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假裝不懂她的意思,只笑眯眯的說︰「那等皇上去你那里的時候,你再給皇上嘗嘗吧。」
尹順常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過很快就控制住,低頭去端手邊的茶盞。
雲舒看了一眼白瓷綠荷花樣的茶盞,對紅綃說︰「天氣燥熱,撤了這熱茶,換蓮心茶上來吧。」
紅綃托著盤子換了茶,雲舒向尹順常推薦道︰「你嘗嘗這個蓮心茶,雖然有些苦,但是余有回甘,夏天喝起來最好。」
尹順常端起蓮心茶喝了一口,苦的皺了眉,在雲舒面前不敢失禮,只好強行把茶咽了下去。
雲舒看她這般怕苦,卻帶著關切,說︰「蓮子心味苦性寒,能治心熱,可清心、安撫煩躁、祛火氣,泡的茶亦能治療失眠之癥,尹順常要多喝一些才好。」
尹順常听著這個話的意思不太對,驚愕的抬起頭看雲舒,卻見她笑眯眯的一邊喝茶一邊吃她送來的涼糕,剛才的話似乎是隨口而說,別無深意。
喝了兩口茶,尹順常總覺得怪怪的,跟雲舒坐在一起,猜不透她的想法和意思,便找了借口走了。
走出雲舒所住的弄溪院,尹順常回頭望去,恨恨的想道︰平陽公主能夠造就一個衛子夫,她怎就不肯幫我一把?我的姿色絲毫不比衛子夫差,比那王順常美多了,是她笨的不明白我的討好之意,還是王順常給了她什麼好處?
又想到雲舒品茶的那番話,尹順常終是死了心,頹然的離開了。
雲舒卻在屋里悠然自得的吃了半盤涼糕,並把剩下的交給紅綃,說︰「去拿井水鎮著,等公子回來給他嘗嘗,味道的確不錯」
桑弘羊直到下午申時才回來,進門先用井水洗了一把臉,才來到雲舒身邊,問道︰「休息好了嗎?」。
雲舒點頭道︰「我挺好的,你呢?片刻都沒歇過。」
桑弘羊略顯的有些疲憊,說︰「還好,只是已經不早了,等到晚上早點睡吧。」
雲舒又問︰「吃過了嗎?」。
桑弘羊說︰「只隨便吃了些東西果月復,現在有些餓了,還有吃的嗎?」。
雲舒讓紅綃把中午留的食物和涼糕都端了上來,並問道︰「什麼事這麼急,連午飯也沒好好吃。」
桑弘羊嫌屋子里不夠涼,讓紅綃再去弄幾塊冰來,紅綃領悟到他是讓自己回避,便帶著門外的宮人一起下去了。
桑弘羊這時才說︰「伊稚斜發兵打起來了,洗劫了三座城池,戰況頗為慘烈。」
雲舒吃了一驚,說︰「這麼快?」
桑弘羊一臉沉重的說︰「是啊,他這次帶了五萬騎兵,算上去年折損的,這五萬兵力估計是集結了匈奴各部的主要力量。他能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內說服各部首領出兵,真是不可小視」
雲舒附和的點了點頭,問道︰「那之前支持於單的部落,以及他母族的那些親人呢?也都歸順伊稚斜了嗎?」。
吃了幾口飯,桑弘羊搖頭,說︰「伊稚斜手腕太硬,直接斬殺了幾人,然後強行吞並,余下的部落,哪怕不支援他,卻也不敢反抗了。」
雲舒感嘆道︰「難怪伊稚斜能夠這麼快出兵,他在吞並其他部落的同時,把他們的物資也聚攏了起來,听他一人號令,調配起來極為迅速。他素來喜歡以戰養戰,哪怕是對自己人,也是如此。」
桑弘羊听的眼楮一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問道︰「以戰養戰?」
雲舒點頭,說︰「相公,但看我們去年跟匈奴開戰以來,國庫投了多少銀子進去?戰馬、糧草、軍械、城防工事,哪一出不需要錢?一年之內,賦稅都加了幾次,這樣下去,不僅國庫會虧空,百姓也不堪重負,遲早會出事。
卻看匈奴人為什麼年年掀起戰事而不疲?他們打仗可以從我們這里奪取東西,戰爭是他們的物資來源,他們以戰養戰,以戰養民,僅此,就是天壤之別。」
桑弘羊听的有些發呆,他們從來都是想著怎麼殺盡匈奴人,把他們趕到大漠邊緣,讓他們不再敢侵犯自己的邊境,卻未想過能夠通過戰爭從他們那里得到什麼。
雲舒想起很多關于漢匈之戰的事情,歷史中的衛青之所以能夠六擊匈奴全勝而歸,正是因為他的想法跟別人不同,他能夠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戰爭雙方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物質基礎,大漢的物質基礎是糧食,錢物,匈奴的物質基礎是牛羊和戰馬。衛青打仗,並不重在殺人多少,而在于獲取敵人物資,以戰養戰,使敵人失去生存的基礎。
衛青能夠在春天做出火燒匈奴草原、餓死牛馬羊,就知道他有多看重物資後援的重要性。
想到這些,雲舒滔滔不絕的說道︰「我們戰馬不夠,那麼從匈奴那里搶過來好了,反正他們的馬匹眾多而且優良。我們糧餉運送不及時,那就地自取好了,匈奴人的牛羊肥美鮮活。若能做到以戰養戰,百姓和軍隊的壓力都不會這麼大。」
桑弘羊思索的點頭道︰「的確是好想法,只是想要做到這一點有些困難,我們若長途奔襲至匈奴月復地,匈奴敵軍以逸待勞,他們本就騎術精湛,我軍騎士怎能抵抗?」
「我們戰馬雖不如匈奴人,可是我們能夠制作戰車啊用武鋼戰車結環為陣防守,騎兵攻擊,匈奴人騎術佳的優勢就沒那麼明顯了。」雲舒把她所知道的東西說了出來。
「車守騎攻」桑弘羊興奮的眼楮發亮,喃喃道︰「好戰術,不過我軍從未用過,不知誰人為將才能夠把此戰術發揮出來……」
雲舒聊的有些沒了防備,直接笑著說︰「讓衛青去吧,他最善深入敵境出奇制勝,遠程奔襲,迂回包圍的閃電戰。」
說完這句,她才驚覺自己說的太多了,衛青從未領兵打仗,若桑弘羊問她是怎麼知道的,這可怎麼辦?
