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夜,卻仿佛無止境一般漫長。雲舒靜坐在角落里,不動也不說話,只是臉色出其的難看。
待第二日太陽漸漸升起,馬商在窖口張望一番,興奮的說︰「匈奴人走了,我們出去吧!」
外面陽光燦爛,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雲舒從黑暗的地窖重回地面,但感覺宛如墜入地獄。
明亮的陽光下,處處可見被砸壞燒毀的房屋、馬車,地面上成攤的血跡,甚至見到橫尸路中的慘象!不斷有逃出城的百姓回來,哭喊聲處處可聞。馬邑城被洗劫一空,沒來得及逃月兌的百姓或被匈奴人殺死,或被匈奴人抓走,尋不到親人的百姓,除了哭訴,別無他法。
雲舒被眾人護在中間,走在回客棧的路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她覺得難以呼吸。她第一次如此接近戰爭,第一次親眼看到百姓被燒殺搶掠,憤怒、悲愴的淒涼感充斥著她的整個胸膛。
一行人走到城牆下,在痕跡斑駁的古老城牆下,或坐或躺著一群男人,雲舒定楮一看,正是昨天下午見過的那群墨子。
他們身上血跡斑斑,有人受傷正在無力申吟,有人穿插于傷員之中,正在極力救治,雲舒看著他們,忽然停住了腳步。
這群墨子,非官非兵,只是憑著心中的信念,保護著大漢的子民,縱然力弱,卻也浴血奮戰,雲舒為之動容。
這群墨子中,一個年紀尚幼的少年站在一個面容老成的青年身邊,用衣袖擦著眼淚,著急的說︰「師兄,城中的藥鋪都被搶了,剩下的一點藥草賣的非常貴,我們根本買不起,怎麼辦啊?」
墨子們的生活清苦,尤重艱苦實踐,他們出生于下層貧民,手中根本沒有錢。
雲舒听到那少年的哭訴,轉身對丹秋說︰「把我們帶來的錢贈與他們。」
丹秋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全部?」
雲舒認真的點了點頭。
丹秋心中雖有不願,但是她能夠感覺到,雲舒從昨晚開始,心情就相當低沉,她不敢多嘴,只從包袱里取出一包銀子,磨磨蹭蹭的向墨子們走過去。
丹秋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她看到聚在牆角下的那群人因渾身是傷而形狀恐怖,加之有刀劍放于身側,不由得覺得膽顫心驚。
她離那群墨子遠遠的,慌張的說︰「這是我們總管給你們的!」說完,就把那包銀子丟了過去。
錢囊墜地,銀子從里面滾出來,在太陽下面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墨家少年看到那些銀子,心中一喜,就要上前去拾起銀子,卻被身後的青年呵斥道︰「子殷,住手!」
少年被呵斥的住了手,他焦急的回頭對青年說︰「師兄,有了銀子才能買到藥材救大家啊!」
青年冷哼了一聲,一腳踢開銀子,對少年喝道︰「富人之銀,棄之于地,拾而用之,墨意何在?」
這個青年在責怪少年拾取富人丟的銀子,損了墨家的氣節。
雲舒听到這番話,略有責備的看了看丹秋,她原本是好意,怎料丹秋因為害怕,而把銀子丟在了地上。
雲舒從保護她的武士人群中走出,把丟在地上的銀子一塊一塊的撿起,並將上面的血污泥土都擦掉。她重新拿著銀子走到墨者的面前,微笑著說︰「是小妹無禮了,我替她道歉!我本無意折辱你們,這些銀子,你們收下,趕緊買了藥材,救人要緊!」
那墨家青年听到雲舒道歉,臉上的怒色便褪去了,只是仍舊固執的說︰「我們不受你的施舍!」
雲舒勸道︰「這不是施舍,是你們應得的!你們為了保護百姓和城池抵抗匈奴人,受此重傷,我只是替馬邑百姓感謝你們。所謂兼愛,不正是應該這樣嗎?」。
青年听了雲舒的話,眼神一亮,沒先到雲舒竟然懂得墨家的「兼愛」要義。
他還在猶豫,雲舒又繼續勸道︰「興利除害,討伐不義,靠的是諸君,還請保重身體為要!」
青年目光凝重的看向雲舒,而後對身旁的少年說︰「去買藥吧。」
少年欣喜的從雲舒手上接過銀子,然後歡天喜地的跑開。
墨者青年對雲舒施以重禮,說︰「感謝姑娘的大義相助,在下墨清,敢問姑娘芳名,住在何方?改日必當回報姑娘的大恩。」
雲舒倒不圖他們的回報,但是很樂意結交這些仁義之士,便說︰「在下雲舒,在婁煩做玉石生意,今日只是到馬邑趕集,沒想到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在他們交談之際,馬六已經從客棧取來了馬車,催促著雲舒說︰「雲總管,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回去吧!」
馬六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匈奴人洗劫過後,被劫掠的難民極可能為了生存而圍牆富人的財產。雲舒乘坐馬車,有武士護送,極有可能成為被搶的目標。
雲舒知道其中利害,不做多留,與墨清告別。
墨清取出一塊黑木的令牌贈與雲舒,說︰「雲姑娘,還請收下此令,他日有難,周圍若有墨者,可憑此令求助。」
墨家是個極大極廣的團體,此塊令牌雖小,但它的意義和價值,雲舒不敢小瞧。墨清為人固執認真,既然受了雲舒的資助,此番以令牌回贈,雲舒就知道推辭不得,只好慎重的收下。
在回程的路上,大平好奇的圍著雲舒看那塊墨家令牌,並問道︰「那些人是什麼人?」
雲舒說︰「他們被人稱為墨者,有著很豐富的學問和高強的武藝。」
大平滿臉不信的說︰「可他們衣衫襤褸,皮膚黝黑,不像貴人!」
「墨者出生貧民,靠自身自強奮發,都是清貧窮苦之人,哪怕是為官,也如此。他們做一切事都是為了天下大義和黎明蒼生,從不為了自身利益汲汲營營,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一群人。」
大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手中一直把玩著墨者令牌。
馬邑漸漸被甩在身後,雲舒從窗中回望這座古樸的小城,心中想著那群墨者,在劉徹爭強、好戰、重儒的年代,「兼愛非攻」的墨者們,勢必會活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