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時,是街上最熱鬧的時候。正隆大街是長安的主要大街之一,此刻也是人滿為患。
一輛馬車擠在人流中,駛入了正隆大街,停在了弘金號對面的一條小巷子中。
馬夫停穩車之後,坐在車轅上的僕婦轉身對車廂內小聲說道︰「翁主,我這就去了。」
車簾被掀開一小條縫,劉蔚在里面對僕婦低語道︰「不要報我的名號,先問一下桑公子是否在店內,如果不在,你就不要說什麼了。」
「喏。」
劉蔚看著僕婦走進弘金號,拽著車簾的手,不禁有些發抖。
她看著街上人來人往,不想拋頭露面,終是放下了手中的車簾,獨自在車廂中憂傷。
昨夜,平陽長公主告訴了她大公子拒婚之事,悲傷之余,她的自信和尊嚴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論身份,她不差,對世間男子來說,得到皇上賜婚,娶一位宗室之女,這是多大的榮耀,可她偏偏就遇到了拒婚這樣的事……
僕婦不多時就回來了,她對劉蔚回稟道︰「桑公子今日並沒有到店里來,听店里的伙計說,桑公子經常在酉時到店中來和雲舒總管一起回家,翁主不如到下午酉時再來吧。」
劉蔚愣住了,她問道︰「店里的伙計果真這樣說?」
僕婦老實的說︰「的確是這樣說的。」
劉蔚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們下午再來吧。」
馬車晃悠悠的匯入了人流中,劉蔚的心如同街上嘈雜的人流一般煩亂。
忙碌了一天,雲舒伸展懶腰,愉悅的自言自語道︰「嘿嘿,又漲了!」
大公子正巧推門進來,問道︰「什麼又漲了?」
雲舒笑著說︰「營業額一直在漲,長安的有錢人真多!」
她跟大公子之前交流,加入了許多現代詞匯,起初大公子對「營業額」這種詞匯有些不解,不過次數多了,倒也習慣了。
大公子贊嘆道︰「都是雲舒你的功勞!」
「大公子過獎啦!」
略微收拾了一下,兩人一起歡喜的回桑宅。
夏日的傍晚,街道上熱氣騰騰,兩人正迎著夕陽往回走,夕陽的威力也不小,大公子關切的給雲舒撐起油傘,雲舒頗覺得不好意思,但並沒有拒絕,低頭一笑,默默的並肩走了下去。
臨江翁主從馬車中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涼到透底。
昨夜平陽公主跟她說,桑公子拒婚的原因是有了心上人,她還不信,覺得他一定是嫌棄自己無依無靠是個孤女,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自己爭取一下,沒想到他真的有心上人!
那個人還是雲舒……
看到此情此景,劉蔚咬緊了嘴唇,紅了眼眶。
雲舒只當今日是順順當當而又普通的一天,心滿意足的吃完晚飯之後,回到小池軒的園中散步,拿著手中的魚食給小池里的鯉魚投食。
這個池子里原本只種著睡蓮,大公子見她在韓府逗魚玩的不亦樂乎,便命人買了二十條上好的紅錦鯉放養在了池子里。雲舒每每吃過晚飯,總會圍著小池子玩一會兒,或散步、或投食,非常愜意。
大平知道她這個時候有空閑時間,就找了過來,在她耳邊對雲舒說︰「雲舒姐,今天有件奇怪的事。弘金號對面的巷子里停了一輛馬車,下午再那里等候了兩個時辰,在你跟大公子離開店鋪之後,那輛馬車也離去了。我怕咱們店被人盯梢,于是跟了過去,你猜那是誰家的馬車?」
雲舒又不是神人,自然不知,大平十分神秘的說︰「是平陽長公主府的馬車!我看到臨江翁主從馬車里下來了。」
雲舒頗為吃驚,反問道︰「臨江?她即來了,怎麼不進來找我?」
大平也不知道內因,稟報清楚之後便回去了。
雲舒獨自琢磨了一會兒,想不通也就罷了。
翌日一早,雲舒剛到弘金號,就有僕婦來找她,恭恭敬敬的對她說︰「平陽長公主請雲舒姑娘過府一敘。」
雲舒想起昨天臨江的事情,以為是臨江有事找她,于是跟著僕婦去了,誰知是的確是大公主有事要找她說話。
她被僕婦領到平陽公主的房間後,公主府的侍女給雲舒上了一杯水,而後就被平陽公主遣退下去。雲舒看這架勢嚴肅,頓時也凝重了起來。
平陽公主笑眯眯的看著她,和藹的問著︰「最近弘金號的生意還好嗎?」。
雲舒恭敬的回答道︰「托公主的福,最近生意特別好。」
平陽公主笑了笑,轉而問道︰「最近不見你來找蔚兒,她難得有個朋友,你該多跟她走動走動。」
雲舒笑著稱是。
平陽公主東扯扯西拉拉,絲毫不入正題,雲舒也不急,反正是平陽公主有話要說,她就慢慢等她開口。
說了一會兒,平陽公主終于說到正題上,問道︰「雲姑娘今年也不小了吧?為何遲遲沒有嫁人?是不是因為沒有長輩做主?所以耽擱了?」
雲舒頗覺得意外,平陽公主怎麼會閑的關心她的婚事?
