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一臉「驚訝」的說︰「竟然是這樣我這里也听到一些風吹草動,正想問一問淮南王是怎麼回事呢。」
劉陵笑著說︰「那正好,父王在王府里備下宴席宴請各位大人,給大人們賠禮道歉並壓壓驚,還請賞臉」
「自然自然。」桑弘羊爽快的答應了。
劉陵看向站在桑弘羊身旁的雲舒,上前拉住雲舒的手說︰「沒想到你也在這里,正好,你也隨我去王府參加晚宴吧。」
雲舒忙擺手說︰「不合適,我去干嗎呢,不去啦。」
劉陵知道送信之事,肯定是雲舒幫了忙,一心想謝她,誰知勸了半天,她執意不肯去赴宴。
「翁主,我後天就要離開壽春了,偏偏衡山太子殿下要跟我一起去會稽郡,我那里還有不少事情要準備。」
桑弘羊和劉陵都吃了一驚,「他也要去會稽郡?」
雲舒對著他們兩人點頭,說︰「我勸了很久都沒用,他執意不肯回家。」
劉陵對劉爽的決定表示理解,但大公子臉上卻是烏雲密布。
快到晚宴的時刻,桑弘羊請了秦大人一同前往王府赴宴,衛長君突然說自己抱恙,留在了官驛,而雲舒則返回豐秀客棧。
晚宴于華燈初上之時開始,淮南王坐在主席之位上,秦御史和桑弘羊依次坐于左席,劉陵、劉遷兩人陪于右席。
雖然御史一行人中以秦大人為首,但是鐵礦賬冊之事是由桑弘羊全權查辦,所以淮南王劉安一直把眼神鎖定在桑弘羊身上。
宴席上絲竹聲起,舞女魚貫入內,輕舞助興。
朝廷和淮南王雙方的人誰也沒有提起今日之事,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終究是淮南王沒忍住,向秦大人舉杯敬酒說道︰「秦大人此次一行,將皇上的聖恩帶到我淮南國。今日欣聞各地秋田大豐收,不僅解了去年災害的困境,還有余力可以支持皇上的大計,實乃是皇恩浩蕩,天佑淮南啊」
秦大人一笑,心知淮南王有把柄落入他們手中,是以才改了口風願意出糧草。
他轉頭看向桑弘羊,兩人微笑的點了點頭,一起向淮南王舉杯,秦大人說︰「此乃是皇上和淮南王的大喜事,也是淮南百姓的福澤,風調雨順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三人打著官腔說了一些台面話,秦大人則跟淮南王為捐多少米糧的事情商議起來。淮南王這次完全被動,秦大人說要多少石糧食,他便承諾給多少石,慷慨的讓桑弘羊也有些驚訝。
待把秦大人哄高興了,淮南王這才開口說︰「今日听聞官驛里出了刺殺御史之事,本王當即喝令嚴查,一查下來,卻發現一件令本王痛心疾首的事情哎」
淮南王哀嘆的語氣和悲傷失望的表情,讓在場之人皆露出「關切」的表情。
桑弘羊上身微微前傾,十分關心的問道︰「何事令王上如此傷心?」
淮南王抬眼看了一眼桑弘羊,復又低下頭嘆氣,抓起手上的酒樽灌了一口酒,這才對殿外的侍衛喊道︰「來人,將罪人晉昌拖上來」
殿里的眾人都向門口看去,只見兩個侍衛架著一個頭發雜亂、氣息奄奄的人體快步走進來,而後將人往地板上一丟,對著淮南王抱拳後,利索的退下。
桑弘羊看著地板上的晉昌,險些認不出來了
他的頭發又濕又亂,散在臉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透過間隙,可以看到他蒼白的臉上,有些黑而粘稠的東西,十分惡心。
他無力的趴在地板上,如同一條死狗,沒聲沒息,一副被人打的去了半條命的樣子。
秦大人看的這一幕,問道︰「王上,這人因何故受了重刑?」
淮南王站起來,走下主席位,來到晉昌身邊,用腳將他的頭撥弄了一下。蓋在他臉上的濕頭發劃到一邊,露出一張黑而爛的嘴,饒是桑弘羊這般鎮定的人,也被嚇了一跳
桑弘羊這才分辨出,晉昌臉上那些黑而粘稠的東西,都是他嘴里流出來的污血和膿液
淮南王憤恨的說︰「此人晉昌,原本是我最信任的文士,豈料他利用我的信任,盜用我的印章,與手下之人做些天誅地滅的事他竟然把賑災用的糧食全賣了,從而中飽私囊此次他見秦大人來督糧,唯恐事情敗露,便用重金收買死士,行刺你們他做出這等罪大惡極的事情,原本應該立即斬殺,但因為要給皇上和眾位大人一個說法,所以才留他一條狗命」