她有些心虛的看向桑弘羊,卻見桑弘羊已經站起身向外走去,匆匆說︰「我去皇上那里有事相商,你晚上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雲舒暗呼一口氣,慶幸桑弘羊沒有注意到細節問題,正為「以戰養戰」和「車守騎攻」而興奮。
由于這不期而至的戰事,上林苑的避暑之行沒有預期中的那麼輕松,桑弘羊每天繁忙的跟劉徹議事,而雲舒除了趁早晚涼快時出去走走,其他時間多是待在弄溪院里做鞋、繡花、逗魚,日子過得相當慵懶。
六月初,戰事商定出了結果,劉徹連下數道軍令,分派四路出擊。
他任命衛青為車騎將軍直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從代郡出兵,輕車將軍公孫賀從雲中出兵,驍騎將軍李廣從雁門出兵,四路將領各率一萬騎兵,圍堵伊稚斜南下的軍隊。
劉徹特賜衛青三千期門軍,為他首次出征護航,而在他出發的前一晚,他專程來到弄溪院向雲舒敬酒三杯,匆匆飲盡之後,一言不發轉身而走,弄的雲舒莫名其妙。
「他何故向我敬酒?」雲舒問向桑弘羊。
桑弘羊笑著說︰「我將娘子所說的話都告訴的皇上和衛青,衛青說他受益良多,想到了很多東西,特來感謝娘子。」
雲舒笑著說︰「即是感謝,便好好說嘛,何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弄的我一頭霧水。」
桑弘羊也笑,說︰「唔,他身為將軍,軍事戰術還要婦人指點,他大概是害羞了。」
解決了這件大事,桑弘羊總算輕松了一些,他坐在雲舒身邊說︰「明天中午皇上為衛青擺宴送行,終于可以陪著娘子吃一頓飯了。」
雲舒在這里養了近一個月,臉上終于長出了肉,身子也圓了幾分。桑弘羊抱著她,明顯感覺到手感不同,好奇的說︰「娘子最近吃了什麼?長勢喜人啊」
雲舒頗有些臉紅,說︰「我成天沒事干,吃了睡睡了吃,自然要長胖了。你別看我成日里不動彈,可是胃口依然好……」
桑弘羊倒覺得高興,雲舒一直很瘦,想長胖並不是易事,這次能在上林苑養胖,他頗覺得有成就感,雖然雲舒吃東西跟他半天關系也沒有……
到了第二日,在給衛青送行的宴席上,劉徹特地讓人烤了鹿肉、豬肉、牛肉三種肉,一根根金黃的大腿盛放在托盤里,由宮人削片分到各人的食案上。
雲舒原先頗喜歡吃燒烤,可是這三樣堆在一起,大夏天油膩膩的,讓她看著反而沒什麼胃口。
她正百無聊賴的撥動著食盤里的肉食,忽然有寺人跑了進來,口中大喊︰「皇上,恭喜皇上,衛夫人生了」
劉徹頓時拍著桌案站起來,問道︰「真的?什麼時候?是男是女?夫人可安好?」
寺人口齒伶俐的說︰「六月初二日晚生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剛生下來,皇後就派奴家帶人來報喜了」
劉徹臉上未因是女兒而有所失落,依然很高興的說︰「好,賞朕的長公主終于出生了,太好了」
笑著,他又問道︰「之前太醫不是說月底才生嗎,怎麼提前生了?夫人和小公主當真沒事?」
寺人保證道︰「太醫說夫人身子弱,承受不住小公主,所以落地有些早,但她們現在都安好。」
劉徹點點頭,賞了寺人之後,對衛青舉杯說︰「衛青,看來你姐姐是感覺到你要出征了,特地傳來如此喜訊,來干一杯,特為你餞行」
「謝主隆恩」
衛青也很開心,將一碗酒一干二淨.