之前謊稱有婚約的借口已不能再用了,不然她跟大公子的事情若公開出來,她反而不能自圓其說,借口還會成為別人攻擊她的理由。
略思索了一下,雲舒說︰「我女孩兒家的女紅一點不會,還成天在外拋頭露面,又是無依無靠的孤女,這樣不知家底的女子,哪有人家會要……」
平陽公主一笑,說︰「這有什麼難,只要我為你作保,有多少男子都會主動來求娶。我看你是個不錯的女子,若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保媒。」
雲舒有些驚呆了,平陽公主怎麼這樣主動,要為她一個民女保媒!?
震驚之余,雲舒趕緊說︰「民女怎敢勞煩公主大架,折煞民女了!」
平陽公主和藹的說︰「這有什麼勞煩?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雲舒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她可不能真的讓平陽公主給她保媒,可是她若生硬的拒絕,又怕觸怒平陽公主,權衡之下,雲舒只好運用「拖字訣」,說︰「民女為弘金號效力,也並非完全的自由之身,關乎終身大事,民女恐怕得回去跟家主人商議商議,也免得辜負公主的一片好意。」
話已至此,平陽公主淡淡的笑了笑,說︰「好吧,你去見見蔚兒,她知道你來,也等著你呢。」
雲舒滿頭霧水的辭別平陽公主,來到劉蔚居住的小院,劉蔚正倚著門框在等她。
劉蔚氣色很不好,眼眶深陷、面色蒼白,雲舒看了,疾步上去問道︰「翁主病了嗎?臉色怎麼這樣差?」
劉蔚勉強的笑道︰「這幾天可能是太熱了,睡不好,所以氣色差了些。」
兩人攜手走進屋內,劉蔚關切的問道︰「你跟姑姑談的怎樣?」
雲舒猜測可能是劉蔚出面請平陽公主幫她保媒,劉蔚也是好心,于是笑著說︰「公主要給我保媒,可是我真的受不起呢,我現在還不想嫁人。」
「為什麼呢?」劉蔚有些焦急,說︰「姑姑一定會給你選取合適的人家的。」
雲舒看劉蔚焦急的樣子,忽覺得有意思,突然一下子,她們恨不得馬上把自己嫁掉,這是怎麼回事?她不嫁人難道干涉到她們了?
見雲舒不語,劉蔚又低下頭說︰「其實,我願意跟你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可是你選取一個合適的人家,由姑姑出面給你保媒,你過去一定可以做正妻,這樣有什麼不好呢?」
雲舒越听越奇怪,她與劉蔚能不能做好姐妹,與她嫁不嫁人又有什麼關系?
見劉蔚狀態不好,雲舒沒有多留,應承了幾句,又讓劉蔚注意休息後,告辭離開了公主府。
帶著滿月復疑惑,她晚上把此事告訴了大公子。
大公子听了,眼神急閃。
看著大公子在房內不斷踱步的樣子,雲舒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公子,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何會這樣?」
大公子停在她面前,蹲下與坐著的雲舒平視,說︰「前幾日,皇上想給我賜婚,就是和臨江翁主……而我說我已有意中人,所以拒絕了賜婚。」
雲舒一下子都明白了過來,她驚訝的說︰「她們難道已經知道公子和我……」
大公子點點頭,說︰「看樣子是這樣,不然她們也不會催你出嫁。」
雲舒皺起了眉頭,她還以為劉蔚是關心她,為了她好,沒想到是因為大公子那邊無法下手,才從她這里開刀。
轉瞬雲舒又苦笑道,想要清除她這個障礙,對平陽公主來說,並不難,她們的做法倒還算仁慈……
大公子看她臉色變了幾變,鼓勵她說︰「別擔心,我會解決這件事的。」
「嗯,我不擔心,只是在想要怎麼應對……」
大公子略為安心了一點,說︰「要與平陽公主抗衡,最佳人選就是館陶長公主,我想辦法讓館陶公主和皇後娘娘助我們一臂之力。」
雲舒擔憂的說︰「館陶公主和皇後娘娘怎會為我們而得罪平陽公主?」
大公子模模她的頭,說︰「雖然不容易,但也是可能的,有我呢。」
雲舒腦海中突然想起一事,抓住大公子急忙問道︰「公子,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去邊郡籌辦糧草之事了?到時候你讓老爺把我調遣到邊郡吧,我想跟公子一起,咱們都不在長安的話,平陽公主也管不著我!」
這下把大公子嚇了一跳,劉徹的確在籌劃對匈奴用兵之事,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劉徹也的確跟他提過,讓他秋天參與糧草籌備之事。
軍事計劃乃是絕密,這件事大公子也未對雲舒提過,怎麼她會知道的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