秦大人和桑弘羊對視一眼,明白這是淮南王找的替罪羊,兩人也就不追問證據什麼的。
淮南王見桑弘羊一直盯著晉昌污爛的嘴看,便說︰「此等罪人,在受本王問詢時,竟然敢出口辱罵皇上,是以,本王命人割了他的舌頭,並讓他吞了炭塊,不讓他再胡言亂語」
割了舌頭不算,還燙毀了他的聲帶,真狠
桑弘羊眼皮抖了幾下,終究是平靜的看向淮南王,說︰「他的手……」
晉昌的雙手如同去了骨頭只剩皮肉,軟的互相疊在一起。
淮南王又說︰「他亂寫文書,擅用我的印章,所以碾碎了他的所有指關節,好讓他銘記自己的罪行」
秦大人在旁微微吸了口冷氣。
桑弘羊看向卓成,雖然心驚淮南王不讓他說話、寫字的毒辣手段,但想到卓成害雲舒的種種惡行,心中漸漸泰然。他一直想除掉卓成,但雲舒卻因各種原因不願殺他,只說要監禁他,這次正是好機會
看卓成被淮南王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樣子,桑弘羊心中漸漸愉悅,雖然淮南王是誤打誤撞的幫雲舒報了仇,但桑弘羊依然很高興
他抬頭對淮南王笑道︰「王上一心為公,不包庇手下,相信將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一定會贊賞王上的公允和魄力。」
淮南王帶著欣喜的目光看向桑弘羊,對于他如此之快、如此之易的接受替罪羊之事,顯得有些喜出望外。
另一旁,秦大人的面色微微有些不愉,咳了一聲之後,什麼也沒說。
淮南王見御史沒有追問細節,知道雙方達成默契,正如劉陵之前所說,他主動交出糧食,御史就不會緊捏著把柄不放。
事已成,他心中松了一口氣,漸漸生出興致,讓侍衛把晉昌拖下去,又叫來舞姬和美酒,歡飲起來。
宴畢,秦大人和桑弘羊坐在回去的馬車上,秦大人頗為不悅的說︰「桑侍中,淮南王將罪責都推月兌到文士的身上,並讓他口不能說,手不能寫,顯然是想隱瞞些事情,你怎的不容本官追問兩句,就急忙的應承了下來?」
桑弘羊俯首微表歉意的說︰「是微臣失了分寸,望大人見諒。微臣只是考慮到,淮南王並不是我們能夠審問的,縱使追問,他肯定也已想好了借口。」
秦大人頗為遺憾的說︰「你已拿到了淮南王購鐵礦、造兵器的證據,就此放過,豈不可惜?」
桑弘羊微笑道︰「皇上此次派我們來督糧,我找淮南王的把柄,也不過是為了逼他交出糧食。糧食即已到手,咱們就可回宮交差。到時候把此事說給皇上听,是要嚴查還是就此揭過,皇上自有決定。」
秦大人這才悟了過來,皇親國戚的那些事,並不是說有證據就能查辦的,想不想查處,得看皇上的決定和朝中局勢。若他們拿著證據一通亂查,逼的淮南王反了,反倒是壞了大事。
秦大人如此想著,看桑弘羊的眼神就多了些研究。
他起初對這位年紀尚小的侍中很不當回事,看他面容嬌好,以為是皇上的弄臣,不過是跟他出來混點資歷,好在朝中站穩腳跟。
可是桑弘羊出長安之後,毫不停歇,先是易容潛伏進壽春城打探情況,又找到淮南王的罪證,以至于最後順利逼淮南王交出糧食,這接二連三的動作,目的明確、動作迅速,且不拖泥帶水,很讓秦大人刮目相看。
現在秦大人又察覺到桑弘羊對皇上的內心不是一般的了解,更覺得這個少年不是池中物,少不得要對他客氣一些,不能再拿長者的姿態拿捏他了。
秦大人正在深思的時候,桑弘羊問詢道︰「大人,您看衛侍中的事,怎麼辦才好?」
衛長君……明擺著跟晉昌有勾結,但是勾結到什麼程度,他做了哪些事,有什麼危害,他們並沒有查。
一是因為時間緊急,還未來得及處理,更重要的是因為衛長君的身份比較讓人尷尬。他是衛子夫和衛青的哥哥,依照衛家在朝中崛起的速度,秦大人並不敢隨便動他
見是塊燙手的山芋,秦大人就說︰「你跟他同在皇上跟前做侍中,他的情況你更了解,此事就交給你辦吧。」
桑弘羊冷笑了一下,就知道這種得罪人的事,他不會輕易接手。
不過想想也好,桑弘羊一直沒辦法對衛氏一族下手,衛青對他也只有同僚的情誼,若遇事讓他幫手,只怕會有困難。
這次,就讓衛家欠他一個大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