杯酒,說︰「雲總管嘗嘗這個酒,是婁煩特有的藥酒。」
雲舒急忙說︰「我不會喝酒呢,這個就算了吧。」
沈柯勸道︰「不要緊的,這個酒很養生,不醉人。」
雲舒嘗試著喝了一口,度數不高,酒香中有些藥味,不讓人討厭反而讓人覺得舒適,果然是好酒。
兩人邊吃邊喝聊開了,雲舒就開口要人,說︰「現在賬房加上丹秋,也就三個人,可把我忙壞了,沈大當家再給我找個幫手吧!」
沈柯不是小氣之人,這該用人的地方。他自然會添人,于是說︰「嗯,我會讓周貴去縣里招募合適的人選,你且辛苦幾天。」
看他利索的答應了下來,雲舒心情也好,不由的吃多了幾杯。飯後回房,她腦袋雖然很清醒,但睡意已濃,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睡了過去。恍惚中,雲舒耳邊仿佛听到熟悉的書簡翻動聲,嘴角不由得彎起,睡沉過去……
長安的五月繁花似錦,熱鬧依然。
桑府門前人來人往,忽見一青衣小廝從疾奔的馬車上跳下,歡呼雀躍的從側門跑進府中。
「大公子,得信了,得信了!」
大公子在房中整理資料,听到顧清如此歡悅的聲音,當即放下手中的書簡,起身上前迎了幾步,問道︰「誰的信?」
顧清一面將手中一卷羊皮遞給大公子,一面喘氣說︰「婁煩來的信!」
大公子高興的接了過來,連忙展開。果然是雲舒的筆跡!
大公子一直都注意著婁煩那邊的動靜,之前听桑家傳信的人說,雲舒在婁煩玉石場以「快、準、狠」聞名,沒人敢在她手下混水模魚,連沈柯都敬著她。
這些消息讓大公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听完又覺得想笑,那麼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竟然能把近百個大漢震住,不虧是他的雲舒!
原本他以為雲舒安定下來會給他寫信的,誰料等了一個多月,只字沒有。他只好提筆先給雲舒寫信去,問她過的如何,問她手上事情是否順利,問她是否有想念長安的陸先生、阿楚、吳嬸娘、大平等人……
又等了近一個月,總算等到了雲舒的回信,他站在窗戶下仔細的看雲舒的回信,可她在信中只用一句「公子勿念,雲舒一切都好」概括了自己的情況,剩下的言語,全都是問大公子身體可好、宮中動態如何、上林苑進度如何等等。
看完信,大公子不由得有些不高興,他想知道雲舒的情況,雲舒卻只問他的情況如何……
顧清見大公子不像之前那麼高興,便問道︰「公子……雲舒出什麼事了?」
大公子抬頭笑了笑,說︰「沒事,她很好。」
顧清不知真假,但大公子已讓他研磨準備回信了,便忙活了起來。
大公子回信寫到一半,突然拿起雲舒寄來的羊皮卷,問道︰「顧清,這東西是獸皮做的嗎?沒想到這東西可以刷的這樣薄,用來寫信挺好,這樣的東西,也就雲舒弄得出來。你拿去找工匠看看,能否做得出來,到時候我也用這個東西給雲舒回信。」
顧清接回羊皮卷,然後一溜的跑了出去。
大公子坐在書案前,卻無法繼續整理資料,發了半天呆,悶悶的說了句︰「哎,怎麼不多說說自己的事呢,好想知道……」
在正隆大街的回春堂外,一個風塵僕僕的漢子站在門口看了看,醫館內的方簡見狀就問道︰「大兄弟,你是來看病抓藥的嗎?」。
那漢子咧嘴一口白牙的笑著說︰「不,我是來找一位姓陸的先生,我是來給人送信的。」
方簡有點好奇。陸先生無親無故的,怎麼有人給他送信?但他依然把大漢請到堂里,說︰「請稍等,我這就去請我們先生出來。」
陸笠疑惑的隨著方簡走出來,打量了送信的漢子一番,看他長得高高壯壯,寬額長臉,不像是長安人,越發的疑惑了。
那漢子沖著陸笠一笑,鞠了一躬,說︰「是陸先生嗎?這是你的信和東西。」
一筒羊皮卷,和一個獸皮口袋。
「是誰讓你來送信的?」
大漢說︰「先生看信就知道了。我現在住在通樂大街的吉祥客棧,先生如果要回信,派人到那里叫我一聲就行。」
說完,就走了,也沒有喝口水。
陸笠拿著東西回到後院,展開一看,驚訝的發現,竟然是雲舒給他寫的信!
看完信之後,他笑著把大平找了來,從獸皮口袋里取出幾個紅線串著的玉墜,說︰「這是雲舒給你們兄妹三人的玉墜,來戴上。」
大平激動的說︰「是雲舒姐姐嗎?真的是她給我的玉墜?」
陸先生拍拍他的頭說︰「可不是嘛,這是她今日來的信,派人捎的東西。」
大平纏著陸先生,說︰「先生給我念念吧,雲舒姐姐到底說了些啥?」
陸先生挑著提到大平的地方讀了讀︰「……大平、小順都還好嗎?大平不小了,讓吳嬸娘給大平找個先生或者師傅學些東西吧,總是在藥鋪幫忙送藥也不是長久之計,像胡壯那樣學個手藝也是可以的。說起胡壯,他們那群孩子,沒有再做壞事了吧?」
大平听著,再次想起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他以後該做什麼呢?
想了良久,他抓起雲舒送給他兄妹三人的玉墜,對陸笠說︰「先生,我去給弟弟妹妹送墜子去。」
他跑出去,先把墜子掛在了小順的脖子上,然後跑去桑府找母親和妹妹三福。
吳嬸娘得知是雲舒送的墜子,也高興的不行,還念叨著︰「不知雲舒姑娘現在怎樣……」
大平看著自己的玉墜,鼓起勇氣對母親說︰「娘……我、我想去找雲舒姐姐,我想跟著她學理帳,以後也做個賬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